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云丛生

    短短六七天的光景,森凉凉的不幽林内就已经抬出去了十来具尸体。皆是得了人面疫的人。

    其实,如果单单是得人面疫的话,或许不会这般快便殒命,毕竟这东西虽然可怕了些,但好像对于人而言没有什么太大的伤害。

    可是,就因为它狰狞可怖,所以才令人难以接受。就算侥幸不死,从今以后恐怕也要一辈子带着这种鬼东西过活。只是想想都令人难受。尤其是一些得了病的年轻姑娘,爱惜自己的容颜,多半都选择自我了断了。

    眼见这又有两个小兵抬着白布覆盖的尸体离开,其中一人叹气道:“唉,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先是永安人来打,现在又是这种什么鬼病,让不让人活了。”

    “有太子殿下在,不必担心打败仗的。”另一人还算乐观。

    “我不是担心这个……只是不打败仗有什么用处,老百姓又不是靠着打仗过活……罢了罢了,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他们以为在角落之中的谢怜和慕情没有听见。

    神官五感灵敏,耳聪目明,慕情自然一字不落地听清了这两个人的话,等他们走远了,一边生火一边道:“只会怨天尤人,难道还想让一个武神包揽万物不成?”

    那样的话还要上天庭的其他神官何用?

    谢怜尚未来得及回答他的话,篝火便微微一晃,被派出去探察永安人情况的风信回来了。

    “如你所想,永安人个个好得很,没有一个得什么人面疫的。”风信道。

    他们怀疑人面疫是因为诅咒引起的,而郎英幼子的尸体便是诅咒的根源。

    可是,说话总归是要有证据的,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这个怀疑,证明他们的猜测?

    没有。

    谢怜思索道:“如果人面疫真的是永安为了搞垮皇城而诅咒发动,那为什么不先让军队中的人得上呢?毕竟军队溃败之后,这个国家也就大势已去了。但事实上,人面疫根本没有蔓延到军中,看看送来的患者,军队的士兵也就那三四个。”

    “真是无耻,有本事战场上见真章啊,残害无辜百姓算什么?!”风信其人性子最是直爽的,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战场上他们几乎没什么回旋的空间,不对后方下手对哪里下手?”慕情淡淡道。

    有谢怜在,对永安的战争几乎是压制性的胜利。

    “好了好了,莫要争论。我在想,人面疫到底是通过什么传染的?”谢怜道。

    “接触?一起吃饭喝水睡觉之类的?”风信猜测。

    “军队中人同样一起吃饭喝水睡觉,为何他们之中鲜少见人感染?”

    “那是不是体格弱的人感染的几率大呢?”风信继续猜测,“国主陛下是不是要下诏要皇城中人勤加锻炼,增强体质?”

    慕情很不给他面子地直接指出:“你忘了?第一个跑上皇城大街的人面疫患者是个壮汉,你能说他文弱?”

    这两种猜想都是站不住脚的,那么人面疫究竟是如何蔓延开来的呢?又为何军队之中的士兵少见感染者,是不是他们无意识中做了什么平民没有做的或者是做不到的事情才阻断了病情的传播?

    军队中人会做的,平民没做的,平民做不到的……

    蓦地,一个极其夸张极其可怕的想法在谢怜脑海之中闪过。

    他没注意到自己脸色瞬间白了,一边的慕情风信却是都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了殿下,你想到什么了吗?”风信问。

    “等一下,等一下,听我说,我有个荒谬的猜测,应该不是真的,但是我需要试验一下……”

    “怎么试验?要不要给你找个人过来?”

    谢怜却一下子制止慕情的话:“不不不,先不要找人。万一猜错了可就麻烦大了。你们二人不要走漏风声,不要对任何人说我想到了什么,我……我需要问问那几个同患病士兵走得近的人,确认一下情况。”

    这二人听的是云里雾里,谢怜还没有说出来他的猜想呢,怎么就神经质一般的告诫他们不要走漏风声?他又到底想到了什么,需要问那几个患病士兵的同袍战友?

    这一晚上慕情彻夜睡不着。

    不幽林中没有打更的人,只能依稀凭借着夜色来判断几时几刻。他辗转反侧了大概有一个时辰,仍旧毫无睡意。

    睡不着的话,出去走走好了。

    慕情起身,借着微弱月色在不幽林之中漫无目的地走,白日里一片一片的树木此刻恍惚之间好像都化作了鬼影重重。

    忽的,他听到了什么声音。

    像是隐隐的啜泣之声,还在刻意地压抑着,在几乎针落地都可被细细听闻的夜间,愈发显得诡异起来。

    慕情小心辨认啜泣声音传来的方向,循声而去。

    不是鬼魅,而是个少女在哭。

    借着冷冷月色,慕情看清了对方的脸。

    那少女多不过十六七岁,左侧脸颊上一张扭曲着大张开口的人面已经有人的巴掌大小,横亘在她面庞之上。使得原本可以说是秀气的一张脸现在看着居然有了几分的可怕。

    这个少女,他见过的。

    是那日在不幽林中,期期艾艾抓住他衣角的姑娘。小心翼翼问:“我会死吗?”

    她也许不会死,但也许已经丧失了生的勇气。

    少女哭得抽抽噎噎,听得到身后脚步声,转过头来,见是慕情。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什么都没说,转过身去,将脸埋进了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手臂中。

    “我现在是不是像个怪物一样?”

    少女突然问。

    她的声音因为哭过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但慕情还是听清楚了她的话。

    “为何这么想?”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你不用安慰我。”

    少女短促地笑了一声,笑得比哭还要难听。

    “我自己知道……我是不是一辈子都要这样了,嫁不出去,像鬼一样?”

    她话说得颠三倒四,不等慕情回答就又将脸埋进手臂中去,像是不肯听也不肯说的样子。坐了好一会,她才慢慢起身,摇摇晃晃地朝着不远处一个草草搭起来的棚屋走去,身影瘦得可怕。

    慕情回到帐中之后,坐到了天亮。

    天亮,又该有小兵去各个棚屋中例行检查,看看是否有想不开横死在屋中的人,然后用一领白布盖了抬出去埋掉。

    慕情看见有两个小兵抬了个人走出去,草草随意裁剪的白布有些太长有些太短,比如这个就是,连被抬着的人的脸都露了出来。

    他看见了一张毫无生气的面庞。这面庞的主人他熟悉的,是昨夜的少女。

    她解脱了。

    “唉。”身边的医师叹了口气,“这是第几个了?那姑娘瞧着和我女儿差不多大。”

    现在就算谢怜也不清楚人面疫的确切治疗方法,只得摸索着请了皇城中的医师来治。因为担心被传染上,医师个个蒙着布巾,身穿长袍,只露出一双眼睛。就连说话声音都是瓮声瓮气的。这个也不例外。

    只不过慕情总觉得这人有几分熟悉,从轮廓看来,就算年纪大些,这位医师也应当是英俊的。尤其是眼睛,黑且深,称得上是双顾盼生姿的桃花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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