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

    曹先生有心留嘉峪在西州多住几日,但嘉峪惦记着冬会,还要尽早安排宁卓和苏合泰见面,所以只住了两天便匆匆启程去了庭州。

    一进北庭城,嘉峪带着他们直接去了鹰沧苑。

    褚勒掌管鹰沧苑越来越熟练,需要嘉峪这个阁主拿主意的地方越来越少。嘉峪心里想着,其实鹰击阁就这样悄无声息、处事低调地传承下去也好。只要鹰击阁与她再无关系。

    鹰沧苑正堂内,嘉峪和封泽坐着喝茶。宁卓和洛扎被人带去各自的住所。

    嘉峪左手拿着茶杯,右手随意翻看账簿。封泽却是一动不动盯着嘉峪。

    嘉峪让他给盯的不自在,抬眼道:“别看我。”

    封泽从善如流,“好,那给我看看账本。”说着便摊开手作势问她要账本。

    嘉峪摇摇头:“你又不用去参加冬会,看这个没用。”

    封泽一改平时的温良从容,伸手把嘉峪正在翻页的账本按下,将她的手抽出来,紧紧握住,轻轻道:“别看了。”

    嘉峪顺着力道半靠在他怀里没说话。

    封泽:“你这账本从庭州走前就看过,现在又看了一遍,凭你过目不忘的本事早该记住了。”

    嘉峪弱弱反驳:“我可没有过目不忘。”

    封泽笑道:“好,那是我过目不忘。我来看我来记,到时候冬会让我也参加好不好?”

    嘉峪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你只身一人不符合参加冬会的条件。”

    “商会内总有例外。”

    嘉峪还是摇头:“这需要会长决定。”

    “你不同意我只能让石朝替我转达了。”

    嘉峪有恃无恐:“反正我有苏枯。”

    封泽也不甘示弱:“我还有个宁卓。”

    宁卓人未到声先至:“谁有个我?”

    嘉峪封泽保持着姿势没动,宁卓进门时面容抽搐了一下,想拿扇遮面,却发现寒冬腊月的自己没带扇子,只好举起自己的窄袖:“大庭广众,青天白日,你们好歹注意一点。”

    嘉峪低头看看两人的姿势,只是肩膀重叠了一半,自己往封泽怀里多靠了靠而已,宁卓从小在西域长大,这都接受不了?

    封泽也觉得他大惊小怪,嘉峪甚至故意又往封泽怀里蹭了蹭。

    宁卓吓唬他俩:“一会洛扎可来了。”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嘉峪立马坐端正。封泽也慢慢将坐姿恢复原状。

    宁卓惊掉下巴:“不是吧,洛扎明明比我认识你们的时间更久,你们不怕我看见,怕她看见?”

    嘉峪:“洛扎跟你能一样吗,她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

    封泽不满宁卓非来打断他俩,“洛扎什么都不知道,你带她来干什么。”

    宁卓觉得冤枉:“我跟洛扎又没住一块,我们也不是一起来的,怎么就变成是我带她来了?”

    嘉峪吩咐苏枯带洛扎去北庭城里转转,暂时别让她过来。

    宁卓坐下问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嘉峪:“有,在北庭城你尽量装作和我们不认识。”

    宁卓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封泽:“你没听错。苏和泰那边嘉峪还是会帮你联系,但要是让姚旌号知道你和我们相熟,于你于我们都不好。”

    宁卓:“可我们在伊逻卢城的事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

    封泽:“伊逻卢城已经没办法了,但在庭州我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我们昨天一起进城,我现在还住在鹰沧苑。这些怎么办?”

    封泽:“总有办法解释,只要你……”

    宁卓打断他:“你们不用说了。我宁卓不是背信弃义的人。虽然我们相识时间不长,但是你们一路帮了我这么多,我绝不可能为了保全自身而弃朋友于不顾。”

    嘉峪:“……”眼前这个热血少年和他们在伊逻卢城见到的那个冷肃公正的冶铁行行头是同一个人吗?

    嘉峪只能直来直去:“我们不是担心会影响你,我们是担心你会影响我们。”

    宁卓有理有据的反驳:“我影响不影响你们对现状有什么改变吗?”

    这话说的,但也确实是如此——没有任何改变。

    宁卓继续问:“现在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嘉峪无奈:“你先准备准备下午去和苏合泰见面吧。”

    宁卓:“我一个人去?”

    两人对视一眼,这还赖上他们了?怎么有人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的?

