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日,北庭城街道上异常繁荣,数十家铺面都支摊呦呵起来,卖的东西大同小异,但无一例外都是物美价廉。
有辛苦一年方才返乡不知内情者问:“这寻常除夕,纵是有铺面开张也是零零散散不成体统。今年怎么这么反常,如此多的店家一齐在这大年三十做生意?”
“那是咱北庭城商会会长易主了,前会长的铺面都低价转手卖出去了,那几天北庭城行商的都抢破头了,这不现在积极开张的都是刚刚倒手到新铺面的。”
“商会会长易主了?”
“对啊,前任会长是个汉人,现在的会长是咱北庭人。”
“这汉人会长干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不干了?”
“这大人物的事,咱平头小百姓哪知道,不过倒是有些风声传出来……说是会长得罪了什么人,惹不起就赶紧卸任走了。”
“此话当真?”
“哈哈哈——当然不是真的。前任会长卸任是因为年纪大了,他膝下又只有一女,不想让女儿太操劳便主动让了这北庭城会长一职,自己带着女儿去江南了。”
答话人说完眼中不禁有艳羡之色。
这问话人也道:“塞外是辽阔,但风沙孤寒,怎比得上江南风景秀丽。”
答话人点点头。他觉得能这么一生实干,功成名就之时卸任拂袖而去,当真是人间一大快活潇洒事!
至于旁人的闲言碎语,那便统统留在这风沙里,等来年春风一渡,万里无踪。
与此同时,同一片天空下的千里之外,一架马车疾速前进。
罗嘉峪、封泽和洛扎在车内奋笔疾书,褚勒和宁卓在外面操纵马匹。
道路平坦,马车高稳,但由于行驶速度太快,所以还是不免有颠簸。封泽运笔流畅,毫不受影响,嘉峪也堪堪应对,但洛扎没这个技术,只能由墨弄污纸张,反复几次之后,她忍不住朝外面两人道:“劳驾两位,这里有人要写字麻烦驾稳点。”
褚勒道一声:“好。”
宁卓:“洛扎,人家阿泽罗小姐是有事跟长安的亲戚朋友交代,所以写信。你呢?你有什么话要跟谁交代吗?”
洛扎:“我写信给清原苏姐姐。”
宁卓摇摇头:“送到长安也就算了,但想送到扬州估计不行。”
洛扎:“为什么?”
“陆驿的车马不一定有我们快,说不定我们人都到了,你的信还没到。”
洛扎:“快有什么用?这都除夕了,我们不还是没赶到扬州。”
宁卓:“半月时间,能从庭州到修武已经很快了好吗——中间还停了一天在洛阳。”
罗嘉峪写完了信件封好,“来扬州本就是临时起意,还好今年冬至时间早,要不然走之前我们肯定料理不完那一堆事。”
封泽笑道:“可我们走的时候那些事好像也没料理完?”
嘉峪:“对呀,这不是我阿耶去了嘛,我都帮他开了个冬会了,剩下的就交给他吧。不过算算日子,他也该启程了。”
那日户部尚书与罗嘉峪交谈了数个时辰,具体聊了什么其他人不得而知,不过那之后嘉峪的神色倒还平静——当然了,反应就不平静得多了。
户部尚书告辞的第二日,嘉峪就以代会长的身份请辞了北庭城商会会长的位置。
商会内自是轩然大波,然而这不妨碍嘉峪做甩手掌柜——从请辞后到罗政昌来到北庭的整整三四日时间,她连商会的门也没再踏进过,一心张罗鹰击阁弟子的去留了。
罗政昌来到北庭城后见到这个局面,居然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笑笑对嘉峪说:“辛苦了孩子,离过年还有段时间,你们几个收拾收拾想去哪就去哪吧。”
罗政昌的话意是,长安、洛阳或者龟兹,这几个地方挑一个今年在那里过年,横竖别留在北庭城这个事儿窝。等他料理完这些麻烦事,自然会去与他们汇合。
谁知道几个孩子一商量,居然一致决定去扬州。
扬州?虽说亲朋好友都在那里,但这个时间才走是不是赶不上过年了?
嘉峪觉得:“没事啊,那就在路上走到哪算哪,就地过年,反正明年还是要去找阿昙清原喝喜酒。”
其他人当然没意见,于是几人飞快收拾了一下,过所一办,第二天就启程了。
褚勒:“你们扔下的何止一个烂摊子,我旁边这个连会长之位都懒得争了。”
宁卓:“哎——此话不对。会长之位我并非不争,只是此番因缘际会让我了解到,这世间有的是比那小小的会长之位更可贵的东西,所以等我先会一会这些,等来年看心情再去争会长之位吧。”
洛扎:“罗姐姐,所以你们真的决定以后定居扬州了?”
嘉峪:“不好说,江南不止一个扬州,要是我师傅和阿耶住不惯,再换换别的地方也行。”
褚勒失笑,自觉不敢有这么高的地位:“不敢,我独身一人住哪都行,你拖家带口的可别劳师动众了。”
几人说笑着,一扬鞭马车徐徐前进,照进冬日的落日余晖里,也照进了前路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