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蒋桓不知道眼下上京是个什么状况,但显然到幽州求援迫在眉睫。他得将虞楦送出城,他是事变的见证人,许多事由他口中说出来就是会比旁人能让人多信三分。

    他抬起头扫了一遍染坊,发现这里只有前面那一个出口,而那出口正对着长街,显然不可能在不惊动那些人的情况下离开。

    不过这内里倒是很隐蔽,院内黄竿竹在风力作用下沙沙响着,开阔处纵横着几十根竹竿,上面晾着白日里工人染好的各色衣料。一楼大厅,南面的窗口正对着街道,微微打开点缝隙,还能看到有穿着统一服饰的人在街上巡逻。

    他孤身一人不能成事,还需借助叶家堡和巨鲨寨的势力才行。

    转过头刚一张嘴,不料陆翊枫也猜到了他的想法,先一步开口道:“我提前说好,你们朝堂的事我们江湖人不参与,你们是去幽州送信也好,寻锦衣卫也罢,都与我们无关。”

    咸奉帝的老子当年命人抄了陆家,他的阿娘就死在其中,眼下不踩一脚,已经算是格外厚道了。

    蒋桓:“朝廷有难,”他嗓音比之前沙哑更甚,神情严肃,“江湖人恐也不能独善其身,便算为了这城中百姓,陆少侠也不能袖手旁观。”

    陆翊枫抱着剑,冷笑,“你休拿天下大义诓我,这些人明摆着是在寻这少年,依我看未必会真的伤害城中百姓,我们江湖人向来不与朝廷打交道,今日若开了这口子,怕后患无穷。再者,楼下重围严密,想冲破必定损伤惨重,我们躲在这里耐心等天明即可,何必冒这个险!”他不是没有为了这天下大义努力过,幼时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学好武艺,为国出征,守护一方百姓,可当他真的上了战场,他又得到了什么?被敌人驱入死地,几日夜无人驰援,好不容易历经生死活下来后,却听到朝廷将他定为叛臣的消息。

    皇室中人,向来这么不分青红皂白,他又何必再为了他们孤身冒险。

    “也不能这么说。”一旁静静看着二人的叶远山开了口,“江湖门派想保经久不衰,确实不宜掺和朝中之事,只是眼下情况有所不同,北疆失守,这两年大渊的气焰嚣张不少,眼下上京若再出事,内乱起来,只怕敌兵会趁势南下。”

    “正是如此,”蒋桓不料这江湖上小小帮派倒是也有大义之人,朝叶远山施了一礼,“所以才想请叶堡主和诸位援手。”

    楼下有细微响动。

    云笙皱了皱眉,打开一隅门隙,只见沿着木质楼梯,一小队人执剑轻手轻脚往上攀。

    “不好!”她迅速将房门关好,和众人说道,“官兵搜到这了。”

    “我来引开官兵,”叶雪薇站出来,“你们带着这小哥从窗户走。”

    姑娘家磊落飒爽,不由让陆翊枫多看了一眼。

    她眼中的鄙夷挑衅也是真的,“有些人自诩豪侠,不料竟也是个是非不分,连家国大义都不顾的小气鬼。”

    陆翊枫也不多解释,上前去牵云笙的手,“二哥带你走。”云笙却没动,她在盯着门外移动的兵士,只觉这些人速度太快了。

    楼梯口很快被人团团围住,兵士们个个手持长刀,面相狰狞着一拥而上,一字横的栏杆外霎时飞身上来二十几个人,举刀便朝门上砍来。

    叶远山上前一步,气沉丹田,大声一喝,朝着人群便劈了下去。

    兵士们被重重砸到栏杆上,摇摇晃晃了几下,啪的一声,又掉了下去,众人往下看,这才看清,进来的这些官兵不太对。可要说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好像这些人不大有痛觉,摔下去后没有半分缓滞,直接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接着朝二楼冲。

