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第26章

    她赶到时,蒋桓像是刚从净室出来,墨发近湿,只着一身素白中衣,松松垮垮地勾在身上,几滴水珠沿着他精致的下颌淌下,泅湿到衣襟,朦朦胧胧地,显得禁欲且诱惑。

    云笙别开眼,耳根红了红,福身道:“大人。”

    蒋桓却没应,屋内静得出奇,云笙感觉一道很深的目光在自己头顶打量,她一时噤住了,动也不敢动。

    须臾,一声短暂的‘嗯’响在她头顶,听着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抬起头见男人神色如常,她又觉会否方才是自己错觉,正踌躇间,耳边响起男人清冷的话,“昨夜的事,说说。”

    云笙一怔,很快明白他问的是九篆的死,掐着掌心道:“坊内一个姐妹自焚了,可梁小公公认为是凶杀,正在稽查凶手。”

    蒋桓翻了一页书,掀眼看她,云笙忍着心口狂跳,“今日一早,郎林小哥也在,具体情形,大人问他应该比小人更清楚。”

    云笙第一次杀人,难免会有错漏,现在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再好的刑侦也要难上一难,所以最好的回答便是三缄其口,对方寻不到她话中的破绽,自然也不会顺势抓着不放。

    再者,蒋桓身在锦衣卫,与梁蔚的东厂面和心不和,自然不会帮着他去操心教坊的事。

    果然,瞬息后,蒋桓翻了一页书,“知道了。”

    蒋桓没有再继续说话,也未指派她做什么,只低着头继续看书。

    云笙站在旁侧,记起姑姑平日教导,男人在这种时候是不是都期盼着身旁的红袖来添一添香呢?她不敢确定。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研一研磨,恰在此时响起了敲门声。

    “进!”

    宋嬷嬷扎煞着手进来,精眸在云笙身上一凛,而后看向蒋桓,道:“老夫人带着表姑娘、小公子已然在门外下车了,说是过两日要往宫中去赴宴,自行宫出发,来去不便,因此要在府里借住几晚。”

    蒋桓将书垂放在案头,眸光闪了闪,又重新抬了起来,如常道:“知道了,你自去帮着安排吧!”

    宋嬷嬷却没走,又望了云笙一眼,语重心长道:“主子,老夫人来一趟不容易,快年下了,还是您亲自去一趟扶雪院,将人留下来吧!蒋家那起子,都正等着看您的笑话....”

    话没说完,蒋桓抬起了脸,宋嬷嬷蓦地挺止了唠叨。

    蒋桓没动弹,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让他们自去说去,从小到大,还说得少吗?”

    宋嬷嬷便不好再劝了,欲言又止道:“那....陆娘子这厢怎么安排?”

    蒋桓似乎才想起云笙的存在,将书放下,目光微敛,“老夫人在这几日,由她侍夜。”

    云笙提着茶壶的手一抖,如山间春雾的眸子慢慢瞪大了。

    宋嬷嬷亦是吃惊,难以置信喃声:“守夜?主子你睡觉浅,平日里便不大喜欢丫头们在跟前伺候,所以才将侍女们都赶到了琅嬛别院,又说小厮睡觉打鼾,所以夜间从不留人值宿,这....”

    蒋桓却摆了摆手,“她这些日子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才好,嬷嬷也累了一日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宋嬷嬷原本来此,除了报与主子知道崔老夫人进府之事,也存着私心,陆家这小蹄子自晚膳起便窝在主子房中了,主子虽说入了锦衣卫,高门大户里的姑娘失了缘分便罢了,万万不可沦落到与个贱伶日日厮混在一处。

    她又抬眼扫了一眼云笙,见她长着一双勾人夺魄的桃花眼,心下不免更加惙惙。

    主子正到了议亲的岁数,不好再传出个独宠乐伶的名声,这小蹄子既然长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平日里放在后罩,主子用时再召进来暖暖床即可,这要是夜夜放在屋里,岂非要恃宠生娇,以主人半个枕边人自居了。

