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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如夏花

    “太后说笑了。”楚茵茵迎上她的眸光,示以不苟言笑。

    “今夜,你们留在宫中罢,我让真真送些醒酒汤去偏殿。”望南虽是商议语气,言词间却是不容置疑。

    “……”楚茵茵心头紧了紧,生出一丝不悦,事后才言,又何必再做出这副姿态,平洲在偏殿歇息,蔡伊真去送醒酒汤,还要我留在宫中做什么?

    “茵姐姐不问我,为何如此安排?”望南桃腮带笑,顾盼之际自有一番秀丽楚楚。

    “不知。”指腹轻揉着太阳穴,语气极其轻缓。

    “说来,是与另一桩事有关。”望南懒音笑了笑:“官家自幼勤勉,如今这个年岁,主意大的很,他虽处处忌惮哀家,可他迟早是要亲政的。这后宫总归是憋闷,我想出去散散心。我很怀念汴京,如果将桑良山修建成皇家园林,夏可避暑,冬可赏雪,我搬去了也是自在。此番,既还政给官家,也了了哀家一桩心愿,实是两全其美之举。可,哥哥不许,他言此事,劳民伤财,茵姐姐可否帮我劝劝哥哥,将此事允了。”

    “此乃国之大事,平洲怕是不愿与我多言。”楚茵茵早是心不在焉。

    “不急,茵姐姐早些歇息罢!”望南嘴角挂着一抹淡笑,眸光渐渐晦暗。

    “好。”楚茵茵准备俯身行礼,恭送太后离去,她托着楚茵茵的手腕,声音很低,约摸只有茵茵能听清:“当年离开汴京时,其实我看到了官家,官家也看到了官家。”

    官家也看到了官家?楚茵茵当她是醉话,也无甚兴趣细想。

    清风初夏更夜犹寒,灯火纸窗身影渐远。

    殿里侍女尽数被她遣了出去,几盏酒下肚,感觉身子颤颤发烫,信步若舞。

    记得从前,凌平洲教过她舞剑,酒兴浓时,感觉像是在他怀里,虚虚实实,脑海中全是他的身影。

    她在小院踱步良久,终是没忍住往偏殿行去。

    殿外侯着内侍,拦了楚茵茵:“夜深了,太后娘娘吩咐,请夫人回小院歇息。”

    凌望南可是料定我要来?他兄妹二人,还真是吃准我了啊!

    “夫君喝多了,我来看一眼,也不成?”楚茵茵睨向内侍,突然不想进去了。

    “……”内侍跪在跟前,皆是不敢搭言,也不敢让路。

    她微微敛目,转身离去,夜里几个婢子紧紧跟着,暖色灯笼晃晃悠悠。头上玉冠越发沉重,她随手取了下来,发髻零散开,玉冠落在地上,婢子慌忙去捡。她虽是个好说话的性子,可身份矜贵,婢子们万万不敢递言,挑着灯笼小跑了一路随在左右。

    福宁殿外张内侍迎来行礼,说官家入寝了。

    这会儿宫门已下钥,她想出去需要官家手谕,顾不得扰了小皇帝清梦,在殿外喊话,“臣妇楚氏,求见官家。”

    片刻,小皇帝拖着鞋袜,大步迎了出来,后头内侍举着龙袍在殿门口服侍他穿戴。

    “这么晚了,夫人衣衫单薄,出门怎不多穿些?”赵庸睡眼惺忪。

    “我想出宫。”这是她见了望南后的第二想法。

    赵庸眉头蹙了蹙,心中有些拧巴,在楚茵茵面前他不止是皇帝,还是小辈,他敬爱楚茵茵,像是刻在骨血中一样,愿意对她无所不依。

    马车徐徐行驶,轱辘撵过吱吱呀呀,声音寂寥单调,风吹起窗帘,她心乱了一下,向外头望去,除了交班的禁卫,一切如常。

    她轻抚着胸口,希望心能跳的慢一些,忽然车马急停,车身向下压了压,凌平洲低头钻了进来。他身姿挺拔,正襟坐在对面,眸光从她身上闪过,像是看到了什么非礼勿视之事。

    楚茵茵垂下眸光,这才发现自己衣衫凌乱,酥|胸微透,指尖不自觉滑过凝脂,顿时燃起一股难耐的酥痒,不禁心中一羞,她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想要行礼,又觉不对:“你,没睡吗?”声音娇柔。

    “嗯。”

    “……”触碰凝脂的手有些发烫,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夜深了,外臣留在内宫多有不便。”凌平州双手搭在膝盖,坐的笔直。

    “你喝醒酒汤了吗?”太后说蔡伊真会送醒酒汤给平洲,她很想知道,平洲是何心意,这些时日刻意回避她,是要她怎样做才肯原谅?

    “我对醒酒汤,没兴趣。”眸光落在她脸庞,一触即离:“你去了偏殿,怎不进去?”

