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甜甜却没有想过，曹译宁都来了，和他相似身份的孟观出现在这里，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可是，就算孟观出现了，为什么要把她的座位安排到孟观对面啊？

    如果是黄制片人做这个位置，肯定会开心得不得了。但是换到苏甜甜身上，她直接僵立在包间门口，风中凌乱。

    哪怕孟观表面上再冷若冰山，苏甜甜仍坚定地认为孟观皮下是个变态男。

    更何况，孟观很明显地讨厌她。仅有的几次见面，孟观都是一副把她当蟑螂、不想她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样子。

    所以，尽管孟观一年前帮她介绍了《豪门风云》的女三角色，尽管孟观帮她解决了悦星解约的事，苏甜甜对孟观也没多少好感。

    再说了，她解约能顺利，其实不是靠着梁嘉音的面子吗？

    她欠的是梁嘉音的人情！

    恩人梁嘉音此时低头刷着手机，完全不管门口苏甜甜的死活。

    反倒是坐在梁嘉音对面的黎菀先看到了苏甜甜。

    黎菀：“甜甜来了！”她果然指着那个空椅子，“给你留了位置！”

    “甜甜？”梁嘉音终于舍得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回头看了眼苏甜甜，“你来得也太慢了！”

    她直接给出娱乐圈天花板级别的侧颜杀，“姐姐我啊，给你叫了刺身拼盘！可别说我对你不好！”

    空座位前，有一盆足有两个人脑袋大的盛着白色冰沙的刺身拼盘。

    冲天的绿色装饰叶子前，是密密麻麻的北极贝、三文鱼、金枪鱼、甜虾和海胆。

    因为不知道苏甜甜爱吃什么，梁嘉音就每样都叫了一堆。

    她可是一个很体贴的金主！

    然后也不管苏甜甜是否道谢，梁嘉音就直接低头继续刷起手机。

    苏甜甜：“……”

    哪怕她没看到梁嘉音的手机，也能猜到梁嘉音肯定在看她自己的视频，沉迷于美貌不可自拔。

    盛昌传媒的两位老总都发了话，苏甜甜只能僵硬地慢吞吞挪到属于自己的座位。

    她也就没看到朱萌几乎咬碎了牙。

    同样是盛昌的艺人，苏甜甜和朱萌的待遇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朱萌就没被黎菀和梁嘉音这么公开招呼过，甚至她们的座位也充满了差别待遇。

    包间里是两排长桌子。

    国人对于座位的安排都是很有讲究的。公司的两位创始人梁嘉音和黎菀自然是面对面坐在第一排桌子的正中央。

    苏甜甜直接就坐到了梁嘉音的边上，也就是在最接近中心的地方。

    而朱萌则是坐在曹译宁边上，曹译宁再边上才是黎菀。哪怕也是接近中心，到底比苏甜甜差远了。

    刚刚她还在走廊里嘲讽苏甜甜，没想到一进屋就瞬间被打脸了。

    她朱萌才是盛昌的隐形人，无人在意！

    苏甜甜可不知道朱萌的羡慕嫉妒恨。

    她拘谨地缩着身子坐下。

    对面的孟观抬眼，目光冷淡疏离，又带着资本大佬的压迫感。

    苏甜甜反射性地绷直后背，在这种目光中狠狠体会了一把如坐针毡。

    直到孟观移开目光，苏甜甜才放松下来。

    她拿起筷子夹起梁嘉音给她准备的刺身，混着芥末和酱油，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真正在吃饭的，只有苏甜甜一个人。

    苏甜甜的旁边，梁嘉音在用自己小号“钞能力狮子座靓女”刷微博，在自己的超话里不停地点开自己的美图。

    苏甜甜的对面，孟观前面的盘子干干净净的，他完全不动筷子。桌上还有一杯纯净水，他和黎菀聊天的时候偶尔喝一口。

    苏甜甜听不到黎菀和孟观说了什么。但她抬头夹刺身的时候，余光能瞥到桌子对面，曹译宁不停地和黎菀没话找话，试图插入到黎菀和孟观的谈话中。而每当这个时候，朱萌就不停地给曹译宁夹菜，努力引起曹译宁的注意。

    苏甜甜：“……”