    再者,老夫人今儿过来,主子随后便将人安排到了自己房中,怕那头又要多想。

    再次试图劝说道:“主子...您尚未成婚,不好留个乐伶在院中,依奴婢看,还是将她安置在后罩吧!有望舒和清和二人作伴,陆....姑娘也有个照应。””

    叫她说安置在西厢本就不妥,主子院里人来人往的,再给那些不长眼的给乱嚼了舌根去。主子也是,放着表姑娘那样好的女子不要,偏要接这种人入府,简直是污了崔家的门楣。

    “嬷嬷。”蒋桓耐心告罄,“我心中自有数。嬷嬷是母亲跟前的老人了,我对嬷嬷无有不敬的,但您老人家也要想好,究竟效忠的是我,还是外祖母?”

    宋嬷嬷周身一凛。

    她这头早得了消息,知道云笙要进府,便提早给崔老夫人递了话。崔家下一辈人只有小公子一个孙辈,来日门楣重塑,老夫人还要仰仗着主子,而主子同蒋家那些人不亲,也只有崔老夫人这一头可以依靠,祖母和外孙哪里有隔夜的仇?

    她想着,主子一个尚未议亲的适龄郎君,贸贸然将一个琴姬带回府中,光那些流言便叫高门里的姑娘们却步了,她是指望着老夫人能帮着劝一劝主子。

    不成想竟是触了主子的逆鳞!

    恰在此时望舒隔着窗在朝内递话,“大人,老夫人请您去一趟扶雪院。”

    宋嬷嬷出了口气,捋了捋额上的汗出了院子。

    扶雪院。

    崔老夫人手捻檀木佛珠,崴在醉翁椅中,旁边站着位着妆花缎什锦袄子的娇俏姑娘。

    蒋桓进门目不斜视,先行了礼,得了允准才坐下来。

    “我这几日在别院听到消息,说是西凉进献给皇上的贡品被劫了?”崔老夫人问道。

    蒋桓看了一眼崔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张嬷嬷心肝一颤。

    崔老夫人抚了抚膝上褶纹,吐出的话中含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微凉,“你不用看她,她和宋嬷嬷都是你母亲留下来的老人了,自然是心向着你的,可也断断没有我问、她敢不答的道理。我且问你,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遣个人来知会我一声?”

    蒋桓垂眸道:“外祖母年事已高,也该歇歇了,这些个琐事,原不用您老人家操心。”

    崔老夫人眉眼一厉,手拍桌案道:“不用我操心,你自小到大,哪一样我操心操少了?你可知你目下所走的每一步都有可能影响到我们崔氏一门,抢劫贡品,此乃大罪,你可真敢动手!”

    蒋桓没有说话,老师动手同他动手没有分别。

    崔老夫人掖了掖衣角,“说吧!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过两日锦衣卫会在京中大肆搜捕,届时那些劫走贡品的人会自动落网,招认罪行,他们的背景都或多或少同西凉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势力有关,皇上便能以保护三王子安全为由,将他长久扣在上京。”

    崔老夫人又问,“康昭仁同礼部那几位主事,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那几位主事只是从犯,目下已经被判了流放,康昭仁不同,他是主谋,家中搜出了通敌文书,皇上有心无力,已经判了斩监候。”

    崔老夫人脸上闪过不忍,可也只是一瞬。

    “他家人呢?”她问说。

    蒋桓:“本来我的人已经将他们救走了,可老师有自己的考虑。”

    崔老夫人半阖眼眸,捻着手中佛珠,闻言浊目一睁,“我自小便教你,行事须稳,做事要狠。目下看来,你做的桩桩件件尚抵不过你老师出手的这一件,他是预备将人全部做成‘被杀’,好激起民愤,对吗?”

