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飞蛾

    “大人,后面有驾马车一直在追我们,速度快的有些不太正常。”

    与此同时,祁庆安看见那只花斑蛾又出现了。昏暗的箱子里它像是被刚才那句话投进来的,扑腾着烧焦的翅膀在地上挣扎,从自己脚边往朝着南絮的方向移动……他一阵心慌,眨了眨眼,果然飞蛾的影子消失了,都是幻觉。

    “能看清是什么人吗?”

    “看不出来。”

    “还有多久到西城门?”

    “快了,咱们正经过紫金湖边。”

    “那就别管,加速往前走。”

    车轮转动地更快了。祁庆安想把心中恐慌的念头赶走,不会的,那辆马车应该只是刚好在同一线路而已。他握紧了南絮的手,又摸摸她的头发,终于将人搂紧怀里。

    “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冷?”南絮挣脱不开,只好颤抖着问。

    他没有回答,不愿承认此时自己已紧张到难以呼吸了。估摸着不出一刻钟就能到西城门,就是这一刻钟,将决定他最终能得到南絮还是永远的失去她。当然后一种情况同时意味着他将失去自己的生命,名誉,所有的所有,死无葬身之地都不过分。

    于是,他拿起身边的绳子,准备将南絮的身体绑住。“对不起,怕你到了城门那乱踢箱子造成响动,只能先这样了。”

    他逐渐靠过来,南絮已在袖口下准备好了匕首。一边想着第一刀刺在哪可以一击毙命,一边又祈祷着他不要真的过来。

    马蹄声再晚一秒响起,南絮就要亮出匕首了。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已经到了马车旁边——像是什么人骑着马在急匆匆地追赶他们。“陛下,陛下,你在里面吗?”

    是兰芷!南絮激动地回应,刚喊出一个“兰”字就被捂住了嘴,她拼命踢了两下箱子,脚趾都要疼掉了。然后就被抵在箱子一角,完全动弹不得,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了,一块软布塞进了她嘴里。

    “祁庆安,你跑不掉了,还不快束手就擒。”兰芷的声音继续传来,真的是她。南絮眨了眨眼睛,留下热泪。

    眼前的男人偏了偏头,皱了皱眉,露出狠厉的表情。南絮突然担心起兰芷的安危来,听上去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果然,有拉弓射箭的嗖嗖声响起,接着是一声惨叫,马突然跌倒的声音。

    “吵死了。”祁庆安回头看向南絮,“有没有吓到你?现在终于安静了。”那表情看得她心里发毛,心疼的同时又带着无尽的恐吓,仿佛再说“你就是永远逃不了,别挣扎了”。

    风声呼啸,马车的奔驰已有些癫狂。

    祁庆安感到时间在流逝,一分一秒都有声音,在耳边尖叫个不停。不对,更像一只飞蛾被火烧着之后扑扇翅膀那样,哗——哗——哗——地响着。他没再去判断现在的形势,兰芷还会不会再追上来,她有其他同伴吗,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锁定这驾马车的,做了多充分的准备?因为来不及了,这驾马车一出发就如同射出的箭,其轨迹再不是人所能控制的了。唯一能做的只有祈求上天眷顾。

    他紧紧搂着南絮的肩膀,想将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亲她的耳垂,南絮唯一能动的脖子扭来扭去躲避着。

    “我后悔了。昨天,昨天应该把你的衣服脱完的。”祁庆安的额头抵着她的,呼吸加重,“或者,我应该早点承认,早点告诉你?那会有差别吗。你会愿意看看我吗?”

    南絮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泪水不知何时已打湿了她的脸。

    祁庆安摇摇头。“不,你不会的。我也不会。你说得对,我就是伪君子,装得自己下不来台。多少个晚上,我都想着和你做昨天那样的事,想得非常可怕,说出来会脏了你的耳朵。但是等到白天,去上朝,依旧顺着当年立下的‘君臣之约’,满口都是家国天下大道理。”

    他捏住了南絮的下巴,无奈地笑了。“好像真的没有办法。大概是我们相遇的时间错了吧。”是的,时间,他头一次意识到时间的错位是这一切的根源。唯一对他有利的时间点是在替南絮挡箭之后,但从那时到现在,好像始终被驱赶着不得不往前走。一切都失控了。

    “其实……”,他想说的突然中断了。因为马车诡异地停下了。马扬起前蹄重重砸在地上,还嘶鸣了好几声。应该还没有到地方,为什么突然停下?

