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夜幕降临,天空渐渐被繁星占满。

    空寂的长街上,一架马车缓缓拐进巷内。车厢内有三人,云笙、映月、罗纲。

    将车帷掀开一隙,云笙看着对面的街道,“可摸清了,那人今夜会经过此处?”

    罗纲点点头,“属下已经查清,这人姓重,名唤重霈,不仅与江门各大富商有生意上的往来,还与县令等官家亦有所交,只是他向来深居浅出,所以人们便不清楚,他就是这五更半背后的东家。这几日他每逢辰时便乘坐马车去码头,夜间方回,这里是回府的必经之路。”

    “他人有多少?”

    “粗略估计,三十出头,但这是连着奴仆等人,真实的护卫们并没有这样多,对了,这人身旁有一护卫,听脚步声,功夫应当不错。”

    映月和叶哲华两人都在高手之列,罗纲虽不如二人,但也绝非等闲之辈。

    云笙倒是没有担心这个,她只疑惑一件事,“他这九日,当真日日往码头去?”

    父亲走前曾交代对这六小姐知无不言,罗纲自不敢怠慢,稍想了想便道:“是,他在将到手的银两分批北送,属下曾派人乔装近距离查探过,错不了。”

    云笙记得在生死楼时曾留心过那些文书人员的手账,根据那些推算,这楼里那日的流水当在二十万两到三十万两之间,不至于运了九日还没运完,再说还有一点不妥。

    “江门地濒海岸,陆系、海系皆通达顺遂,又有几大票号坐镇,何以不将这些碎银换做银票,非要一船船北运。”

    “小姐有所不知,这赌银与旁的收益不同,银子琐碎不说,来源还无处可查,为此,许多人便会冒险将那些来路不正的收益裹挟其内,将钱银一起洗干净,再送往全国各地,如此一来,倒是比折成银票按图索骥更稳妥些。”

    “官府不管?”

    “凡以此为生的,谁背后没几个靠山?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可云笙总觉得他们还在运些别的东西。

    正在这时,车辕动了动,三人抬头,见有人掀帘进来。

    是叶哲华和吴弼。

    “小姐。”

    “六娘。”

    云笙看了叶哲华一眼。

    在这倾雪园内,其他人都客气唤她一声‘小姐’,只有叶哲华,固执地随宋辰安一样唤她作‘六娘’。

    她心里明白,即便作为一个小小的护卫,叶哲华也从未瞧得起她过。

    目光转至中央,朝几人招了招手,五个人凑到了一处。

    云笙道:“说正事,待会你们四人下去,合力。若能生擒那人最好,若不能,直接就地斩杀,切记不可恋战。”

    吴弼顿了顿,“不用确认身份?”

    云笙摇头,“不用,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里距离前面的衙门口不过三条街,若那边得到动静,衙役们最快两盏茶的功夫便能到这儿,咱们身份特殊,不能惹麻烦。所以就以两盏茶为限,无论事有没有做成,都要立刻撤回到这里,明白吗?”

    其他三人都作了回答,只有映月,眼角通红,一只发白的手紧紧握着佩剑,抿着唇。

    云笙让其他三人先下去,坐过去同映月道:“我知你现在听不进去,但大局为重,不论今夜能不能杀了他,你都要全身而退。逝者已逝,生者如斯,你当初那般艰难,都拼命活下来了,不就是为了让你的亲人安心?咱们目下处境艰难,不得不受制于人,若不管不顾将官兵引了来,势必暴露出休门岛众人的身份,尤其宋辰安,他....身份特殊,若当真将他至于险境,此等后果非你我二人能承担得起的。”

    映月听罢,眼睫微动,临下车前忽然回过头,“六娘,多谢你!”

    -

    这城门关闭是在戌时三刻,重霈赶在最后一刻回城,城门小兵见到他的马车,遥遥问候,“重老板。”

    重霈掀帘示意,“诸位兄弟,看守城门,实在辛苦。”朝车辕上的下属道,“云廷。”

    被叫做云廷的下属,从怀中掏出一包碎银,丢到那小兵手中。

    重霈抿唇轻笑,说出的话让人如沐春风,“兄弟们拿去喝茶,便算我重某人犒劳大家的。”

    小兵神情激动,对着他的马车连连道谢,末了吩咐下面的人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重老板让路。”

    待马车转过一个弯后,莫云廷让车夫自己驾车,转身入了车内。

    “公子,那些人不见了。”

    重霈已经合上了双眼,连着辛劳多日,这副身子已是乏得很,捏了捏眉心,道:“那定然是准备好了今夜动手。”

    莫云廷一凛,道:“属下这就去趟衙门,知县大人那...”

    重霈轻笑一声,拒绝了,“江湖事江湖了,官府介入,不好收场啊!”

    他背后的人也不会想在这个节骨眼将官府招惹进来的。

    莫云廷明白了,“那属下让咱们的人现在做准备。”

    重霈似乎真的太累了,竟然小憩起来,莫云廷见久未等到回音,一点头,悄无声息退到了车外。

    车轮滚滚,行至镇和大街时,突然停住了。

    车夫淡定望着面前的四个蒙面人,三男一女。

    莫云廷拍了拍他的肩,而后跳下车辕,抱剑朝几人示意,“这么晚了,几位当街,这是何意呀?”

    叶哲华的佩剑就抱在胸前,仅一双眼眸裸露在外,笑意盈盈的,“很明显了吧!要你二人性命呀!”

    莫云廷也笑:“狂妄!”

    叶哲华道:“怎么?四对二,狂妄不得?”

    一旁按捺不住的映月凌空跃起,一剑劈了过去,怒道:“重霈狗贼!还我阿爹阿娘的命来!”

