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甜甜和冯宇执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昨天，只不过不是在北京，而是在上海。

    尽管苏甜甜愤愤不平，气愤冯宇执可能会传播新冠病毒给她，但到底她还记得答应过冯宇执的事，把冯宇执介绍给《身不由己》剧组。

    苏甜甜先是和面容和善的岳小鲤沟通了一下，岳小鲤就把冯宇执的微信名片直接要走了。

    之后到底如何了，苏甜甜也不知道。但看到冯宇执出现在剧本围读的会议室里，想来他应该是和李锦雯谈妥了，就是不知道李锦雯把价格到底压成什么样。

    冯宇执：“和李老师谈得比较晚，所以没赶上剧本围读开始的时候。”

    苏甜甜点点头，默默往后退了一点。

    她自动理解为，冯宇执和经纪人一起和李锦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刀光剑影，讨价还价，一片腥风血雨。

    冯宇执：“我看到你在剧本讨论时的样子了，不愧是新晋玉兰奖最佳女配。”

    苏甜甜略带羞涩地手用手指抠着自己的小酒窝，“过奖了，过奖了。”

    她说着又往后退了一点。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本就有点距离的两个人，拉开了足足有两米远。

    冯宇执无奈，“你怎么越站越远了？”

    以前合作的女演员，都巴不得和他捆绑炒CP，一起把热度刷上去，双方互利互惠。

    苏甜甜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对着冯宇执。

    她为什么和冯宇执保持距离，难道他心里没点AC之间的数吗？

    好在苏甜甜是根木头，岳小鲤却是八面玲珑的人。

    “冯宇执会作为特别友情出演，加入到这个项目里。”

    苏甜甜把“特别友情”自动翻译成“清仓大甩卖”。

    岳小鲤感叹：“本来还想着等到具体拍摄时间时再喊你过来的！没想到你直接就来参加剧本围读。”

    一个当红小生的时间可贵着呢，而且昨天到凌晨他们双方才谈好合作。

    岳小鲤一开始就没想过冯宇执真的会过来，她只不过提了一嘴今天有剧本围读而已。

    冯宇执谦虚，“这样方便理解剧情，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

    苏甜甜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冯宇执岳小鲤两个人都在演，还演得肉眼可见的浮夸。

    她一双杏眼布满真诚，在两米开外的地方热烈鼓掌道：“冯老师真是敬业！”

    冯宇执：“……”

    他为什么会觉得苏甜甜在阴阳怪气？

    此时在冯宇执的眼中，苏甜甜是一副得意的小模样，因为远远地站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她又带着点嚣张气息。

    冯宇执心尖开始痒痒了。

    他很想把她抓过来，欣赏她受惊扑棱着的样子，然后再像昨天两个人独处时一样好好逗弄她。

    可惜，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有岳小鲤在旁边，更有……正在走来的李锦雯和佟小舟。

    冯宇执只是宠溺地看了眼苏甜甜，如愿看到苏甜甜被吓得一个哆嗦。

    真好玩啊！

    他嘴角勾起，转而谦逊地对着从苏甜甜身后走来的人打招呼，“李老师、佟老师。”

    知道冯宇执的情况，导演佟小舟也不浪费时间，当即招呼陈雨警官过来。

    她带着陈雨和冯宇执一起去找编剧谭允，把冯宇执的角色和台词当场敲定。

    *

    剧本围读一共持续了两天。

    编剧谭允飞速改剧本，手指都要累抽筋了，总算在第三天一大早把最新版本的剧本交付给了已经在路上的导演佟小舟。

    《身不由己》最先拍的是外景，地点选在了四川凉山下的一个小村庄。早在剧本围读之前，美术指导就带着人过来把场景布置得差不多了。昨天现场美术和置景组长又提前出发，把拍摄场地细细修整了一番。

