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居宴过后，长安今年的商会冬会也如约而至。

    今年的商会有些特殊，长安固定了十几年的模式终于因为封家的到来而打破。封家破例直接进入长安商会理事席。

    长安的商会规模为：武家是商会会长，理事席有罗家，陈家，刘家，唐家，庞家，陆家。现在又多了一个封家。

    理事席内部向来以罗家为首，刘家陆家仗着有武家撑腰，天天跟罗家唱对台戏，近年来，唐家和陈家有争夺理事会第二大位置的意思，陈家略站优势，但封家这一来，陈家知道他们没机会了。

    不管怎样，冬会结束后，封家彻底算是回归了长安。

    封府修缮好后，封泽父子住回了封府，段佑恒居然也跟着封泽搬过去了。

    嘉峪深感痛心，明明段家是罗家的世交，怎么和封泽关系那么好。

    封家的几处店铺在众人的苦心经营下，名号也是越打越响。武玄霜看在眼里十分不服气，明里暗里跟嘉峪较着劲，洛扎跳舞，她便请了十几个西域舞姬轮番去武家店里跳舞；苏昙题词，她便也请了许多文人书写绘画；清原跑堂，她便将自家客栈里的小厮全换成了姑娘家，这倒成了一道风景——现在长安许多家店里的伙计都是一水的漂亮姑娘。

    嘉峪忍不住吐槽她：“她幼稚不幼稚。东施效颦也没见这么用的。洛扎，明天跳点她们不会的舞。”

    洛扎没顾上跟她一起义愤填膺，问道：“罗姐姐，怎么长安有这么多西域人还有异族人。”

    嘉峪不觉有异：“这多正常。”

    “不是啊，我是说怎么有这么多国家的人，西域里我能数的过来的国家都在这见过。行商也不至于这么集中吧。”

    嘉峪：“这不是快正月份了，又开始万国朝拜了。”

    万国朝拜，起源于汉朝。

    汉朝国力强盛，汉时期，对西域的经营和对匈奴的征服，以及班超和甘英等人的冒险，使汉朝出现了一批九州之外的国家来朝贡，朝贡体系才在真正意义上建立起来。

    唐朝也不甘示弱，当朝天子，开拓疆域，广征领土，战功赫赫，被西域多国尊称“天可汗”，西域诸国每年皆派使者来唐。除西域外，九州之外的各国也纷纷派遣使臣朝贡。每年正月份，长安街上都会出现一批异族使者。

    洛扎：“那离万国朝拜还有几天？”

    嘉峪算算日子：“还早着，一月有余吧。你们龟兹的使臣应该也会来。”

    “朝贡在哪举行？”

    “太极宫内。朝拜完毕，一般天子会沿着长安街游行一圈然后回宫，如果幸运的话，我们也可以远远看上一眼。”

    洛扎愈加激动：“真的吗？我也能见到天可汗了？”

    清原洛扎都是激动的憧憬。

    嘉峪提醒她们：“那天街上人很多，我们可能只能远远的看个影子。”

    清原：“罗姐姐，你不是会武功吗，我们飞到房屋高处可以吗？”

    嘉峪摇摇头：“为了保障天子安危，那天长安城中防控严格，城门进出严格限制，城内多有军队驻扎，高处都有大内侍卫守着，我们上不去的。”

    洛扎：“那我一定早早去街上等候，选个好位置站着。”

    万国朝拜还有些日子，新年的热闹气氛却是刻不容缓。清原和苏昙无一例外都是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家过新年，还是在长安，心里新奇得劲，清原借着这股高兴劲连段大哥搬走的伤心事都抛之脑后了。

    这段时间罗政昌把控的差不多，将东西陆陆续续交到嘉峪手上，嘉峪又开始日复一日的少东家模式。

    这天午时，她刚看完店里这些日子的报账，准备吩咐午膳时，苏昙和清原过来非拉着她去外面吃饭。

    嘉峪莫名其妙：“为什么？”

    清原就算了，苏昙也这样？

    苏昙：“先别问这么多，你要是相信我们就跟我们走。”

    嘉峪一点套路都不吃：“我不相信你们。”

    苏昙：“……”

    还得看清原的，清原拿出绝招：耍赖撒娇。嘉峪终是不敌。

    走在路上，嘉峪突然察觉，洛扎呢？洛扎和清原关系最好，从来没见她两个分开过，今天这是什么意思？

    苏昙和清原将她带到一家酒楼里，嘉峪认得，这是武家的酒楼。

    两人直接上去二楼找洛扎。一见洛扎，嘉峪才明白过来。

    今天，苏昙三人找了家客栈用膳，一进门见满屋子跑堂小二都是年轻姑娘，三人明白这是武家的客栈，本来想走，但清原惦记着这家店的醉鸡，便忍辱负重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店里生意好，姑娘们动作精细忙不过来，一时间没人招呼她们，三人便坐着边等边喝茶，大堂里人多口杂，三教九流，三人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