    蒋桓不语。

    崔老夫人道:“你也不用这般沮丧,康大人家中既被东厂栽了这假证,他这条命便已是砧板之肉了,皇上若想救人,自然你胜算多一些,可从现在看来,他这是在对你们三方势力分而划之。”

    “内阁、太学代表的是清流,你与东厂代表的是缉事,陆家、蒋家是武将。如今内阁正与东厂斗得如火如荼,隐有沸鼎之态,太学自然不宜再壮大。你的锦衣卫与东厂目下守衡,倒是不用他操心。至于武将方面,陆楷瑞叛国后,蒋家在武事上独大,在我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我猜测着,皇上既动了太学,接下来也不会让蒋家逍遥太久,你若还惦记着你老子那点血脉情分,便早做准备。”

    蒋桓冷道:“他的生死与我无关。”

    崔老夫人‘哼’了一声,端起茶盏啜了口茶,“你若当真不惦记他,何必请了那位琴姬过府,为的是蒋家那个丫头吧?”

    蒋家大姑娘蒋钰好琴,她一直都有耳闻。

    说起这个,祖孙二人便忍不住想到从前。蒋桓之母崔氏嫁入蒋家,最开始是蒋阙高攀,崔老太爷在为心爱独女选婿时也是精心挑选过的。

    蒋阙高眉阔鬓,龙章凤姿,性子也温和墩融,确实是位良配。可彼时崔家这头不知道,蒋阙痴迷那位身份不明的安乐郡主过甚。只因门楣差距过甚,而安乐郡主那头又心有所属,这才隐忍另娶。

    崔氏嫁过去后,夫君长宿军中,她倒也没疑心。男人嘛!知冷知热、体贴入微的少,况且夫君虽性子冷淡,但也算谦和温润,崔氏自问对这一桩亲事很满意。

    直到蒋桓七岁那年,安乐郡主哭着跑来偷偷与蒋阙见面,并求他休妻另娶。崔氏这才知道,两人早就珠胎暗结,腹中胎儿都三四个月了。

    崔氏拖着不去和离,硬生生从他们手中为儿子抠了这座园子出来。

    蒋桓脑海中回想着崔氏临死前的样子,都油尽灯枯了,她那样恨,恨得双眼充血,仍抓着他这个唯一的儿子逼他起誓,这一辈子都不得认祖归宗。

    他也曾想过去除蒋姓,随母亲姓回崔,可崔老夫人一直没点头。想来无非是他早早入了锦衣卫,锦衣卫名声不好,恐污了崔氏的名声。

    蒋桓动了动手指,下颌绷紧,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兄妹两个生来血脉相近,安乐郡主恨他入骨,偏这个妹妹倒是与他投缘,自懂事以来,常到琅嬛别院看他。

    崔老夫人见他没有接话,也不想逼他太过,话中透着冷意,“你还记得你母亲因何而死便好。话说回刚才,我瞧着咱们这位君王,也不是念旧的人,该怎么做,你心里要早做打算。”

    蒋桓讽笑道:“外祖母是想我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来不成?”

    崔老夫人眉眼一厉,“你若退下来,谱儿日后待如何?”

    蒋桓扯了扯唇,自己这位外祖母看似呕心沥血地栽培他,实则也不过是为了崔氏的前程罢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母亲是双生之身,被断定会克双亲,所以自小没有养在身边。

    后来外祖父和三位舅舅过身,不止母亲,连他都背上了刑克六亲的大罪,外祖母更是厌恶他过甚。可厌恶归厌恶,崔家目下却还离不开自己,想来自己这位外祖母心中也是懊恼得紧。

    崔老夫人气道:“你也不用这般阴阳怪气,当日你大舅和二舅全折在青州那场战役里头,你外祖公自责多日,后也郁郁而亡。若非为救你,我们崔家一门又何至今日?”

    蒋桓腾地站起身,脸色霎时笼罩上一层阴霾之色,“夜深了,外祖母早些休息吧!”

    说罢,不管崔老夫人脸色,强行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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