    蒋桓、叶远山和带来的门徒各守着一处楼梯口,上来一批便打退一批。

    “怎么回事?”叶远山先察觉出问题,“这些人怎么愈战愈猛,像是内力永远没有耗尽的时候。”

    蒋桓一脚踢下,一名兵士沿着楼梯滚了下去,他持剑横在梯口,警惕道:“寻常卫所里的兵士可没有这么好的功夫。”

    这时,一楼外面的窗边响起一阵若有似无的笛声。

    蒋桓凝眸,一掌朝楼梯劈了下去,强大的掌力震飞一块木头,直直朝窗口飞了出去。

    窗外的人动作飞快,闪身避开,如鬼魅一般,不过转眼功夫,便到了厅内。

    是个公子,黑衣黑靴,蒙面,裸露在外的双眼深邃,生得好生俊美,抱胸依在门边,神情恣意慵懒,“本来以为还要再打上几个回合,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们识破了,怎么样?我操练的这些人蛊可还合诸位的心意?”

    “人蛊?”

    “是啊!”持笛人右手食指刮了刮鼻尖,蹙着眉毛道,“可费了不少力气呢!这天价的药草日日灌着,真金白银供养着,可珍贵了。”

    听到人蛊,云笙下意识捏住了自己手腕,她近来发现,自从给宋辰安开始喂血,她手腕上出现了一条极细的红线,开始只是一个点,她便没当回事,可后来渐渐那红点凝了团,而后汇聚成线,眼下已经小指长短。

    一旁陆翊枫察觉到她的呼吸渐重,抚了抚她额头,“又不舒服了?”

    云笙摇摇头,她本来一直躲在门后,这会挣脱陆翊枫的手,大着胆子上前去瞧那些兵士,见其眼神呆滞,手背上血管鼓起,凝成了青紫色,瞳孔处亦是渗出丝丝红意来,倒是和宋辰安那日毒发很是相像。

    持笛人还在说着,“这些兵士没有痛觉,亦无观感,只会听笛声令行禁止,几位武艺高强,不过车轮战内力总有耗尽的时候,我已让人将这染坊四面八方全部围了起来,若是想活,就趁早将那虞家小公子交出来。”

    叶雪薇高昂着头,神情不屑,“藏头露尾的,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凭何教我们叶家堡做事。”

    持笛人听罢一愣,踱步到她这头,“这位是叶家堡叶大小姐吧?早有耳闻,只是无缘一见,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中所言,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只是美则美矣,这教养却不怎么好,想是令尊对你溺爱太过,这才养成了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

    叶雪薇哪里受得了这个,当下催动内力,将手中长剑掷了出去,怒道:“我杀了你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臭东西!”

    叮的一声!持笛人不过稍稍抬了抬手中的长笛,便将面前的剑刃弹飞了出去,剑刃回旋,砰的一声楔入她身后的门梁上。

    叶雪薇功夫自问不算弱,见此不由瞪大了眼,“你是......”怎么做到的?

    掷出这剑她用了七成内力,在这青州地界,她的武功即便算不上前三,但至少也在一流之列,没想到竟被人轻轻松松化解了。

    持笛人脸色却暗了下来,“一句话,人,交是不交?”

    “交你的鬼!”有其女便定有其父,叶远山支撑着站起身,朝他啐道,“你们这些祸国乱臣!叶家堡上下听令,今日即便算战至最后一人,也要护住这小公子闯出一条血路。”

    “是!”叶家堡弟子个个心潮澎湃,如铜墙铁壁般在楼梯口站了一排。

    “是你们自找的!”持笛人退后一步,将长笛朝门上一磕,原本伫立的‘人蛊’们如梦初醒,如离弦之箭一般又朝二楼冲了上来。

    方才双方已经战了许久,血肉之躯不比这些药人,内力再强大也有耗尽的时候,杀了七八回合后,蒋桓已是精疲力尽。

    “这二楼上面有个阁楼,阁楼上有个天窗,大家快过来!“

    恰在这时,虞楦的声音响了起来。

    从那天窗出去,正好能到一条隐秘的小路上。

    蒋桓将虞楦朝陆翊枫一推,“危机时刻,容不得任性,拜托陆少侠了。”既然有天窗,便一定有出路,他留下来断后,总能护卫他们突出重围。

    “嗳,你!”跌入陆翊枫怀里的虞楦好不容易站稳,觉得这人声音有些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叶远山又挥剑斥退了几个,朝里面道:“别墨迹了,阁楼天窗,快!”

