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

    那天,南絮又在跑马场见到云深,笑着跟他说:“皇家马场虽大,看你这样子恐怕还是没骑过瘾。不如明天,我们骑去城外吧,正好这些天没那么热了,去山里走走。”

    云深高兴极了,“再好不过了”。天阶殿的日子虽锦衣玉食,终究还是困在一隅,有些憋闷。

    “你这匹黑色的马儿,给它取个名字吧。”

    “也对,骑这么久竟一直马儿马儿地唤着,没想起来这茬。你的白马,有名字吗,叫什么?”

    “初雪。”

    “初雪?”确实和那通身的雪白晶莹很是相配。但云深很快想到去年他们因为争吵没一起看成的初雪,不知道她取名的时候是否也想到了这一层。“那我这匹就叫北风吧。”

    “北风?有什么含义吗?”

    “通常不是北风来了,初雪就不远了吗?”

    南絮笑了笑,“是吗?不过,初雪可不喜欢跟在别人后面,是不是?”说着她俯身拍了拍马脖子,拉着缰绳很快跑起来,超到云深前头去了。

    他望着白马上飘飞的衣裙,也跟了上去。两人速度都不快,云深拉起她的手,“今年初雪一定陪你一起看”,说得有几分镇重。南絮的反应却超出了预料,虽没有挣脱,但也没有笑或者回应,偏偏低了头目光有几分躲闪。相握的两只手在空中悬荡着,云深心中由来已久的不安越发加深,只是没有去追问的勇气。

    第二天。

    两人结伴出了天阶殿,骑马走在路上,身后只有不到10人的近卫军,在百米来外跟着。

    时值夏日,并不是捕猎的好时节,两人虽身背弓箭,倒也并不强求,更多的是为了出门看看山水,赏玩而已。

    “这条路……”越往前走,云深感觉眼前越熟悉。

    “不错。还是去那里。你果然也记得。”

    “当然记得。”南絮成年后第一次打猎出行就是走的这条路,当时是暮春时节,一路所见竟与眼前几无二致。“怎么想到再去那里了?”说着他用力踩了脚蹬,翻身跨上了南絮的马,双手搂住她的腰,在耳边细语着,“难道是要重温旧梦?”

    过于靠近的吐息弄得南絮脖子有些痒,她低头笑了笑,“怎么,不行吗?那里本来也是绝好的猎场,再去有什么奇怪的。”

    “不奇怪,不奇怪。话说真的自那以后都没来过了,如今到了这里,昨日种种已历历在目了。”他看见那天打猎途中调转马头、脱离人群急欲奔逃的自己,听见安静的林中突然传来马蹄和惊叫声,看见过去的南絮一身红衣、被受惊的马驮着仿佛从天而降一般,落在自己眼前。然后是升起的火堆,那人熟睡的侧脸,树丛中跳出鬼魅一般的恶狼金色的眼,以及后背猛然撕裂之痛……就像在皇家剧院看的戏一样,一幕幕编排好了,次第上演。

    南絮此时已放了手,一身轻松地靠着云深胸膛,由他握着缰绳。“嗯。只是今天不要出现恶狼才好啊。”

    “今时不同往日,这次就怕它不敢出现。不然我们定能猎一头狼回去,也算大丰收喽。”说着他搂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

    “对了,北风呢?不怕它走丢?”南絮突然想起那匹黑马来,云深并没有牵着它的缰绳。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初雪或许不喜欢跟在别人后面,北风可愿意着呢。它可不会走丢。”两人回头看,果然黑马紧跟在白马身后不到一个身位的距离。

    “哈哈,倒是你懂得多。”南絮笑了起来,有忍不住仰头去亲他的冲动,到底忍住了。

    但那冲动的瞬间被云深捕捉到了,他低头便吻在了她的脖子、脸颊上,每一点触碰都叫人骨软筋酥。“还骑不骑马啦”,直到南絮脸红着推开,他才想起来收了收紊乱的呼吸。

    云深最近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南絮似乎一天比一天更美丽,像一朵逐渐绽放的花。他不确定这是因为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加爱她,还是客观上真的如此。在那些隐隐的不安中,在午夜梦回的恐惧里,云深豁然发现:南絮过去纯洁的美丽不知何时,竟然也带上了危险和致命的气息,叫他欲罢不能。

    一路慢悠悠地走着,阳光灿烂山花茂盛,途径的几处瀑布更是增添了些清凉之意。

    果然夏日林中,可猎的动物不多。南絮见着一只野兔,他们追了上去,射了几箭都没命中,转眼灌木丛里冒出一阵动静,然后就再也找不见了。那头在溪边喝水的野鹿也是一样,精得很,蹄子还没湿透,听见响动便头也不回地跳走了。云深只来得及看见它修长分支的角下,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但世事总有意外,就在他们以为今天要无功而返走到林中空地准备休息的时候,头顶传来“噶——噶——”的声音,一抬头居然看见了大雁!这个季节,飞在天空中的,落单的大雁,可不常见。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云深手上已搭弓射箭。孤雁的啼声断了,鸟儿重重砸了下来,落在干枯的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夜幕降临,云深很快搭好了帐篷,回头看果然南絮果然还没生起火。

    “之前不是教过你吗?”

