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

    一路迅疾,嘉峪封泽赶到时信号弹发射地时,并不见鲜于小姐的身影,只见与方才所见之人一般打扮的手下正在搜寻,不过人数比刚才见到的多,有七八人,在一片小树林里各自搜寻。

    两人正想出声交流,便听见有马蹄声到达。

    一众手下的行礼参拜声让嘉峪封泽断定来人正是鲜于青颖。

    鲜于青颖下马问:“人呢?”

    领头回道:“小姐,这是在这片区域找到的。他们一定到过这里。”

    领头手里拿着一角衣衫布料,边缘粗糙,像是被树丫枝杈勾住被人强扯下来的。

    鲜于青颖声音低沉,一字一句缓缓问道:“我问你,人呢?”

    领头即刻从作揖变成跪地,他身后所有人也都随着他的动作齐齐跪下,一时间“扑通”声音不绝于耳。

    “小姐恕罪,虽然发现了线索,但还没找到人。这里地势宽广,属下这才发射信号弹希望有人能来支援。”

    鲜于青颖:“所有人听令行事,仔细搜。”

    手下齐齐一声的“是”震得林鸟惊起,落叶纷飞。

    嘉峪封泽一路躲避鲜于的人,且退且顾。

    退到一片地洼低处时,封泽原想以身为盾掩护嘉峪,但没想到树林里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身后无留神,封泽的左脚刚后撤半步,就已经踏空,失重感随之而来,嘉峪与他距离过近,也站立不稳,随着他的姿势倒下。

    但两人这一倒并未惊动鲜于青颖等人,因为两人倒在树林坡路一处地洞里。

    封泽借着外面的火光看清了身处的地方——像是个天然的地洞,空间不大且四周凹凸不平坚利横生,封泽尽量让自己背靠地洞,用身体围绕嘉峪。

    洞坑是天然形成,与地面齐平的地方落下了厚厚一层杂草枯叶,乍一看与别处无异,但方才两人跌落进来,此处无所遮挡后非常明显。嘉峪仗着自己身形瘦长,在封泽的帮助下,拿树枝搭建洞顶,再在树枝上放些石块沙土,杂草枯叶,便不再显眼。

    可是——地洞依旧是地洞,两人身处下面,再怎么遮盖终归会有漏洞,更何况只要有人踏入一步便会露馅。封泽一直屏气凝神,但后来发现压根没人来他们这边。

    这是处于下坡的路段,拿着火站在高处一看,一目了然,所以鲜于青颖等人并没有仔细搜这里。

    两人低声说话。

    嘉峪:“我们能看见信号弹,宁卓他们肯定也能看见。我们约好了找到人或者需要帮助的时候放信号弹,苏枯他们就罢了,但宁卓并不知道刚才的不是惊寥阁的信号弹。怎么还不见他过来?”

    “或许跟我们一样,埋伏起来了吧。”

    封泽听外面的声音逐渐远去,他探头看了看:“阿齐兹和阿依慕还没下落,我觉得他们未必在这里。”

    “这么大草原,他们有的是地方可以藏。鲜于青颖的人估计是实在没办法了,居然拿块碎布给她交差。”嘉峪先是同意,随后又反应过来,“我觉得或许我们可以改变一下想法。”

    封泽问:“怎么改变?”

    “我们的目的是不要让鲜于青颖伤害阿齐兹和阿依慕。所以我们下意识的反应是找到阿齐兹和阿依慕保护他们,但其实我们可以一直跟着鲜于青颖啊,只要保证她找不到阿齐兹就好,就算找到了,我们也可以再出手。”

    封泽认真听完,觉得很有道理,他笑道:“是个好办法,就听你的。”

    嘉峪邀功地笑笑,然后就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

    封泽:“此处暂且安全,你先睡会。”

    嘉峪往他怀里靠靠,闭着眼睛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哪有那么心大。”

    封泽低笑一声,配合她调整姿势:“有我在,你心大一些也无妨。”

    嘉峪本想附和一句,但眼皮越来越重,周遭声音越来越小,几句话功夫她已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封泽轻笑看着她,倒是很欣慰嘉峪这般随遇而安,随性自在。

    另一边,宁卓确实把鲜于青颖的信号弹当成了惊寥阁的信号弹,正往信号弹发射的地方走时,却在途中遇到了他们百般寻找的人。

    宁卓见着两人,没多问,先是一匹马载着三个人,超重奔腾了很远才停下。

    停在一处较为安全的地方后,宁卓左右察看一番,还没来得及看出什么名堂,身后的人就下了马,宁卓叫住他:“阿齐兹,站住!”