    “……”楚茵茵朦朦望向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茵茵,可曾后悔过?”凌平洲目光沉沉。

    车马再次停了下来,楚茵茵身子前倾跌入他怀中,哪怕隔着衣衫,依旧能感觉到彼此体温攀升,他手指紧了紧,试图扶茵茵坐回原位,手刚伸向她,她仰起小脸,玉臂落在平洲后颈上。平洲身子绷的很紧,手掌无意间按在饱满处,掌心撑起一颗豆圆。他慌张移开手,特殊的感觉萦绕蔓延。徐徐补充:“在我与赵元瑾之间,选了我。”

    “有过那么霎时吧!”楚茵茵莞尔一笑,身子向上够了够,凑到他耳边:“更多的时候是,想把命都给你。”

    “……”他的心跳声盖过外界一切嘈杂。

    直到车外连着呼了三声:“马车中是何人?”

    “请凌夫人,先将衣衫穿好。”他正了正声,面无表情,心下却莫名潮热,修长的手指解了解衣襟,露出一弯月白,很是风流。

    楚茵茵捋回挂在手腕的外衫,暗暗发笑,如何说的像是在引|诱他一样,轻声怪嗔:“你都不看我,还管我衣衫是否齐整?”

    凌平洲别过脸,微微撩开车帘:“速开城门。”

    车外之人见是当权太保,哪里还敢细问。

    马车再次行了起来,楚茵茵略微整理过衣衫。

    “我是,不能看你。”他的声音很是沉闷。

    “你我夫妻多年,什么,是你不能看的?”你什么没有看过,如何现在才说不能看?

    平洲微微敛眉,喉结动了动,忽然间情绪低落:“你我夫妻多年,该知我心,我是怕,自己明明得到了你,却不能与你共白头。”

    楚茵茵睫羽垂下,心中莫名酸楚,是还未有机会问他,先前因何失踪,又是发生了什么?

    见他这番伤情模样,哪里还舍得与他置气,纤指抚上他的脸颊,触及到他眸光时,粉腮微红,羞怯中荡漾着媚意,脉脉含情。

    他张了张口,眸中情意绵绵,手掌撑在她身旁,欺身压了过去,轻轻拥她入怀。

    楚茵茵仰起小脸蹭了蹭,鼻尖触碰着他的下颌,灼热的气息自然交融在一起,激|烈的吻从唇|舌蔓延到脖颈,衣衫撕裂的声音令人意乱情迷,当她沉沦在这肆意的疯狂中时,平洲突然瘫身跪了下去,嘴角流出的血液很是鲜红。

    “你,怎么了?”楚茵茵喘着粗气,心重重跳着。

    “茵茵别怕。”他半倚着身子靠在楚茵茵肩头,唇上侵染鲜血。手臂暗暗使力挣扎着坐回原位,声音低哑:“别怕。”

    皎皎明月落在车顶,两盏灯笼发出萤萤微光,楚茵茵弱小的身板在一旁撑着他,心中冒出千种万种不好的念头,怕他就这样倒下了。

    那天夜里,因受蚀情蛊所累,凌平洲几近痛不欲生。

    药王问楚茵茵,可否愿为平洲引蛊。引蛊,就是刺激雄蛊,将它引渡到自己身上,也是以情化蛊之法。

    雌蛊死后,雄蛊没能杀掉宿体,反而与平洲共情。所以,只要平洲爱的人是她,雄蛊对雌蛊的情愫就会转换给她。平洲活多久,雄蛊就活多久。平洲多爱她,雄蛊就多爱她。

    雄蛊从生至死都渴望与雌蛊在一处,引渡它并不难,关键是,雄蛊离开宿体之后,不会再与宿体共情,那它对楚茵茵的情愫,也将不复存在,没有了情,它会死,它死后会化作剧毒,顷刻间,楚茵茵也将活不成。

    据药王研究,红砒之毒,与蛊毒相克,让引蛊之人提前饮下红砒,此法与以毒攻毒大相径庭,不过稍有差池,还是一死。

    楚茵茵脑海中想到的第一个人,是凌玦,她多想陪孩儿长大,可看到平洲将要死在自己眼前时,她只想与夫君一起承受这份痛。

    蚀情蛊因情而活,情灭,蚀情蛊则灭。连一条虫子都如此钟情,自己为他,饮一次毒,又有何妨?

    原来,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平洲每看她一眼就要忍受一次,那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

    一个月后。

    生如夏花,卷舒开合。

    一蓑烟雨,梦觉流莺,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荷叶窜的很高,游船在水面慢慢划过,掠起圈圈蜿蜒。

    乌篷船在荷叶下穿梭,楚茵茵依偎着他,水面波光粼粼,余晖洒下片片斑驳,把光影一捻捻揉进湖中。

    本与他说好,采完莲就回去。突如其来的一场急雨,留他们在船中。眸光涟漪荡漾,凌平洲引她与自己游戏。笑音低吟,船体深浅浮沉,细汗缠香。

    事了与君相媚好,贪欢如醉。

    二人拥依在船篷中,看乌云翻墨,白雨乱珠。

    轻舟淡去烟波里,几番云雨后才想起药王老先生交代,平洲身子刚刚恢复,需养精蓄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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