    这都什么混乱的关系？

    她瞥了一眼身边的梁嘉音，突然醒悟。

    原来她的金主才是最大智若愚的啊！

    管他们几角恋、谁喜欢谁，只要低头不去看不就好了？世界就会变得清静又美好。

    苏甜甜也学着专注自身，一边闷头吃刺身，一边刷起手机。

    冯芷刚刚给她微信留言：“奖杯已经消毒过了！我解释你迟到的原因是，你的核酸报告要超过72小时了，明天飞机前需要赶紧补一个报告。”

    苏甜甜回了个“谢谢”的表情包，又打开微博。

    她先是用小号“双鱼座嗲囡囡”冲浪。

    关注列表里，一下子就刷出来梁嘉音的微博。

    【@钞能力狮子座靓女V：太美也是种负担啊~这种负担我还要继续背负几十年，唉~~】

    苏甜甜：“……”

    她这种普女不是很能共情。

    苏甜甜默默地给梁嘉音点了个赞，就切换回自己的大号。

    之前拍完和奖杯的合照，苏甜甜就去洗手间了。她的获奖营业微博是冯芷拿着她的手机代发的。

    在那条微博下，她的第一个粉丝“处女座硌你脚了”的评论被人工点赞置顶，高高地悬在了评论区的最上方。

    处女座真的好好！

    从她是小透明的时候就慧眼相中了她，一直不离不弃到现在！

    苏甜甜鼻子有些发酸，口腔充斥着难以言喻的芥末味。

    她打开处女座的微博私聊小窗，从自己的相册里挑了张玉兰奖杯的照片，发送了过去。

    “感谢你一直陪伴我！我现在也出息了！”

    “这是我自己拍的照片，全网独家！只发给你了！”

    独一无二的照片，送给独一无二的处女座。

    还有什么比这种双向奔赴更甜的呢？

    苏甜甜整个人都要被齁化了。

    她雀跃地停在私聊小窗前，等着处女座的回复。

    可三文鱼都被她吃光了，处女座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难道她现在睡觉了？这么早？

    *

    凌晨一点的北京首都机场，既亮如白昼又空旷。

    没有了白天时的繁忙和嘈杂，夜晚的机场仍是有零零星星晚归而回的旅人。

    杨卿从抵达层出来就一路进了地下停车场。

    她坐上白色的奥迪副驾，把安全带扣好后，就歪在车窗边，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车后发出“嘭”的一声闷响，是郭衡放好行李把后备箱关上的声音。

    他拉开车门，刚坐上驾驶座，在后座的助理就赶忙说：“麻烦郭导了！”

    “没事。”郭衡低头按好安全带，抬头时看了眼杨卿。

    车窗外是弥漫的暗影，车内的人在黑暗中脸色显得异常青白。

    杨卿此时已经卸了妆，没有粉底和腮红的掩盖，她的脸部状态就像是一个常年住院的病人。

    郭衡想抬手给她理一下额前的碎发，可手刚一伸出去，在半空中顿了顿，到底还是收了回来，转而摸上了方向盘。

    近光灯驱散了车前的阴霾，白色的奥迪车向前滑行而出。

    车里一篇安静。

    从机场出来后，就是单调的高速和两边栏杆上的反光贴。

    直到遇到第一个红绿灯，才有了快进入市区的感觉。

    郭衡在十字路口停下了车。

    红色的信号灯穿透了黑暗，带着边上不断闪着白光的监控头，给每个路过的司机划出了清晰的界限。

    郭衡的手指轻轻擦着方向盘，“张姨那边，你发消息了吗？”

    他指的是张斐，杨卿的母亲。

    郭衡家和杨卿家都算是演艺世家了，又都在京圈。所以早在进入中影之前，郭衡和杨卿就互相认识。郭衡很小的时候就见过杨卿的父母。

    杨卿没有吱声。

    沉默的时间有点久，助理赶忙打圆场：“还没呢！卿卿，要不你给张老师报个平安？”

    出机场后，联系郭衡的是助理，杨卿的手机一直就没打开过。

    “张姨肯定没睡。”郭衡踩下了油门，奥迪又开始前进，“你要是一直没动静，她肯定会打给我了。”

    杨卿终于肯有反应了，“我手机呢？”

