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茵茵略显委屈:“你当初绝情负我,与公主殿下成婚,如今权倾天下,必然是记不得当初说过的话了。”
“记不得又如何?”顾重禹喉咙凝滞。
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划开了一道口子,无声的叫嚣着,我对你说的话,何曾忘过半分?
“不如何,如今我整个楚府都沦为阶下之囚,自是不敢怨你。”楚茵茵不甘示弱的斗嘴。
“你不敢怨我?你哪里有空闲怨我?你转身便与赵元瑾订婚,又引得凌平洲为你牵肠挂肚,更不谈宵小程步云日日闺阁叙访,你可真是,风流的紧。”顾重禹醋味浓厚。
“我风流?你怎知,我不是身不由己,与赵元瑾订婚哪里是我的本意,你们为困平洲表哥,不惜把我关进暗牢,我险些被辱你可知?”楚茵茵亦是气愤不已。
“……”沉寂片刻,顾重禹不再争执,低音问:“你与我说这些,究竟意欲何为?”
“带我出海。”楚茵茵亦无需苦情。
她想借顾重禹的船,送凌平洲出汴京。
“不行。”顾重禹第一反应是拒绝,垂眸道: “闭闸前,任何船舰,不可逆流。闭闸后,水师管控,民船禁行。”
“水师不也要行船,闭闸不可出海也无妨,沿汴水看一次日落,总该可以吧?你曾经答应过我的。”楚茵茵似是央求的望向他。
日落往西,船行至水闸,待夜色深,凌平洲或可设法逃脱。
“此事干系重大,待闭闸之后再说,且水师严谨,你最好,别存其他心思。”顾重禹狐疑的打量着她,眸光愈发晦暗。
楚茵茵弯着眼,腹诽道:我还能存什么心思呢,不过是你伤我一次,我还你一次。
见她缄默不语,顾重禹开始自责可是话说得太重,掺着几分醋意,轻声道:“听闻你日日与程步云抚琴,我却从未听过,你也为我奏一曲可好?”
楚茵茵下意识的摸了摸手,这几日抚琴,手指有伤,僵疼不已,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立即温笑道:“好啊。”
顾重禹见她迟疑,直接拉住她的手,指腹红肿还有细小破口,强势的眸光弱了几分,硬声道:“罢了,不想听了。”
“大人若是空闲,我陪你下棋吧!”楚茵茵刻意讨好。
“嗯。”
素闻公子禹棋艺高超,开局天下皆为戏,落一子气吞山河,毁一子生灵涂炭,对弈十局,他却是负多胜少。
楚茵茵不禁窃喜,自己必是造诣极高,信心大增,此后在棋艺上怕是要目中无人了。
“启禀大人。”司马少卿的声音。
“说。”顾重禹执子未落。
“翰林学士、中书舍人、曹侍郎、太常寺卿等人闹事,询问大人为何幽禁他们?”
顾重禹神态淡然:“让他们侯着,再敢闹事,押入大牢。”
“是……可是。”司马少卿迟疑片响,继续道:“殿下这边还等着供词。”
“那让你去办?”顾重禹反问。
“属下不敢,属下告退。”司马少卿抬目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身退去。
他们究竟是要什么供词,楚茵茵盯住顾重禹:“我爹爹,绝不是宸王党羽,你们不会是,想要对各位大人屈打成招吧?”
“凌平洲,可是在你府上?”顾重禹问。
“当然不在啦,他不是早就出城了嘛!”
顾重禹望向她,抿嘴道:“好好下棋,赢了我,或许会为你爹求情。”
“如此,多谢顾大人了。”说话间,楚茵茵落子已成杀局。
男人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手中棋子放回釉罐中。
这一局又是楚茵茵赢了。
*
晚膳后。
小吏送来了御史台日常公文,还有上奏的折子也要一一筛检。
小吏如常在侧侍奉笔墨,他似是不满,唤道:“楚茵茵,你来研墨。”
小吏见状自觉退去,轻轻关上房门。
近来不是擦地熏香,就是点茶研墨,楚茵茵感觉自己,俨然成了一个勤勤恳恳的使唤丫头,她乖乖立在一侧,不发言语。
油灯下,细心为他分茶,文人分茶讲究茶山水,水丹青,楚茵茵本想描条小鱼出来,奈何手抖,所幸描出了一个禹字,实属难得。
顾重禹瞥向茶盏,拿起又放下,似是不舍得吃。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启禀大人,太子殿下召见。”
楚茵茵研墨的手顿了顿,这会儿已是戌时有余,这么晚了,太子殿下竟还要召见他,莫不是他今日未审出供词,惹太子不悦,这些人虽身居高位,却是伴君如伴虎。
顾重禹瞥向她,轻抿一口茶,禹字不变,温声道:“这茶,甚是合我心意,你夜里早些休息。”
言罢,便随小吏离去了。
御史台地牢。
司马少卿真将翰林学士、中书舍人、曹侍郎等闹事之人押入大牢。
几人均是满口荒唐,连连叫屈:“我们要面见太子殿下,你们竟敢如此行事,简直是目无王法,只手遮天。”
“冤枉啊!”