    阿齐兹头也不回,宁卓只好也下了马。阿依慕牵着马跟在他俩身后。

    宁卓无奈地敛了自己身为兄长的怒气,好声道:“知道鲜于青颖为何要杀你们吗?”

    阿齐兹走在前面,不见说话,只见点头。

    宁卓回头看阿依慕一眼,既是对阿齐兹说也是对阿依慕说:“明天天亮后就进城找会长,把一切事情都告诉他。会长自会决断。”

    阿齐兹停步转身,看着宁卓冷笑一声:“会长有身为会长的决断,兄长也有兄长的决断,从头到尾都是我惹事罢了。”

    宁卓沉默,阿依慕轻唤一声“阿卡”,声音娇怯怯的。

    阿齐兹拉着阿依慕便想远离,阿依慕却不想离开宁卓。

    阿齐兹本想好言劝劝她,但一看见阿依慕对着宁卓满眼深情,他火气顿时上头:“阿依慕,阿塔已经给你安排了婚事,你马上就是鲜于家的人了,别再纠缠别人了!”

    不提婚事还好,一提婚事,阿依慕顿时委屈了,“我不嫁!”

    阿齐兹虽然对着阿依慕发脾气,但宁卓知道他这是在变相冲自己发火。

    宁卓心里笑笑:从小就这样,有什么都憋在心里,最喜欢牵连无辜祸水东引,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

    阿齐兹强拉着阿依慕,阿依慕哭诉:“你一直怨恨宁大哥和阿塔夺权,因为我喜欢宁大哥,你就连带着不喜欢我。鲜于青颖想要杀我,阿塔只想保住会长之位,根本不关心我的死活,现在你也要让我嫁过去……他们一家都姓鲜于,我过去,鲜于青颖再想杀我怎么办?”

    阿依慕边哭边说,哭到需要蹲下来换气。她抱着自己膝盖,越哭越狠,铁了心今天要闹到底。

    毕竟是亲妹子,更何况阿齐兹刚才只是借着话损宁卓,没真打算不管阿依慕的婚事。

    阿齐兹也蹲下让自己和她视线平齐,他放柔了声音:“别哭了,我刚才是气话,鲜于青颖想要杀我们,阿塔肯定不会让你再嫁过去了。”

    阿依慕扭过头去不看他,阿齐兹继续哄:“我错了,刚才不该对你发火。”

    阿依慕这才别别扭扭转过身,她吸吸鼻子:“真的吗?那鲜于青颖为什么想杀我们?”

    阿齐兹简单告诉她:“鲜于青颖不想让我们家和鲜于一家联姻,因为没有了鲜于一家的支持,我们和阿勒同相争时必败。”

    阿依慕趁热打铁追问:“那你为什么一直生宁大哥的气?”

    阿齐兹语塞,宁卓倒是竖着耳朵想仔细听听为什么,他也想不明白。

    阿依慕:“你说啊?”

    阿齐兹的姿势从蹲着慢慢变成坐着:“兄长,我一直按着汉人的规矩唤你兄长,我们一起长大,在你心里可有我这个弟弟?”

    宁卓坐到他身旁:“当然。”

    “兄长文韬武略样样强于我,从小你便事事优异,但就因为你是养子,你从不与我相争,什么事都让着我。小时候我觉得是你们汉人心善大度,不愿意和我一般见识,后来我才明白你就是让着我来讨好阿塔。你把阿塔哄高兴了,给你冶铁行行头的位置,你用这点权利疯狂培育自己的势力,现在终于要收网了是吗?”

    宁卓不知道从何解释,只道:“我所作所为是有自己的私心,但我们一起长大,我一直把你当亲人。”

    阿齐兹自嘲一声:“亲人,什么样的亲人?寻常人家的兄长不会因为怕阿塔不高兴就故意在马场上输给我,可惜兄长马术强我太多,每次有意相让,我还是赢不了,兄长干脆就不来马场了。阿塔对兄长从未以亲人相待,我是他的儿子,你又怎会真心待我?”

    宁卓:“义父收养我,让我不必为生计奔波,平安长大,多年的养恩我无以为报。所以纵使他没给我父子亲情,我对你们兄妹依然是真心。”

    “兄长,你如此才学,却寄人篱下这么多年,阿塔利用打压你,你当真能毫无怨恨,把我们当做亲人吗?”