    嘉峪认命:“我们陪你去。”

    褚勒安排好苏合泰和宁卓见面的地点。受嘉峪嘱咐,褚勒选了处比上次的酒家还要偏僻低调的的小茶楼。

    西域人喜酒,喝茶的不多。更何况这寒冬腊月里,热一壶酒痛痛快快喝了才畅快,因此茶楼更是清净。

    他们坐在一楼,简直像是包下来整个大堂。

    这次有宁卓在,苏合泰远不像当时见嘉峪那样亲近随和。

    宁卓礼仪周全,不卑不亢的向苏合泰讲述了伊逻卢城的所有事情。

    苏合泰态度平淡:“鲜于青颖所作所为是令人不齿,但她一人不能代表整个鲜于家。说说你有什么地方能让我为了你舍去鲜于一家?”

    宁卓:“鲜于现在的家主和未来的家主都不是经世之才,他们只想拥护会长生存。但伊逻卢城的会长并不是个处世公平,惜才惜弱之人。门主若继续支持鲜于家,便是纵容了这样的人继续为祸商会。”

    苏合泰不为所动:“我问的是你,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支持你?”

    嘉峪和封泽坐的稳如泰山,既没想为宁卓说话,也没想着劝劝苏合泰。

    嘉峪是因为相信苏合泰的为人,而封泽是因为相信宁卓的能力。

    宁卓:“门主若愿意支持我,我一定竭尽所能争取伊逻卢城商会会长之位。若我为会长,我一定勤勉克己为龟兹商会为西域造福。多年来,阿巴拜克身为会长却为一己私利阻碍庭州西州等北方各城在伊逻卢城的发展。若我任会长,绝不会如此。还有一点,雄库鲁伊逻卢城的分门门主有反叛之心,我愿意配合门主将其扼杀。”

    嘉峪道:“苏大哥,布彦泰确实居心不良,他还没露面,只手下来拦截我们的,便有二三十人,若再加上布彦泰带的人,势力绝不会小。”

    苏合泰对嘉峪很是和善,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封泽默默看着,觉得还是差点火候,于是紧赶着加把柴:“苏门主,阿巴拜克一直授意商会为难庭州和西州的商队,罗家的商队也在其中。所以嘉峪才会与宁卓联合。”

    苏合泰本来就已经有八分认同宁卓,封泽这一句话直接给他加到了十分,他当即拍案道:“好,宁公子,我苏合泰就交了你这个朋友。鲜于家本来也只是祖上和我们家有些交情,这些年雄库鲁对他们也算仁至义尽,既然是他们先为权不仁,那我也就不再顾忌了。”

    嘉峪想敬他一杯,但桌上只有浅口小巧的茶盏,既无法豪饮,也不够气派。

    宁卓向苏合泰抱拳行草原礼,苏合泰以草原礼回之。嘉峪认得这个礼制,宁卓是在以草原人的方式向苏合泰表明诚意。

    见过苏合泰后,封泽催促宁卓回龟兹,宁卓却赖着不走。

    嘉峪劝他:“宁公子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但你留下其实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让姚旌号更加忌惮我们。”

    宁卓可没那么好糊弄:“都到这地步了,忌不忌惮的有什么区别?”

    嘉峪有些着急:“你留不留下也没什么区别。”

    宁卓转向封泽:“封公子,你评评理。”

    嘉峪也站到封泽旁边,对着他气鼓鼓道:“你评理啊。”

    封泽暗暗握住嘉峪的手,明面上却是谁也不偏,只调和道:“我觉得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宁卓:“那我能留下吗?”

    封泽想了想:“罗家有一队商队西去行商,但路途不顺,折损了些货物,一行人或许连盘缠都不够,鹰击阁这边暂时调不出人来,嘉峪本想让苏合泰帮帮忙,但既然你想留下来……”

    宁卓毫不犹豫:“包在我身上。”

    嘉峪连忙道:“也不必太费心,派人送些银钱就是。”

    宁卓心里了然,又问:“这些都是小事,鹰击阁怎么办?”

    这一下问到嘉峪纠结处,她眼神暗淡下来:“我已经让师傅慢慢撤回鹰击阁在各地的势力。实在不行,就从哪来到哪去吧。”

    晚上回到鹰击阁,嘉峪接受了洛扎的连环控诉。

    嘉峪本来以为洛扎会气自己出门没带着她,但没想到洛扎对嘉峪有事瞒着她而耿耿于怀。

    这事能不能告诉洛扎呢,嘉峪扪心自问了一下。

    宁卓都有资格知道,洛扎和他们认识了这么久……但这事说与不说与认识的久不久也没关系。

    嘉峪还在纠结,洛扎却突然问道:“罗姐姐,你们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嘉峪:“……?!”