    苏甜甜跟着佟小舟到达没多久，就有剧务在村口拉了个红色的横幅，摆上了香炉。

    《身不由己》开机仪式就这样简陋又解约地完成了。

    电影官博很快发布了第一条微博。

    【@电影身不由己V：由@李锦雯V制片，@小舟不是佟V导演，@苏甜甜V主演的电影《身不由己》今天正式开机！晴空万里，开机大吉！（剧组合影.jpg）】

    在一片鼓掌声中，剧组正式开工了！

    导演佟小舟和摄影在调整机位的时候，苏甜甜则在浑身上妆。

    她皮肤太白了，一看就不是个经常在地里干活的女孩。在跟组化妆师的奋力涂抹下，她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全变得黝黑。就连头发也没有被化妆师放过，弄得枯黄干燥，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苏甜甜对着镜子惊叹得合不拢嘴，“怎么做到的！好神奇！”

    被表扬的Tony小哥一排脑门，“啊！我差点忘了，你的牙齿太白了，不OK的！”

    苏甜甜：“……”

    等苏甜甜灰头土脸的出来，导演佟小舟已经坐在监视器前等着了。

    “先拍一条找找感觉！”

    刚来到场地的苏甜甜需要试，刚成为导演的佟小舟也需要试。

    苏甜甜点头，和刘湘涟迅速交换了身体。

    按照时间发展顺序，周招娣的故事最先开始于这个小村庄。

    所以佟小舟安排苏甜甜先拍这部分的戏，对于演员情绪的调整和递进是非常友好的。

    然而就这个村里的事情也有好几幕。

    今天除了远道跋涉，再加上开机仪式，真正留给拍摄的时间其实不多。

    所以佟小舟现在要拍的场景，是周招娣在屋外偷听父母和媒人讲话。

    先前周招娣在割荞麦的时候，听到村里的人说有人去自己家里提亲，又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她“未婚夫”的模样，她才急急匆匆赶回家里。

    佟小舟给套着苏甜甜壳子的刘湘涟和其他几个搭戏的演员简单讲完走位后，全场安静了下来。

    “1场2镜1次，Action！”

    周招娣气喘吁吁地从地里跑回了家，裤脚上还带着荞麦地里的泥土。

    她一把推开院子的门，等冲向关着的屋门时，刚伸出去推门的手顿在了半空。

    她听到了屋里的声音，除了熟悉的父亲母亲，还有一个陌生的带着市侩的女声。

    一瞬间，周招娣的眼神有些茫然无措。

    她犹豫了片刻，悄悄地把耳朵贴到了门上。

    镜头平移到了屋内。

    “我家的招娣都16岁了，大姑娘了，是能出嫁的！”

    母亲迫不及待地推销着。

    “谁说不是呢！听说她从小照顾弟弟，是个远近都知道的贤惠人！这嫁过去啊，肯定是个能生活的！”

    媒人笑眯眯地捧着周招娣的父母。

    “我们这做拉媒保纤的，也讲究个实诚。不瞒嫂子说，那隔壁村的王老五啊，是个二婚的。”

    “啊，二婚……”周母愣住，没缓过神。

    “这个只要去打听都能知道，我不瞒你说，他今年啊，都37了！”

    “啊？这么……”周母看了眼媒婆，到底没把“老”字说出口，只是脸上的热情消散了不少。

    媒婆脸上笑容不变，“但是年纪大了也是有好处的，知道疼人！”她拍了拍周母的手，“你家招娣，水灵灵的大姑娘，那不就更疼了吗？”

    周母干笑，却不搭话。

    媒婆继续推销，“王老五是个干活的好手，家里条件也好，更重要的，没有孩子呢！招娣过去，首先就不用当后妈！”

    “要不是隔壁村里没有适龄的未婚姑娘了，也不会找到你们家！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亲事啊！”

    周招娣家里穷，仅仅看家里的房子就知道了。

    周母听说条件好，就又有点心动了。

    倒是一直没有发话的周父突然问道：“他家打算给多少彩礼？”

    “这个数！”媒婆用手比了个“十”字，压低了声音，“万！”

    周母还没说什么，周父已经嫌少了，“我家招娣可是个黄花大闺女！”

    媒婆又甩出重磅消息，“他家不要嫁妆！”

    彩礼的钱就全部陪送了。

    “大哥、嫂子，你们仔细想想，这不是上好的亲事吗？这十里八村的，还能找到这种亲事吗？”