    “嗯,我没记住。”南絮回答得竟有几分怯生生。

    云深没办法地接过打火石,“你再看一遍哈。要用巧劲,手腕这里……”瞬间一点火光在他手中亮起。

    看了南絮一眼,发现她短暂地高兴了一下又回归失落。见不得她蹙眉嘴唇紧抿的样子:“没事,慢慢来。再说,你学不会也没关系,我每次都跟你在一起不就行了。”

    “那怎么行——”南絮说着夺过他手中的打火石,跑到一边低头练习去了。

    眼前的火堆已稳稳烧起来了。

    他很想跟过去,扒住她的肩膀问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行。但是她会怎么回答呢?那回答会不会让自己难以承受?不知从何时开始,对话好像随时可能变成陷阱,云深小心翼翼的,在很多时候选择沉默。

    过了好一会,南絮才挪了过来,和他一起看着眼前的篝火。就像回到了那一天,他在林中救下堕马的她,生了火取暖、驱赶野兽。

    “我刚才成功打着火了——”南絮先开了口。

    “是吗?那就好。”

    “你……生气了?”

    “没有,怎么会呢?”他的语气软下来,“手伸出来我看看。果然都磨红了,这块说不定明天能起泡。回去得赶紧上点药了。”还有千言万语就在嘴边,终究被咽了下去,他转移了话题:“我们吃点东西吧。”

    “好啊。现成的,把大雁烤了怎么样?”

    “不要。吃干粮吧,我去给你拿。”

    “为什么不要?”

    “不是说了,那是送给你的吗?”

    “送给我的就不能吃?林中打猎不就是现吃才好嘛?”

    “不行。得留几天。”云深握住了南絮去拎大雁的手,表情认真。

    “好吧。”南絮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放弃了。

    吃饱喝足,头顶繁星璀璨,他们果然还是谈起了上一回在这林中的情景。

    “其实我一直想问,那天你明明已经走了,眼看就能自由了。为什么又回来?”南絮想起那天,看见他向自己跑来时失而复得的心情。

    “不回来的话。说不定其他人一直找不到,你会一个人在这冷死饿死被狼吃掉的。”

    “什么呀?我记得清清楚楚,你明明给我留了干粮,一把防身用的匕首,还生了火呢。”

    “那时你从马上摔下来,腿受伤了,真遇到危险根本应付不来。”

    “但你一开始还是走了呀?”

    “我不是回来了嘛。”

    “所以说,你真是个好人。就算知道回来救人,意味着要再次被带回去天阶殿做驽伊士,还是回来了。毕竟,那个时候你肯定没有……喜欢我吧?”

    云深没有回答。这出乎南絮的意料,不禁兴奋起来,“不是吧?难道那个时候,你就——”

    “我,说不清。谁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你知道吗?”

    “也对。不过,或许当时你该走的,你不回来我也会没事。”

    “为什么?”

    “其实我随身带了野外用的信号弹。拉线的话,很快他们就能找过来。”

    “那为什么一直不用?”

    “不知道。就……觉得晚上待在野外也挺好玩的吧。”南絮明白刚才的几句话把自己也暴露了,越说声音越小。

    云深笑了笑,拉起她的手,经过方才不经意的语言剖白,此刻星空下,他们的手和心都连接在一起了。他亲了亲她的手,亲吻刚才因为过于固执被打火石弄伤的地方,“你想躺下来吗?”南絮点点头,于是他们躺下,云深伸出左臂给她当枕头。

    万丈星空直逼目前。奇迹般的群星,以及使黑夜更加深邃的树林。风吹过层层叠叠的叶子,不知名的虫子鸣叫不止,远处山涧的溪水流淌着,这所有的声音反而让这一刻更加安静了。几乎能看见风的纹路,像一卷轻纱荡起微微褶皱,繁星的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南絮的手在自己手里,他们的心肯定也一起跳动着,多么希望这一刻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当时你就应该走的”,南絮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云深感到某个临界的时刻不可抗拒地马上就要来了。他想捂住南絮的嘴不让她开口,但她已经起了身,反握住他的手。

    “夜有点凉了。进来帐篷里吧,我们是时候该好好谈谈。别再躲了。”表情是那种经历了万千挣扎之后的坚定,星光下一双眼睛明亮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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