    凌厉的剑锋斜着向前,剑气生生将车辕劈成了两半,却没到底,被莫云廷抬剑格挡住了。

    他转过头,瞥了一眼车内,见主子仍在阖眸,心下稍定,这才与映月对决起来。

    -

    眼看两盏茶的功夫就要到了,云笙心下焦急,可巷口仍然没有动静传过来。

    她所在的位置与打斗之地尚隔着两条街,初始还能听到剑器撞击之声,现在却是平静得很,什么也听不到了。

    放下车帘,她又钻进了车厢。

    但愿官府那些人能晚点听到风声,这样他们撤退的时间也就能多一些。

    可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巷口没等来自己人,反倒等来了巡街的衙差。

    云笙吩咐车夫赶紧走,可还是晚了一步,那皂吏的头头见云笙一个貌美姑娘独自一人在夜间盘桓,不免多留了几分心。

    “你是哪家的小姐,这么晚在这里做什么?”

    云笙少不得说谎,“因是身上不舒服,便想着出来寻个大夫,不曾想家中奴仆不识得路,误入了穷巷,给差爷添麻烦了。”

    “你们这些富家小姐,仗着有几块碎银子,便不知这世间险恶,这么晚了,就带着这么一个车夫也敢出门子,快回去吧!免得晚了再招贼人惦记。”

    这江门不比上京,没有那么多教条规矩束缚,后宅妇人们可随意上街走动,且没有宵禁。他们不想让你晚间出门,不是关心你会不会遇到危险,而是怕当真出了人命,他们的差事又繁重起来。

    又训了两句,便打发云笙回府了。

    回到倾雪园,云笙先去找了罗平,“你兄长可回来了?”

    罗平年岁小,仍是少年心性,他知道哥哥这几日在帮小姐做事,可却不叫自己,不免生气,“没有!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哥哥还没回来。”

    云笙不敢多说,让他等着罗纲,等人一回园子,就立刻来见自己。

    之后回到自己小院,一直等到亥时,映月推开了门。

    桌上油灯摆焰,打了个哔剝,照出映月一张惨白的脸。

    云笙吓了一跳,忙过来扶她坐好,“受伤了?”

    照理说他们这边四个高手,对阵那重霈主仆二人,胜算很稳,为何....

    “是诸葛连弩。”映月嘴唇颤动,指了指自己左肩。

    云笙慢慢撕开她的夜行服,这才看见一枚弩箭楔入到皮下肉里,狰狞的血肉外翻,甚是恐怖。

    想来是她怕引人耳目,强行将箭的上半部分折断,如今只剩下箭头和一小段木头插在肉里,实在不容易取出。

    好在这倾雪园里就养着现成的大夫,云笙去叫人,折腾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将那一小段箭木连同箭头拔了出来。

    映月已疼到虚脱,云笙送走了大夫,将她安置在自己床上。

    “睡吧!天大的事明日再说。”

    映月嘴角轻抿,“对不住,六娘。我都未同你说,我家招惹的究竟是什么人,就将你这样拖下了水。”

    她现在伤势稳定了,云笙也放了心,问起其他人。

    “打散了。”映月呆滞的眼神望着头顶承尘,“诸葛连弩一出,十箭齐发,大家四下逃窜,所以失散了,但他们都没受伤,你放心。”

    映月毕竟与休门岛众人无关,情势不好,大家自然也不会当真为她的血海深仇赔上性命。

    云笙点点头,“都无事便好,来日方长。”

    映月默了片刻,突然热泪涌出,将头埋进了软枕内。

    云笙顺势起身,“你忙了一夜,饿了吧?我去厨上给你做点吃的。”

    这丫头需要时间发泄。

    刚关上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压抑不住的嚎啕大哭,云笙叹口气,自往厨上去了,不多时,端着碗素面进来。

    “先吃点饭吧!”

    映月情绪已经稳住了,坐起身。可她伤了一条手臂,使不得筷子,云笙一点点喂给她吃。

    这种时候,当是一碗粥来得更方便些,可云笙知道映月不喜欢吃粥,她幼时饿了太多次,所以身体的潜意识里,觉得粥这种东西就不是顶饱的食物,只有白馍或是一碗面、一块肉才算真正的填饱肚子。

    喂她吃完,云笙将白瓷碗放下,拿帕子为她擦嘴。

    “怎么样?现在可愿同我说说,你的身世?”

    映月已经恢复如常,除了过分苍白的脸色,其他与之前没了两样。

    她目光盯着虚空,缓声道:“我幼时,家中也算殷实之户,父亲经商有道,家中叔伯子侄上进正派,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后来有日,月州来了一位豪商,他们称他为尹老板。”

    “就是重霈。”

    “是。我从未见过此人,仅有的几次耳闻,也都是从父亲口中。那年月州大旱,灾民遍野,偏朝廷派的赈灾官员迟迟未到,眼看就要尸横遍野。,是他,捐了全部身家,又联合七大富商为民请命,与官府再三商榷,聘请渠工,将江中之水引渠灌田,这才保住了乡亲们来年的收成,使得许多人没有离乡背井、客死他乡。经商有道,又有一颗仁心,父亲夸他是月州百年来第一人。我那时小,并不知道,这样高的评价会为月州带来什么。”

    映月缓缓吐了口气,继续道:“他的名望渐炽,与官府的人也愈发紧密,忽然有一日,父亲回来同娘亲说,他要与那尹老板做桩大买卖。”

    “什么买卖?”

    “是兴建新的码头。月州濒临泉州,泉州是第一大港,实则并无太多优势。无论它的吃水、吨位和承载力都不如泉州,所以母亲很不看好,觉得码头兴建需要斥巨资,而回报却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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