    “这里！这里！”助理如临大赦，忙不迭地把手机掏出来，从车后排递给杨卿。

    开机的声音响起，手机像个魔法盒子，在副驾散发出一阵炫光。

    郭衡和助理同时松了口气。

    接通了5G信号，各路消息一条接一条地涌了进来。

    微博的私信消息也夹塞在其中蹦了出来。没等杨卿看清楚消息，就瞬间被其他的消息毫不留情地压到了下面。

    杨卿点开了微博，果然看到了苏甜甜发给她的私信。

    全世界独属于她的、专门给她发的照片？

    哼！总算糊豆知道固粉！

    她可以想象，知道错了的糊豆可怜巴巴地举着照片求原谅的样子。

    哼！谁让糊豆抬着圆脸勾三搭四，随随便便就让别人捏脸呢？

    以为发个照片，她就会被哄好吗？

    杨卿嘴角忍不住勾起。

    “是有什么好事吗？”

    郭衡望着前方的道路，实际余光一直没离开杨卿。

    “算是吧……”

    杨卿却没兴趣多说，继续歪在车窗边，把手机朝向自己，指头在手机上敲敲打打。

    看在糊豆这么懂事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地回复一下吧！

    又是一个红绿灯，奥迪再次停了下来。

    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只有奥迪的车灯在黑暗中孤单地照亮。

    郭衡小心地看了眼杨卿，觉得她的心情应该不错，便开口道：“你后面还要接……这类剧本吗？”

    杨卿没有任何反应，郭衡又继续说：“这次杀青后，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或者下回接个喜剧剧本？”

    停车的时间有点长了。

    这样下去，郭衡似乎会一直说下去。

    杨卿看向前方还没有进入倒计时的信号灯，“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郭衡：“可是张姨也会担心……”

    “直接送我回剧组。”

    杨卿说完这句话，就倒扣下手机，又靠回到车窗边。

    她摆明了不想和郭衡继续讨论剧本的话题。

    杨卿虽然只有19岁，但是自小就闯荡娱乐圈，心智远远比同龄人成熟，相应的，也比同龄人固执的多。

    郭衡喉结动了动，到底没有再出声。

    从挡风玻璃上悬挂的后视镜，他能看到坐在后座的助理的脸，此时助理也是一脸无奈。

    两个人在镜子中对上视线后，助理比了个“叉”的手势，摇了摇头。

    从进组后，杨卿就完全没有回过家，也没有让母亲张斐来探过班。所以不论是杨父还是杨母，都不知道杨卿现在的状况。

    杨卿演技了得，台词功底也很强，每次她语音通话报平安，竟然没有让张斐发现异常。

    她从16岁后就不怎么黏着母亲了，没有视频通话，张斐也没有怀疑。

    至于助理，她的老板是杨卿，工资都是杨卿发。

    所以，哪怕担心杨卿，助理也不会违逆老板，直接去杨家告密。

    杨卿闭着眼睛不再理会任何事。

    额头传来车窗玻璃冰凉的触感，让她一时半会也无法补觉。

    他们都不明白。

    她想要在年轻的时候尽快拿下影后、抬高地位，就必须接这些需要情绪大幅波动的剧本。悲惨的角色对演员的心理健康、乃至身体健康是不小的负担，然而和这些可能会带来的收益相比，就微不足道了。

    她之前拍的《少女日记》就是一个好例子。

    柔弱又不甘命运的扛癌少女角色，打动了玉兰奖评委会主席罗清浅。

    而《消失的他》里面的饱受霸凌摧残的女高中生薇薇，又让她的演技得到了影后佟小舟的高赞。

    “如果明年的金凤奖最佳女配不是你，我一定会怀疑评委会有黑幕。”

    佟小舟这样开着玩笑。《消失的他》上映太晚，今年的金凤奖是来不及报名了，只能等着明年。

    然而，这还不够。

    杨卿很想很想拿到影后，像佟小舟那样，像张斐那样。

    影帝影后的桂冠对一个演员的加成是巨大的。

    肖铭仅仅是获得万花奖影帝，就能在娱乐圈胡作非为，指鹿为马。

    那时的杨卿就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

    就算她出身演艺世家又怎么样？

    别人不惹她，看的是她身后的父母的力量。

    如果她想要有话语权，那就必须是她自己“能”才行。

    杨卿迷迷糊糊地想着，渐渐地意识逐渐消失。

    对面驶来了一辆面包车，和郭衡的这辆奥迪擦肩而过。

    一闪而过的车灯照亮了车内，杨卿毫无血色的脸上一片煞白，眉宇间锁住的是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