这时隔壁牢房传来另一男子的凄喊声,他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被鞭刑之处,血肉模糊。
一众大臣望向隔壁这人的惨状,声音渐弱。
司马少卿瞥向牢狱头:“他还没招?”
“回禀大人,没想到这小子,竟还有几根硬骨头,小的这就给他拔了。”牢狱头其貌不扬,说话间却尽是恶狠之色。
“拔了,他还能有命?”司马少卿反问。
“这。”牢狱头自是不敢保证,拔了骨头还能活命。
“我冤枉,我没有杀人。”这人抬起头朝司马少卿走来,面色煞白,竟是程步云。
“九月初三,你醉仙楼宿妓,这唯儿姑娘的恩客就是你,次日老鸨发现她惨死房中,你不见踪影,你说你没有杀人,可有证据?”司马少卿恶狠狠的望向他。
程步云嘴角苦笑:“司马大人真是会颠倒黑白,九月三日,我身受剑伤,独自回别院修养,并未去过醉仙楼,此等命案该由大理寺查处,你们御史台为何要越俎代庖。”
司马少卿见他不服气的模样,只问:“步云兄此言,可有人证?”
“别院是新置的,除我并无他人,当夜我换了带血的衣物在别院中,你们一查便知。”
“别院中,并无你所说的衣物,早早画押,少受些皮肉之苦。”司马少卿言尽,阔步离去。
“冤枉啊,天大的冤枉。”
曹侍郎等人见他离去,又大喊了起来:“司马少卿,你别走,我们要面见太子殿下。”
太子府,息鸳殿中。
太子妃蔡淑颖见顾重禹来,起身笑迎:“允尘可算是来了。”
“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顾重禹作揖行礼。
赵显淳见蔡淑颖还有话说的模样,直接吩咐道:“淑颖,你先出去罢!”
“是。”蔡淑颖笑着退去。
赵显淳示意顾重禹对坐,轻声问:“名册之事,如何了?”
“昨夜审查了几人,都说是忠心殿下的。”
“这御史台一下子关押了这么多朝臣、家眷,你且慎重安排,以礼相待,免得监察不成,反让他们生怨,而与本宫离了心。”赵显淳吩咐。
“是。”
“还有,契丹人的密函已经送往辽国,想必不久,辽军定会起事,你可下令,全城缉拿凌平洲,胆敢拒捕,直接诛杀。”
“是。”
“这两件事,需你亲自去办,本宫才放心。”赵显淳神情中露出一丝依赖。
“是。”
“你今日怎么心不在焉?”赵显淳试探的望向他。
“啊,微臣是觉得,这中书舍人与太常寺卿一向是赵元瑾的人,不如重点查办他们,其他人还是早些放了好,免得鼓动生事。”
“其他人?哪些人?”
“曹侍郎、翰林学士甚是不满,若再关下去,必起争执。”
“他们,你可审过?”
“还未。”
“一天一夜了,你为何未审。”
“……”
“罢了,谅你今日也无心公务,毕竟御史台书房中,有佳人在侧,你不出房门,可是为了陪她?”
“殿下恕罪。”顾重禹闻言面色不善,起身作揖。
“你别忘了,答应过本宫的事,你不碰她,我便不动她。”赵显淳将手放在顾重禹手臂上,示意他坐下。
他心中一颤,缓缓落座,神情拘谨,请示道:“那下官,可否放了楚府之人?”
“你说抓,便抓,你说放,便放,你把本宫,当成了什么?”赵显淳冷冷的问,神情严厉,不似平日。
“殿下恕罪。”顾重禹再欲起身,赵显淳又压住他的手臂。
两人僵持片刻,赵显淳松开手,似是心平气和的劝道:“我认识的顾重禹,向来七窍玲珑,你如何不识她楚茵茵,不过是为了逃出囚笼,才对你曲意逢迎,若不信,且对她的家人治罪用刑试试,届时别说逢迎,你还会见到她摇尾乞怜,自荐床第的模样,她如今只是利用你,令你臣服于男女私情,任她摆布,她这种放浪的女子,教坊司多的是。”
“殿下抬爱了,属下不过一粒尘埃,何来七巧玲珑?”
身不由己的卑贱,殿下是永远也不会懂的,利用也好,逢迎也罢,只要她愿意。
“你是尘埃?世上哪里有你这样尊贵的尘埃,本宫监国,你一月官升三级,冠前绝后,我许你一生荣华,权倾朝野,你还要本宫如何?”
难道真要本宫把江山拱手相送,掏心掏肺吗?
本宫为何如此执念这江山,不过是只有权力,才能对抗权力,才能给予、馈赠,才能让你心存感激,心怀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