新柔从花厅中出来后，看到了楼嘉与背着身子等在外面。

    她打算绕过他，却被他叫住：“阿柔，陪我走走吧。”

    到底还是没有拒绝他，新柔与他隔着一段距离，并肩而行。

    “怎么不告诉她，你的真实身份？”过了一段时间，像是不习惯这样的沉默，新柔问他。

    “阿柔，你肯跟我说话了！”楼嘉与先是欣喜，然后才回答新柔的话：“或许，由韦将军告诉她，会更合适。”

    新柔停下脚步，不看他的脸：“楼嘉与，你的身份一旦恢复，圣上必会降罪于韦家。我们两个，终究不会在一起。”

    楼嘉与握住新柔的手，目光中满是恳切：“阿柔，我也想好了。为了你，这个身份我宁肯不要。”

    “不要？”新柔看着楼嘉与，目光中满是嘲讽：“这是你辛苦了这么多年才获知的秘密。筹谋如何靠近韦家人、获取我的信任，这么一步步走下来，你现下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甘心于再忘掉它吗？”

    楼嘉与语塞。

    新柔嗤然一笑：“楼嘉与，我只求你一件事情。圣上降罪韦家之后，请放过慈幼园，孩子们是无辜的。”

    分开前，新柔留下一句话：“如果我是你，会主动告诉她真实身份。毕竟，当年冒着风险，从宫中带你们母子出来的人，是她。”

    不管楼嘉与有没有听进去，新柔还是转身离开。

    换做几日前，她是万万想不到的，两人的关系竟会变得如此尴尬而僵硬。

    在花厅中，郁夫人从震惊中舒缓过来，柳嬷嬷抚着她的背，安慰道：“小姐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不会被人左右，夫人应该为这一点安心。”

    郁夫人摇摇头：“我担忧的不是这个。嬷嬷，您有没有觉得楼嘉与那个侍卫，看起来甚是眼熟？”

    柳嬷嬷想了想，道：“他的相貌，的确不是常见的江南长相。眼熟么，还真有那么几分，但是偏偏想不起来。”

    “我想到了一个人。可是又觉得不太可能。”郁夫人慢慢说道。

    “是谁？”

    “繁霜。”

    柳嬷嬷手中的动作顿时一停，迅速看向窗外，发现没有旁人在舒了一口气：“您怎么想到她身上去了？离世十几年的人了，就算有人跟她长得像，也不过是巧合罢了。”

    郁夫人拽住柳嬷嬷的手，恳切地看着她：“嬷嬷，难道您就没有觉得，那个人的眉眼，长得很像繁霜吗？”

    柳嬷嬷并不知道郁夫人曾经做过的胆大包天之事，只是觉得她突然提起儿时好友有些突然，现下也只好顺着郁夫人的话细细回想：“您还别说，和出嫁前的繁霜姑娘是有几分相似。怎么，您是觉得这少年有可能是繁霜姑娘的亲戚？”

    郁夫人怔忪地放开柳嬷嬷的手，喃喃道：“我大概是真的疯了，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真是疯了。”

    柳嬷嬷不懂郁夫人为何这么说，但还是对她说道：“夫人是对那楼嘉与的身世好奇么？我之前去过楼家，听邻里说，他是由母亲抚养长大的，街坊四邻无人见过他的父亲。这么想想，也是一个可怜人。”

    郁夫人猛地站起：“他家在哪里，快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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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郁夫人之前的想法都是猜测，在看到韦庚也站在楼家门前时，这猜测也七七八八地被证实了。

    “你都知道了？”韦庚看到夫人出现，语气沉重。

    “她在哪里？”

    到底是多年夫妻，虽说没有很深的情分，但几分默契总是在的。韦庚知道她问的是楼繁霜而非楼嘉与，一时没有答言。

    郁夫人性急，走上前就要推门，这时却听韦庚说道：“她不在了。”

    推门的手缓缓放下。

    “她不在了，希君。”韦庚再次重复道。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郁夫人像一阵风席卷到他身旁，质问他。

    韦庚慢慢走到楼家的门前，像打开一个装满珍宝的匣子一般郑重小心地推开门，又像屋中正沉睡着一个人，生怕打扰到了她。

    “进来看看吧。”韦庚轻轻说道。

    郁夫人没有继续同他争执，沉默着走进来，环望四周后，目光锁定了正房，她走进去，里面的气息、摆设，都让她乍然间回到了未出嫁时去繁霜家的情景。可是景相似，人却不同了。

    她吸吸鼻子，看向颓然站在院中的韦庚：“楼嘉与真的是她的骨肉？”

    韦庚只点了点头。

    郁希君“呵”地一声轻笑：“她可真是一个笨蛋，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样子。以前，心甘情愿地把你让给我；现在，不声不响地一个人带着孩子长大。”

    年少的情谊总是纠结而珍贵，尤其是在失去时，更是如此。

    昔日三人还年少，韦庚与李繁霜两情相悦，面对家中给韦庚的定亲，韦庚一度想退掉。可是李繁霜与郁希君是闺中好友，早从郁希君的眼神中知道她爱慕着韦庚，便主动选择了退出。后来，她被巡幸江南的皇上选中，一朝成为高高在上却孤寂万分的宠妃，韦庚带着家眷前往西南从军。当年的好友、恋人就这么分散，再见到，已是物是人非。

    “圣上已经知道楼嘉与的存在了吗？”郁希君神态冷静。

    “尚不知晓。我想尊重那个孩子的意愿，看他是否想入宫认父。可...”

    “可若是他真的见到了圣上，那么当年的一切都会被重新揭开。到时候，我可就是最大的罪人了。”郁希君看向相伴多年却从未如今日相处这般长时间的夫君：“你，甚至整个韦家，都会被我牵连进去。”

    “是啊...”韦庚长长地叹了口气。

    郁希君走近他，伸出手靠近他的眉眼，轻轻抚平他的眉间皱纹，动作轻柔极了：“将军，把我交出去吧。”

    韦庚眉毛一动，想睁眼却被郁希君的动作制止。他只能听到郁希君的声音在耳畔传来：“将军，当年这件事情就是由我擅作主张的，你本就不知情。这是事实，饶是下了诏狱，也无法更改这件事情。圣上清明，也定不会牵连无辜的。何况，韦家多年根基，不能就这么毁在我手里。”

    韦庚后退一步，睁开眼道：“不行。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赴险？”

    郁希君淡淡笑道：“当年之事，我不后悔。为这件事付出什么代价，我都甘愿。毕竟，这是我欠繁霜的。”

    夫妇二人良久无语。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院外傅内监的人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