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显淳狐疑的望向中年御医，能说出喊魂之法的不是江湖术士就是骗子，若是往日此等妖言惑众一并处罚了，可如今也只想一试，鼻息呼出一口浊气，问：“顾相夫人，可还在殿外侯着？”

    “顾相携了几位老臣侯在殿外，相国夫人有两日未来，说是病倒了。”内侍回。

    赵显淳神情不耐的翻了白眼，咬牙道：“楚茵茵可醒了？”

    内侍心思一怔，恭敬道：“回殿下，今日楚府传来的消息是，还未醒。”

    “罢了，罢了，传顾相进来吧。”

    “是。”

    顾相随内侍进屋时，正遇见几个小吏抬着失血过多的御医出去，他心中忐忑，实不知发生何事。

    直到太子府内传出鬼哭狼嚎的喊魂之声，彻夜不息。

    *

    楚府。

    迷迷糊糊中感觉手被人牵着，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楚茵茵尝试着张了张口：“允尘？”

    “姐姐醒了。”焦急的声音奶糯清脆。

    我竟还活着？

    楚茵茵睁开疲重的双眸，看清楚拉住自己的人是弟弟楚玉笙。

    熟悉的闺房中，楚弘逸快步走了上来，程步云也在，她抬眼探去，哑声问：“允尘呢？”

    心中涌起一阵绞痛，他是死了吗？

    楚弘逸神情凝重，正襟坐在床榻旁，也舍不得去责备她了，只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楚玉笙糯糯道：“并没有顾重禹的消息，姐姐已昏迷多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伤成这样？”

    “太子。”楚茵茵胸口郁结，强忍痛楚，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我要求见太子殿下。”

    “你可消停会儿吧，现在屋外还有禁军侯着，主要就是为了看管你，你这个心急的样子，真去求见太子殿下，只怕是有去无回，小命不保。”楚玉笙没好语气的望向她。

    “老爷。”鲁管事立在门口：“赵小侯爷来了，说是，想探望小姐。”

    “茵茵刚醒，让小侯爷过几日再来吧！”楚弘逸摆了摆手，他知道，赵元瑾好像是与太子被刺有些关联，据说他一直被关在大牢，竟是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发生这些糟心事，侯爷与茵茵的婚事，多半是要推迟，或是废了。

    “让他进来。”楚茵茵气若游丝，看上去是连抬一下眼皮，都要费劲。

    楚玉笙看不过去，拿着厚厚的软枕放在她身后垫着，好让她呼吸顺畅些。

    程步云见她唇色发白，殷勤的端去茶水，她心中只焦急也不觉得干渴。

    门口传来脚步声，她抬眸望去，原是徐姨端了汤药进来：“小姐，你终于醒了。”

    徐姨三步并做两步，浓浓的药味在房中弥漫开，药腥苦温热，她乖乖喝着，再准备喝口水漱口时，转眸见赵元瑾进来。

    他身着锦纹官服，腰间别有金龟坠，步履生风，似是刚处理完公务匆匆赶来，面色透白，不似往日神采飞扬。

    他见楚茵茵如此憔悴，刻意露出一抹谑笑，转而装模作样的对楚弘逸作揖，道：“见过岳父大人。”

    这一声岳父大人喊的，真是好不瘆人啊！

    楚茵茵怯弱的瞥开眸子，在想这楚弘逸平日尊礼重教，怎对赵元瑾非但不回驳，似是还要寒暄一番的模样。

    她无力细究，只壮着胆子问：“侯爷，可有允尘的消息？他怎么样了？”

    赵元瑾冷目望向她，神情隐隐透着一丝幸灾乐祸，笑道：“他发生何事了？”

    楚茵茵神情泛散，像是被水浇过的火苗，就快要熄灭了，她怄着气，竟伸手去扯他的衣袖。

    赵元瑾皱眉，摆了摆衣袖，轻易的甩开了她，又格外自然的从袖中取出一瓶丹药，指腹摩擦着瓶口，这救命的丹药没几颗了，都给她吧，以后再糟践自己，直接去死好了。

    “我也是昨日，才从太子牢中被放出。”他垂眸睥睨着楚茵茵，瞳孔微缩，将丹药放在她手上，她的手很是细滑，与她肌肤相触的时，心中一热，眸子落在她手腕上，伤口还包扎着纱布。他缩回手，不经意的握紧拳头，干嘛要去碰她？

    楚茵茵虚弱的望向他，他的衣袖还沾有血迹，面色憔悴不堪。记得他说过，人的心也是有记忆的，他也会因为自己的冷言冷语，痛心不已，如是牵强的扬起嘴角，尝试着笑了笑，有意讨好道：“小侯爷受苦了。”

    赵元瑾见她这副颤颤巍巍的模样，冷声回了句：“应还是活着的。”

