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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槐安,不复前尘

    阑途和顾少卿从茶楼出来,迎面撞上一人,顾少卿掸了掸对方身上的尘土,笑着道:“小拭,你在这做什么”。

    阑途认出这是顾家小儿子顾少拭,尚且少年眸光清澈透着懵懂雾光,摊开手心的枯枝,抿了抿干裂的唇开口道:“二哥说,有位郝姑娘也许能救活我的花。”

    听说这位姑娘以种花盛名,阑途倒是乐意同去凑个热闹。

    在一处郊外院落,满院花意灼灼,令人心旷。

    听得一句惊呼“哪个混蛋又偷我的花!”,寻声望去,一女子立身花丛之中,纤纤素手瓷白如雪,正轻拨一簇红花。

    “可是郝姑娘?”,女子转过身,长着一张明艳标致的鹅蛋脸,右脸却长了大半粗糙黑斑,但眼睛生的十分雪亮好看。

    “可是找我有事?”

    顾少拭轻轻道“听闻姑娘花艺过人,可否帮忙看看这株。”

    姑娘倒也不扭捏,遂伸出手,“给我瞧瞧。”

    “养料太满,烧伤了”,说罢抖了抖花根的泥土,用清水浸湿,走到地势稍高有遮阴的一处,刨开潮湿的黑土,“先栽我这,三日后你再来拿。”

    阑途好奇有人能种活这么多花,“姑娘为何种这么多花?”

    却见女子眨眨眼,露出狡黠的笑意“今生种种花,来世长得好看嘛”,端的是落落大方。

    阑途对爱护草木之人向来亲切。

    “来世好看么?”,阑途手指扶额,往前稍走几步,拾起一盆翡色剔透的花递给姑娘,指了指她脸上的伤,“姑娘,用这花汁敷上几日可解你脸上毒素”。

    姑娘一怔,遂又点头,“多谢。”

    默不作声的顾少卿突然拉起阑途的手,表情有些不悦,拿起手帕包住她手上流血的伤口。

    此刻屋内传来几声剧烈的咳嗽,郝姑娘急忙冲进屋,一番动静后又逐渐平息。

    过了须臾出了屋,脸上的温婉尽褪露出几分羞赧,有些踟蹰的开口“我娘犯病了,各位能否帮忙跑一趟找我爹爹。”

    两条繁华街道交错,“十方赌场”的旗子飘扬刺眼,阑途笑意晏晏冲着门里喊道:

    “不知哪位是郝不惑先生?”

    里头人头攒动,声音此起彼伏,却无人回应。

    阑途脸上笑意逐渐消失,眼眸闪过一丝锐利,砰一声踢断了一旁的桌子,冷扫一眼,声音沉重缓慢又吼了一句“郝不惑!”

    周围立即安静,只见赌场里缓缓走出个人来,乐呵呵笑道“姑娘找在下何事?”

    是个清瘦的老头儿,穿着松垮的灰色布衣长衫,带着顶破帽,俨然一副古板斯文模样。

    “你家夫人犯病了,你快回去看看。”

    老头一听,拢了拢衣袍就要往门外跑,却被个矮小精练的黑衣男拦住去路,低头把玩手中的戒尺,“郝夫子,你擅离职守我可不好交代”。

    老头儿脸色瞬间涨红,显得急促不安。

    阑途面无表情问到“你要如何?”

    黑衣男轻笑道“那就照这的规矩,若能连赢十场,人你带走。”

    顾少卿和顾少拭在一旁摸着鼻梁围观,阑途在赌桌上行云流水,大杀四方。

    草木一族向来耳目过人,赌术自是不在话下。

    黑衣男对着赢了十局的阑途,态度突然端的恭敬,“姑娘,我家主子楼上有请。”

    众人议论纷纷,便就无人在意霎时面色惨白,神情惨淡悄然离去的老头。

    楼上,阑途对着满屋整箱金灿灿的银两,定定看着眼前有些面熟浮华贵气的玄衣男子。

    一旁的顾少卿喊了声“大哥。”

    对上三人的目光,端坐着的顾少游挑了挑眉,双手抵着下巴略带几分笑意,故作诧异道 “哟,弟妹,顾家家大业大,老三这是苛待你了?”

    顾少游微眯着眼,这小丫头在赌桌上笃定神闲的模样刚他可看的一清二楚,绝不单是运气好那么简单。

    遂向三人解释,夫子原是城中有名书院的教书先生,他强掳来当账房先生的。

    顾少拭有些不解“夫子怎愿来此地”。

    顾少游轻笑“他急需钱财,而我又恰好有,再者有教无类,不分场合”。

    顾少拭不满辩驳到“分明歪理,恶徒嗜财噬命,心性叵测脆弱,岂能轻易教化”。

    顾少游微微一笑,他原也是这么想的,谁成想老头倒挺能耐。

    第一日就在门口摆了个摊,赢一局游戏便送二两纹银。

    双方互掷骰子,对方十个石子,夫子为庄执三十颗石子,一局押注两石子,十局盈亏为止。

    到如今三月有余,竟无一人赢。

    郝夫子立誓,但凡有人能在赌场连赢十局,他将酬金全数奉上,并终身不入赌场。

    这十赌九亏的昭然若揭,寒了人心,加上这位郝夫子攻于心算,在赌场赌的风生水起,嘱咐众人五局抽身,口中念念有词,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豪赌灰飞烟灭”。