    “大人,前面的路被挡——”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似乎倒在了地上。祁庆安惊坐起,南絮借着他放松的片刻,将匕首紧紧握在手里,藏于长袖下。

    接着是许多马蹄的声音,许多人的脚步声,隐约有士兵走路时甲胄和剑鞘发出的碰撞声……祁庆安心里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轰然倒塌了,碎裂扬起的尘烟遮天蔽日。

    “陛下!”又是兰芷的声音,从身后遥远地传来。祁庆安闭上眼,长叹一口气,来不及了。

    时间,这一回还是没有站在自己这边。

    然后他看着南絮,眼里几乎冒出火光来。一只手抱住她的后背,一只手将塞在她嘴里的布条拿掉。南絮还没来得及喘息一口,就迎来了他铺天盖地的吻。

    是的,这次确实是吻。他没有去扯她的衣服,没有游走在肩膀和大腿,只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将她抵在箱子边缘拥吻着。嘴唇,舌头,牙齿……口腔里的每一处都感受着来自这个男人的欲望,像一场刚登陆上岸的暴风雨,有横扫一切的气势。南絮感觉自己像暴风雨中的树,叶落枝残无法呼吸,完全使不出力气来。

    “你不是有刀吗?”他的声音在耳畔低语,同时外界的脚步声逐渐临近。

    南絮分不清是自己扬起了刀尖,还是被他握住手腕扎进去的,总之那匕首扎进了祁庆安的下腹。血很快流了出来,粘湿的,热的血。

    但那个吻还在继续,甚至比之前更激烈了。他用双臂狠狠将南絮钳住,随着吻的加深,两人逐渐贴近,几乎能听见匕首不断在脏腑中深入,血流的更多了。南絮脑子一片空白,这个吻像烈火将她的思绪燃烧殆尽。舌尖上舞动的吻像一把锋利的刀,她感觉自己也在滴血。说不出话,挣脱不开。低头的刹那看见匕首已经完全没入他体内,连把手都看不见了,而她其实早就放手了。

    祁庆安闭上了眼,那只飞蛾又回来了。不是以落到地上扑腾挣扎的姿态,而是正向着灼热的火焰冲过去。它的翅膀还没有被烧到,正展现出美丽的花纹,烛火映照下反射出银色的光。

    来不及了,但是他还想要更多更多。就算血液、力气和生命都在飞散着离他而去,吻依然在继续,终于从暴虐转向缠绵。他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吻她,也是第一次吻另一个人。这代表什么呢?爱还是罪孽,道歉还是持续的不甘,或许都不是,吻就是吻而已。

    他放开她的时候,才发现血已经把箱底染红了。南絮只是喘着粗气看向自己。在马车停下来之前,他其实想告诉她,两人的第一次相见是在成人礼的游行上。他想说自那以后,他一直记得她,甚至还梦见过。她来他家请他去兵部就任的时候,他紧张极了,手心里都是汗……

    但是来不及了。声音显示马车边已经围满了人,上面的箱子正在被打开。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弥漫着,连兰芷那个喜欢大喊大叫的也没出声。

    “行猎遇刺的事是我做的,故意嫁祸给李如海。他的死也可以算在我头上……”他一手搭在膝盖上,声音开始变得无力。“如果你想和平的话,把我的尸体交给旧都李家吧。至少让他们没了出兵的借口。”

    南絮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才想起来自己是这个国家的女王。“不知道来不来不及了。已经打起来了,这些人还会停手吗?”

    血腥味充斥着整个箱子,她忍住了要为他包扎伤口的冲动。伸出沾满鲜血的双手瞧了瞧,掌纹里浓郁的血像交错的河流。这是她第二次手上沾满祁庆安的血。

    箱子顶部传来敲击声,终于到这一刻了。祁庆安多想再拉着她,留住她,哪怕是一起下地狱。但他已没力气去动了,也明白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他将独自一个人下地狱去。

    箱子打开时,血腥味扑鼻而来,兰芷惊讶地大叫了一声,极其短促的,然后捂住了嘴。她看见整个箱底都染红了,四壁上也有血痕。祁庆安坐在箱子一角,血从他的腹部流出,脸色惨白头上满是汗珠。陛下坐在另一角,下身的衣服也被鲜血染透,她眼神有些呆滞、胸膛起伏不定。

    她赶紧伸手去拉南絮起身,一时也说不出话。

    南絮跨出了箱子,眨了好几次眼才适应外面的阳光。在离开之前,突然想起祁庆安刚刚说了“尸体”这个词,她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趁着人还不是尸体。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祁庆安抬起头,忽然觉得这一幕过于残忍。他想说现在局势变成这样,她又这么容易心软,可能往后会吃更大的苦头,而自己不会在她身边了。他想说,不要那么快忘了我。还想说,给我的时间真的太短太短了。

    但他最终只是把头靠在箱子上,笑了笑。轻松得好像还站在自家洒满阳光的中庭,甚至比那时多了一抹漫不经心的狡黠。

    “陛下,微臣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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