    好在叶家堡今日带出来的人不少,除却方才被冲散了一些,屋子里倒是还有个十来个堪用的,听从主子号令,一涌而出,将栏杆处整个包了起来。

    几人在蒋桓和叶家堡弟子的护卫下退到阁楼。

    “谢公子!”云笙喊了一声。

    蒋桓回头看她,只见姑娘花瓣似的脸隐在溶溶的晨光中,眼神焦灼,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这一刻,蒋桓心上如有雷击。

    毕竟只是个姑娘家,心肠柔软,若是有一日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知道还会不会如今日这样一般再关心他。

    咬了咬牙,便算为了偿还她,他也必须活下来。转过身,运气,将仅剩不多的内力全部蕴在指尖,提剑挥出,只听砰的一声,整个二楼搭建外延的楼梯直直从上面掉了下去,激起漫天的尘土。

    一个时辰后,城外。

    云笙望了一眼来路,陆翊枫劝他道:“咱们必须要走了,再不走,只怕走不了了。”

    “二哥,再等等!也许很快就出来了。”

    “都这么久了,能逃出来早就逃出来了。”

    云笙心里自然也明白,可总盼着或许能在那稀薄的晨光中看见那人,毕竟相处了这么久,若没那谢恒为他们断后,他们也不可能全身而退,若是就这么走了,她心里总觉得不太舒服。

    “二哥你带人先走!”他们不可能一直等在这儿,云笙掐着虎口,抿了抿唇,下了决心,“幽州之行刻不容缓,我不会武,反会拖累你们行程。”

    陆翊枫直接拒绝,“不可!我如何能将你一人留在这儿。”

    “我陪着陆小姐在此等。”叶远山抬了抬受伤的手臂,“我眼下受了伤,不宜远行,可家国大义我叶家堡不可不顾,薇儿,咳咳,你便代为父我走这一遭。”他早看出来了,顾谦这小子重情重义,对这妹子是真没话说,可他的薇儿刚择定好了夫婿,两人还尚未好好相处过,他自然得想个办法。

    一旁一名弟子低声道:“堡主,方才我查过您的手臂,不过划了一道....”

    “你闭嘴!”叶远山咳了一声,老脸微红,“这小子武功不行,眼神也不好使,我这是.....内伤,伤了脏腑。”

    知父莫若女,叶雪薇瘪着嘴,蹲下来道:“阿爹,你究竟有事没有?”

    “你不听话,我才会有事。你到底去不去?”叶远山脸红脖子粗,反问她道。

    “我不去!”叶雪薇将脸扭在一旁,“我不与无情无义者同行。”

    叶远山抬起手掌,“皮又痒了是吗?”

    陆翊枫也道:“我可没答应过要带这小子去幽州。”

    一旁紧紧抱着诏书和虎符的虞楦大眼睛忽闪着,紧紧抿着唇,他一个大男人,若非真的遇到了难处,才不会求着人和自己同行,他朝陆云笙道:“不用他们,陆姐姐,我自己能去。”

    “我送你!”叶雪薇突然改了性子,拍了拍虞楦的肩膀,“不过我有个条件,等上京脱困,我要去玩一场,届时你做东。”

    这事好说,“成交。”虞楦立刻道。

    “咦!怎么突然想通了?”叶远山奇道。

    叶雪薇朝陆翊枫做了个鬼脸,“我才不像有些人!”她偏要和这人反着来。

    云笙见虞楦有人相送,松了口气,可叶雪薇毕竟是个姑娘家,她转过身,握着陆翊枫手臂摇了摇,“哥哥便算替我送一遭人,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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