    楚茵茵忽然听不见声音，感觉心脏像是跳不动了，一腔热血冲入脑门，瞬间失去知觉，嘴角似是还挂着刻意讨好的笑意。

    赵元瑾慌张拿出丹药塞进她的口中，一颗心横冲直撞。捏住她的小脸向上抬了抬，直到丹药在她口中化去。

    “不准死，你得好好活着，日后慢慢补偿我。”

    他缓缓回身，神情看不出怒气，周身却萦绕着令人恐惧的气息，连楚弘逸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楚府，是没有护卫吗？”赵元瑾的语气透着一股责备，言下之意，是问为什么楚茵茵在府上都能被掳走？

    楚弘逸面色讪讪，府上确实没有什么护卫，楚茵茵一直是丫鬟秀秀和徐姨在伺候。

    “是要加强防备。”

    “提前完婚吧！”赵元瑾等不急了，这未婚妻太过虚弱，很容易再也醒不过来，总不能天天跑来楚府照料她，还是早些娶回家里好。

    “离侯爷的婚期，也不多日了，不急于这一时吧，何况，表妹的身子怕是经不起婚事繁琐。”程步云言语间很是恭敬，心里想着是不是该建议他，将婚礼延期举行。

    赵元瑾望向程步云，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手指在掌心摩擦着，脑海中想起昨夜，自己亲手将烙铁印上了韩汝子的脸颊，韩汝子的脸扭曲的可怕，硬生生的痛晕了过去，等过段时间自己不忙了，也请程步云公子尝尝烙铁的滋味，才好呢。

    *

    楚茵茵刚醒，徐姨就告诉她，婚事提前了，赵小侯爷说，十月初一，宜嫁娶。

    就是明日，老爷正忙着宴请宾客。

    楚茵茵半坐在软榻上，似是感觉不到疼痛。

    “你们的婚事，是太子殿下恩准的。”徐姨望向她，眼底尽是无奈。

    顾重禹伤重，朝中诸事繁杂，总需要有人去办，这赵元瑾为向太子表忠心，怕是又做了不少亏心事。

    “若我未醒，也要嫁吗？”楚茵茵还以为，赵元瑾会将婚事废了呢。

    “小姐不知，你的名字，已经被写进赵氏族谱，醒与不醒，你都是他们赵家的人了。”

    “那我真想，永远也醒不过来。”

    “小姐快别说傻话了，特别是在赵小侯爷面前，可千万不能得罪他，他如今性情大变，听说他上次来楚府那日，刚查处完开封少尹府，余少尹的幺妹余幸鸳，早年便爱慕于他，少尹与他也算有些交情，余小姐对他献媚，跪求嫁与他做妾室，以求庇护，他非但不领情还讽刺余小姐提鞋也不配，余小姐羞愧难当，一头撞死在他面前，余少尹气不过顶撞了他几句，亦被他当场斩杀，这少尹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六品官员，随便定了个乱党的罪名就这样抄了家，后来他还处决了太常寺卿，中书大人等一众高官，甚至连自己的属下也杀了大半，但凡违逆者必死无疑，他如今嗜杀成性，人人惧怕，你的性子倔强，你嫁给他后万不能冲撞了他。”徐姨神情惶惶。

    如今的楚府风雨飘摇，楚茵茵心底生出一丝落寞，自己这伤残之躯，若是哪日早早病死了，也不会叫人生疑。

    夜里，徐姨本想为她试一下嫁衣，可她身子有伤，多站一会儿也是吃力，只得作罢了。

    她望向屋内外忙碌的人影，脑海中一片空白，双眸朦胧。

    “茵儿。”楚弘逸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爹。”楚茵茵看不清人，只是听见了他的声音，抬眸间一滴泪水滑落，心里尽是说不出的滋味。

    “咱们父女俩说会儿话。”楚弘逸缓步走了进去。

    “爹爹这是舍不得我。”

    楚弘逸坐在床榻旁：“傻丫头，你娘也有许多话，想与你说，只是她，怕是连你大婚，她也不能亲自来送你。”

    “没事的爹爹。”楚茵茵强颜笑着，我这副模样，亦不想让娘亲看到。

    “你嫁过去后，万万不可再任性妄为了。”楚弘逸尽显担忧之色，就怕他们夫妻不睦。

    “好。”

    “小侯爷他，背负了许多骂名，可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你要多顾及他的感受，他才会真心护着你，长公主先前是金枝玉叶，性情自洁孤傲，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亦要敬她，婆媳之间切勿有成见，凡事，你多担待些。”

    “好。”

    楚茵茵喉咙发痒，心道，看来爹爹真心当赵元瑾是乘龙快婿，对他诸事体贴，要我顾及他的感受，谁来顾及我的感受？

    眸低蓄着泪，硬是不肯落下来，终是有几分明白顾重禹，为何在大婚之日，不见欣喜之色。

    今朝我嫁，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