    这样一来,赌场账目一落千丈。

    顾少游清了清嗓,端起一旁的热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阑途,“多亏弟妹,一手好本事”。

    反应过来的阑途,压着一腔怒火道“赌场积攒怨气和晦气,大哥你得多行善积德,换个行当。”

    顾少游摊摊手,一脸无辜道“酒楼,客栈,钱庄,林场我都有,赌场不是我开,也会有别人来开,我只贪财,死活不归我管”。

    顾少拭闷声道“哥,反正钱财你又花不完,你赚钱轻而易举,不妨你换个乐趣?比如怎么花钱,最好是百姓跟着发财那种?”

    顾少卿看着顾少拭稚嫩的脸庞,他自小纯良敏锐,又喜佛学,常言顺水推舟易,逆水行舟难,好事皆多难。

    父亲给他取意, “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便是期许他愚钝些罢。

    摸了摸他头,眼神柔和,“好,哥考虑考虑”。

    瞥见一旁角落里的顾少卿,近来他异常少言,几日不见浑身更白皙透光几分,仿若随时便可散去,心下一恸忍不住唤了声“三弟”。

    顾少卿轻轻抬眸,漆黑的眼瞳有流光闪动。

    顾少游又摆摆手,“无事”。

    三日后。

    远远望见那位郝姑娘正与一红衣公子交谈,顾少拭小声道“那不是二哥吗?”

    郝姑娘熟练的将花篮里最盛艳的一朵花递给顾少夭,“这是给你留的”。

    顾少夭却是冷冷扫了一眼她无暇绝俗的脸,心中涌起莫名的烦躁,不耐烦道“你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

    姑娘怔愣在原地,神情复杂地望着顾少夭转身进万花楼,去找那位花魁婉儿姑娘。

    阑途凑近看到了她细嫩白皙的脸,惊喜道“郝姑娘,你脸好了”。

    郝姑娘见到来人,展颜一笑,明丽而惊艳,微微欠身“还没来得及谢谢三位”。

    阑途眨眨眼开心道,“不必,要今世好看”。

    跟着姑娘回家中取顾少拭的花株,看见了院中晒书的郝夫子,才几日又苍老了几分,平静无波看了眼阑途,如今他于书院有损品行,赌场告诫成空,老骥暮年,竟没了山可移,海可填的清高气傲,不知所终。

    阑途看着夫子沧桑浊茫的眼神,心中沉闷。

    回来路上遇见一女子投湖,阑途飞身将人救下,女子风姿绰约露出惨笑,指着桥上冷漠旁观的红衣男子“顾少夭,如今你不懂情爱肆意决绝,有朝一日你定历尽求之不得的滋味”。

    顾少夭兴致缺缺,双眸如墨色深潭,静静道“我都说过了,只谈风月,不谈感情,君子死知己,致命的东西我没有”。

    顾少拭捂住脸“哥,君子死知己不是这么用的”。

    再一日郝老夫子逢头垢面的突然造访山庄,步履蹒跚走到阑途跟前,眼神浑浊暗淡,焦急抓着阑途道“姑娘,小女三日未归,可曾见过她?”

    阑途摇摇头,夫子形如枯槁的手缓缓放下,“多谢姑娘”,遂转身离开。

    一旁端坐着的顾少夭手中杯盏瞬间崩碎,脸色冷沉“来人,给我找”。

    当顾少夭在一处偏僻的小树林找到郝姑娘时,她周身都是暗黑凝结的血渍,衣衫褴褛,身上被捅出了无数窟窿。

    顾少夭解下披风轻颤着把她包住,姑娘呕出一口血,嘴巴一张一合,顾少夭凑近她唇边,断断续续的声音溢出“别,,,别,,,告诉,,,我爹娘”。

    又看着顾少夭凌利的眉眼落下大滴滚烫的眼泪“我知采花的人是你,往日你都,,,会跟我拿束花,,,那日,,,为何,,,不”。

    顾少夭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道“因为那日,你很漂亮,我不想你被人看到”。

    顾少夭抱起衣衫染血的她,如今她很安静,再无往日活泼又温柔。

    因夫子无了生计,为了筹钱给娘治病,姑娘便想着卖些珍稀花卉,却被城中权贵强掠了去。

    郝夫人听此噩耗溘然长逝,郝夫子击鼓申冤府衙闭门不出,只因状告之人是太守之子,又是当朝国师麾下势力。

    当阑途一行听闻纵火,赶到郝夫子家中时,院落已被火海吞噬殆尽,隐约看到火中人影痛苦嗷嚎,

    “老夫命绝于今日,从没有这般恨,万顷书田火海,填不平心中这恨,烧不尽这万般世道,苍天有眼啊”。

    阑途跪在坟前,眼帘低垂,嘴唇抿得紧紧的,沉默了许久,终于嘶哑着嗓子道“顾少卿,我是不是做错事了,究竟什么才是对的因果”。

    这些天心里被碾压着淋漓不堪,若非她好心办坏事,郝夫子一家不会命丧于此。

    顾少卿眉目柔和,很认真的看着她,“ 安危相易,福祸相生,生死几转,并非朝夕”。

    “草木历经生根发芽开花,此为因果,中间阳光,雨露,土壤,此为缘,因缘具足方能开花圆满,你所做的是像阳光雨露般,是很好的际缘。”