    她表现的有这么焦虑吗?

    洛扎:“苏枯什么都不会,我在院子里待烦了就去后院找人。我看见罗姐姐的师傅在裁人,鹰击阁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裁人呢?肯定是你们遇到麻烦了。”

    这逻辑……简单粗暴。但也算合情合理。

    嘉峪放下防守之心,“洛扎,我确实遇到了困难。”

    “严重吗?”

    嘉峪考虑再三,点了点头。

    洛扎有些担心:“有多严重啊?”

    嘉峪:“不会有性命之忧。别的就不好说了。”

    洛扎听完松了口气:“那就好。只要人没事,其他的身外之物而已。”

    嘉峪被她的乐天打动,情不自禁道:“是啊,只要人没事就好。”

    嘉峪把洛扎哄完,出门就碰上褚勒。

    褚勒:“我都等你快半个时辰了。”

    这里靠近后院,离褚勒房间更近,嘉峪嫌外面冷:“去你那儿吧。”

    褚勒拦住她:“以前就算了,现在你都这个年纪了,别大半夜去男人房间。封泽也不行。”

    嘉峪没想到褚勒是越长越羞涩了:“不管什么年纪我都是您的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谁敢多说什么?”

    褚勒还是不同意,嘉峪硬是把他拽到门前,一巴掌推开门就进去了。

    褚勒的房间碳火烧的很足,就是光线太暗,嘉峪又点了盏灯。

    褚勒坐下:“你交代的我都办好了。”

    嘉峪点点头:“嗯。”

    褚勒:“还有别的需要我做的吗?”

    “暂时没有了。”

    说完,嘉峪沉默,褚勒也沉默。

    等着烛火爆了两次,嘉峪没心思再打哑谜了,直接问:“师傅,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让你这么做吗?”

    褚勒:“是因为姚旌号吧。”

    “你看出来了?”

    “是陈冕告诉我。你去龟兹这段时间姚旌号做了不少动作,当时我只是觉得奇怪,并未多想。有一天,陈冕过来告诉我说,姚旌号似乎有取代罗家之势。刚开始我自然不信,但后来也就不容我不信了。”

    褚勒问:“姚旌号背后是谁?”

    嘉峪如实告知。

    出乎嘉峪意料的是,褚勒竟然异常冷静,他冷声问道:“冬会就快到了。罗伯伯还不来北庭吗?”

    嘉峪:“曹伯伯说阿耶就快到了。”

    褚勒:“我还帮些什么忙?”

    嘉峪:“师傅帮我好好看着鹰击阁就好。”

    “罗家出了这样的事,封泽怎么说?”

    “阿泽说会与罗家共进退。”

    褚勒持疑:“真的吗?他的承诺可不止代表他一人,背后是整个封家。封老爷能让他淌这趟浑水?”

    嘉峪:“我虽未明确问过封老爷的态度,但这事原本就是封老爷告诉我阿耶的。阿泽和我一起来西域也是封老爷允许的,想来应是同意封泽行事吧。”

    褚勒放下心来:“同不同意的你们自己看吧,冬会过后,该遣散的遣散的,该让出去都让出去,一身落拓,自然不会再有人为难你。到时候我也把这鹰沧苑给转手卖出去,继续去江湖上做我的潇洒侠客。你和封泽若决定了婚期,记得派人给我送张请帖,我一定去喝你们的喜酒。”

    嘉峪向来佩服他这股潇洒利落劲,“师傅以后想去哪?”

    “在西域待了这么多年也待烦了,我以后就往南方走走吧,找个湿润温暖的地方,看看春暖花开。”

    嘉峪趁机邀请:“我觉得扬州还不错,也挺符合您老人家的要求。”

    “扬州?就是你和封泽见面的扬州?”褚勒傲娇起来,“不去。”

    嘉峪:“我明年刚好要去扬州参加段大哥和阿昙的婚宴,您就随我一起去住一段时间,反正都是在南方,住哪不是住呢?”

    褚勒还是没松口,嘉峪一狠心,“我给您做一个月的饭。”

    褚勒眉眼松动:“一个月?你确定?”

    嘉峪点点头。

    褚勒勉强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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