    媒婆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咱就说，做亲家不就讲究个门当户对？可是人家啊，就想要个好媳妇！说是人好，比什么都好！”

    要说比王老五条件好的人，周围村子里肯定能找到。

    然而就算找到了，人家也未必看得上贫穷的周家。

    周父拿着烟斗拧着眉，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磕了磕烟斗，“这彩礼，什么时候给？”

    “啊？”这么直接反倒把媒婆问住了，“这……当然是同意了，就随时都可以啊！”

    周母也问：“是不是得两家走一走、看一看啊？”

    媒婆笑容更灿烂了，说成了亲事她也有钱拿，“这是肯定的！你们哪天有空，我带你们去隔壁找王老五！”

    她四处看了看，“就不用让他来这边来吧？”

    周家这贫穷的屋子，也没什么好看的。

    周父周母自然没问题。

    媒婆又提出要求：“你家招娣呢？这么久了，都没看到她在家？”

    她总得要亲眼看看女方。刚刚又是夸人水灵，又是夸人贤惠，实际她真人都没见过。

    “她去地里干活了！姑娘害臊，我不想着这说亲不太好让她知道吗？就只把她爸叫了回来。”周母突然想起什么，“宝根呢？”

    周宝根，周招娣的弟弟，只看名字就知道姐弟在家里的地位。

    “宝根！去找你姐姐回来！”周母高声喊着，可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

    她有些尴尬，“这孩子就是个皮猴，成天不知道往哪儿跑！”

    “小男孩嘛！都是这样！”媒婆理解。

    说到“男孩”，周母脸上有了点得色，又故作谦虚，“也得管教管教！太皮了可不行！”

    见不到周招娣，媒婆也就不等了，起身准备离开。

    在门外一直偷听的周招娣吓了一跳，左右看看，赶忙像只兔子一样躲到了屋子的另一侧，正好在阴影之下。

    她坐在地上缩成一团，双手紧握着放在膝盖之上，几乎要和暗影融为一体。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因为干活而变得凌乱的刘海之后，不安地颤动着。

    在周招娣身后夕阳照亮的另一头，周父周母满面笑容地送着媒婆离开。

    周母挥着手，直到对方走远，才和身边的周爸说：“这媒婆也不厚道。我可是听说，隔壁村的王老五是干活瞎了一只眼睛，他老婆才死活要离婚的！”

    周父：“你怎么不早说！”

    周母卡壳，下意识的东张西望，想要找到可以甩锅的女儿的身影。可惜周围没有别的人，她只能干巴巴地说：

    “这不是，这不是……还能去隔壁村看看吗？刚刚人家也答应了……”

    周父：“那彩礼钱你不想要了？”

    “十万……也太少了……”

    周母边说边觑着周父的脸，试探周父的意思。

    “如果他真瞎了只眼，这彩礼钱得再加！咱家招娣可是健健康康的！”

    “对对对！”周母喜笑颜开，“这样招娣也有了好去处，宝根的媳妇本也提前就攒好了！还能剩下不少呢！”

    她望了望天，“这都什么时候了？招娣那丫头怎么还不回来？别是贪玩，没有好好的割荞麦吧！”

    周父摇头：“丫头外向，赶紧嫁人了也好。”

    周母叹气，“我还想多留她两年呢！好歹等宝根上了初中啊！不然谁给他辅导作业？”

    两个人又絮叨了几句。

    最后，周父回地里找周招娣去了，周母则要满村子去找周宝根。

    “你们要是先回来了，就让招娣先做饭！”

    院子里又安静下来。

    周招娣还是躲在暗影中不肯出来。

    她知道自己应该赶紧回地里，可是她浑身僵硬，动都动不了。

    “呜……呜呜……”

    压抑的哭声从膝盖间穿出来。

    缩成一团的灰扑扑的少女，浑身抖个不停。

    拉进的特写镜头能看到她的眼泪和鼻涕都在往下淌，在黝黑的脸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这种突然打破了平静的消息太过于冲击，周招娣根本缓不过来。

    她的嘴唇被鼻涕打湿了，既不不拦也不擦，嘴唇一直张着、颤抖着，像一只无法呼吸的鱼。

    “卡！”

    这一条拍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