    “夫子一家缺的只是,好的土壤”。

    这之后顾少夭抓了太守之子,踹开了府衙大门,而升堂之人竟是当朝太守,一旁县令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太守阴着脸威胁道“顾家莫要目无王法,多管闲事”。

    顾少夭没有说话,却瞬间折了行凶之人的手脚,他嘲讽的嗤笑了一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人暴戾凶残,强杀妇女,纵火行凶,城中百姓皆可作证,法不能容”。

    太守听着儿子痛苦的惨叫声,满腔愤怒,轻蔑地笑了“只要云一直遮在城上方,不见天日,你能奈我何?”

    “来人”。

    “我看谁敢!”一旁隐忍许久的县令突然说话。

    一脚将公堂之上的太守踹了下去。

    太守满脸不可置信,“你”

    头发鬓白的老县令摘下头顶的乌纱帽,“吾官衔乃先皇所赐,一日在位一日尽职,绝不容尔等放肆”。

    看着勃然大怒的太守,冷哼道“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吾今花甲之年,无亲无故,还怕你这宵小不成。”

    当场拍案宣判将太守之子即日问斩。

    这之后城中怪事不断,风雨欲催,县令突然暴毙,武林中人不断遭袭,伤势剑法暗指名剑山庄。

    “娘子,我钱袋落酒楼了,你替我去取可好”,临近山庄,顾少卿突然对身后的阑途说道。

    阑途虽一脸幽怨地嘀咕几句,还是转身折返。

    眼见阑途走远,顾少卿眼底寒意渐起,山庄出奇诡静,察觉到一股极强的杀气涌动,一个纵身飞进山庄。

    当阑途赶到时,名剑山庄上百条人命顷刻陨落,在封剑冢洞口看到了顾老庄主和顾家兄弟被一剑钉死在剑冢之上。

    剑冢深处,铮的一声响,双剑相击,余震未绝,顾少卿双眼猩红看着眼前披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捂着鲜血直流的右臂挡在戮魔剑前,眼神越发冰冷“你究竟是何人”。

    挑唆武林正派挑衅在前,屠戮满门盗剑在后。

    神秘人剑诀一引,剑倏然刺出,顾长卿手中长剑猛然击落落地。身形一移,剑已被拔出。

    戮魔剑一出,誓要见血。

    只见剑气霍霍挥向顾少卿,阑途突然出现挡于身前,闷哼一声跌落在地。

    顾少卿目眦欲裂,身上冰魄的灵力震慑开来,神秘人见状快速逃离。

    阑途感受到生命力的流逝,手遮住了顾少卿的双眼“不要怕,这只是个梦境,醒来便好”。

    她贪念梦境,却忘了初衷。

    却见顾少卿唇边勾起诡异弧度,眼瞳暗红涌动,目光如炬,“你说,这只是梦境”。

    空间突然溅碎,君辞三人被冰霜强风刮落,又是白茫茫的一片,却看见顾少卿抱着阑途,顾少卿淡淡道“这便是所有了”。

    说着将弯刃刺进心口,取出冰魄渡入了阑途口中。

    顾少卿拭去嘴角溢出的鲜血,自顾自道“我不是外界那人,循环这梦境三年,是想取而代之”。

    “只差一点”,终究是造化弄人。

    顾少卿轻轻拢了她的头发,满目温柔道“自她一出现靠近,心就会疼,我就知道了,我一直是愿意还给她的”。

    “直到她说这是场梦境,我满心不甘,这里是我真实所有,她却不会记得我”。

    顾少卿的身形突然涣散,虚浮间他的身后幻化出一株满枝雪白透彻,磅礴流动的大树。

    “这是”,世上有如斯之美物,令人叹止。

    却见一柄禅杖从天而落,年轻和尚禅杖一挥,巨大的法咒笼罩着大树,直至光芒敛尽。

    和尚目光沉静,双手合十, “我佛慈悲”。

    递给君辞一物, “这个我暂时带不走,劳烦三位代为保管”。

    是一粒种子。

    “如今因果不存,循环已失,缘分不复,皆是命数”。

    “这位施主原是一株流光树,姑娘是他身旁的一株蓝荇花,百年前流光树化形之际,嗜魔剑陨落此地,强大的剑气灼荒十里,他便用自身修为封印了魔剑,剩下的一魄替那株烧残的花修了颗冰魄”。

    编织梦境本就是流光树的力量,他残留在冰魄的魂魄附生梦境之中,这才有了这片刻的回光。

    他忘了流光树的前尘,却还记得那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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