    宁卓:“会长是会长,你是你。我与义父之间必有一个高下,但无论结果如何,我永远都是你兄长。”

    阿齐兹轻叹一声:“兄长,终是我们对不起你。”

    宁卓拍拍他肩膀,“我从未怪过义父,更没迁怒过你。义父对我的恩情我无法偿还。但商会会长之位关乎龟兹,关乎伊逻卢城,更关乎封公子和罗小姐,我必须这么做。你放心,我和义父之间不是非黑即白,你死我活,我们还有别的路能走。”

    阿齐兹看着他,郑重道:“你想要会长之位,我帮你。”

    宁卓愣了一下,“阿齐兹……”

    阿齐兹:“兄长没听错,我可以帮你成为会长。”

    宁卓拒绝了:“我和义父之间有恩情、有权力相争、有利益牵绊。但你和义父之间是血缘亲情。你还是不要插手了。”

    阿齐兹:“阿塔在位多年,我看的清楚,他并不是个合格的会长。我对会长之位也不感兴趣。既然如此,我帮你一把又如何?况且既然决定相争,那就一定要赢。否则,你现在拒绝我的帮助,一旦输了,会长之位就是阿勒同的。那种人当了会长,商会该如何?”

    宁卓思索:“你能帮我什么?”

    “你想知道关于阿塔的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宁卓沉默地看看阿齐兹又看向远处。

    阿齐兹静静等他决断,这时候阿依慕十分没型没款地往地上一摊,捶捶胳膊捶捶腿,宁卓看了眼阿依慕,轻声笑笑,重新把目光放到远处:“好。”

    阿依慕以为是在跟她说话,闻言诧异:“好什么?”

    阿齐兹心情复杂的看着宁卓,宁卓对他嘱咐:“明天天一亮,就进城找会长。鲜于青颖的事不要对他隐瞒。还有一件事,你身边有鲜于青颖的人,要尽快查出来,不要误事。”

    阿齐兹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劝阿塔与鲜于家退婚。阿塔没有了鲜于一家的支持,不是阿勒同的对手。”

    宁卓另有打算:“不——退婚可以退,但务必让鲜于家继续支持会长。”

    阿齐兹不解:“为何?鲜于一家身后不仅是商会势力,还有雄库鲁呢,有他支持阿塔,你和阿勒同如何相抗?”

    宁卓有心解释,但罗小姐当时也只是让他放宽心,具体的没说,他踌躇了一下,还是实言相告:“罗小姐说她有办法对付雄库鲁。”

    阿齐兹一愣,没料到是这个答案:“兄长这么相信这位罗小姐吗?”

    “用人不疑。”

    阿齐兹道:“好。退婚后我会想办法让鲜于再次支持阿塔。兄长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宁卓笑道:“没了。”

    阿依慕见他俩终于聊完了,她站起来准备去牵马:“我们走吧。”

    阿齐兹却依旧坐着不动:“走哪?继续躺下来睡吧。”

    阿依慕惊了,“睡地上?”

    阿齐兹:“否则呢?我们现在是在被追杀。不是出来玩的。”

    “可是这里安全吗?”

    宁卓又看了看周围情况:“应该没事,而且已经过了申时,鲜于青颖的人武功再高也不免疲怠。”

    虽只有一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阿齐兹和宁卓还是用心给阿依慕收拾出了块干净地方,不仅干净还能防风遮蔽,阿依慕知足地躺下。

    阿齐兹和宁卓坐在不远处,既能帮阿依慕挡挡寒风,又不至于惊扰她。

    阿齐兹放低声音:“也不知道鲜于家会怎么处置鲜于青颖。”

    宁卓:“鲜于二小姐在鲜于家地位尴尬,如果义父真的能和鲜于家攀扯上关系,为顾全大局,鲜于老爷定会严惩她。”

    “鲜于青颖野心不小,又心狠手辣,而且还和阿勒同不清不楚的,我是担心她狗急跳墙。”

    宁卓:“不必担心,鲜于青颖所有的筹码都在阿勒同身上,阿勒同是喜欢她,但两人也就是露水情缘,今天这事她已然失败,若鲜于家放弃她,阿勒同不会再做亏本买卖。”

    阿齐兹这才放下心来,和宁卓又聊了聊商会和冶铁行其他人,等寒风小了些,才各自躺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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