    店里角落坐着位姑娘，姿容仪表具是不俗，身旁还站着几位家仆丫鬟，这真是少见，一般大户小姐哪有一个人出来吃饭的，何况还是在这拥挤的大堂里没有去楼上雅间？

    苏昙多看了两眼，觉得眼熟，似乎是陆千仪，那日封府的迁居宴上打过照面。

    陆千仪，长安陆家千金，陆家是长安商会理事席中一员。

    苏昙压着声音问：“陆小姐怎么来这吃饭了？”

    三人不明所以。

    过了会，又有位姑娘进来，这姑娘从头到脚包的严实，生怕大家没人注意她。

    苏昙一眼认出，武玄霜。

    陆千仪坐的地方靠着窗子，周围有字画，花瓶和屏风阻隔，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武玄霜身后跟着个男子，长相清秀，恭恭敬敬站在武玄霜身后，武玄霜冲他一挥手，他似乎是得了指令，行了礼去大堂中间找了个明显的位置坐下了。

    苏昙清原洛扎互相对视一眼，有情况。

    清秀男子安静的坐着，听众人讨论。

    “这武家客栈的酒是真不错。价钱还不贵，武家可真是阔绰，不愧是商会会长。”

    “在长安住了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见过武小姐呢。”

    “人家可是商会会长，在长安手眼通天的人物，你怎么见。”

    “罗家也是手眼通天啊，罗小姐大家都见过。罗家小姐的样貌在长安数一数二，不知这武小姐样貌如何？”

    有人道：“在下不才，罗小姐和武小姐我都有幸见过。罗家宅心仁厚，每逢初一十五就开梁济民，罗小姐早些年还亲自操持粥场。我远远地瞧了，那长得可真是天仙下凡一般，跟宫里的贵妃娘娘一样。”

    “你说你见过武小姐，那武小姐和罗小姐相比如何？”

    那人拉长声音：“哎——容貌一道，各有所爱，又不是切磋武功比试拳脚，怎么分个高下？”

    “不过，”他又道，“两位小姐倒是长的各有特色，罗小姐相貌更浓烈，武小姐更清秀些。”

    有人不信，开始起哄。

    “诸位不信，日后可自行比较。罗小姐早些年在长安有个‘皓月美人’的称号，那姿容可不是吹出来的。”

    “‘皓月美人’何意？”

    “长相清冷艳丽，为人却是举止大方，温润得体。”

    清秀男子听着，适时开口：“诸位这么推崇罗家，可我倒觉得罗家净做些假仁假义之事，罗家开粮放仓，放的是什么，白水煮粥？他们自己吃的又是什么。还有罗家每年盈利多少，税款又交了多少，诸位有谁知道？别是都拿着该交的税款不交，来掩人耳目做慈善了。”

    这脏水泼的无凭无据，还是有人拎的清：“这位兄台，说话得有凭证，你言语里肆意诋毁罗家是为何？罗家放粥是福分不是本分，我们怎么能不知足的要求人家放什么放多少，至于税款，我们都是不知情的主，还是小心说话为好。”

    罗家在长安风评一向很好，这时不少人站罗家这边，“对啊，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怎么知道罗家没交税款？”

    清秀公子不为所动：“听说罗家门下有家客栈对来往长安的西域商旅减价入住，这是罗小姐的主意。”

    有人附和：“对啊，罗家以前一直住在西域，现在来了长安也不忘老本，真是商界楷模。”

    清秀公子冷冷回道：“我怎么不觉得她是楷模，行商之人该凭着自己本事，西域人和长安人有什么区别，她对西域商旅恩惠，于其他商人公平吗？”

    苏昙复述到这，嘉峪忍不住：“胡说八道，我何时只对西域商旅恩惠了，那明明是去年我阿耶四十大寿，我才吩咐底下客栈对那几日的来往食客一律半价，只是西域人多了些，便造谣我只对西域人便宜。”

    清秀公子：“罗家把控着长安到西域的路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罗家凭着这个赚的盆满钵满，这两年频频回西域，我看她们就是心在西域，只是放不下长安这杯羹罢了。”

    嘉峪气不平：“她武家自己没本事拿下商路，怪的了别人通达吗？我们回西域是职责所在，阿耶一直在西域寻着能接管商会的合适人选，只是现如今这商会内并无良善之辈，这才又在这位置上坐了好多年，她懂什么？”

    她是明白了，难怪武玄霜那么高傲的性子居然会屈尊地不声不响来这么拥挤嘈杂的地方吃饭，原来是受陆千仪教唆，来败坏她罗家的名声的，胜之不武！

    苏昙一抹脸，对嘉峪道：“我只是转述别人的话，你别冲着我啊。”

    嘉峪听的上火：“还有吗？”

    苏昙：“还有，听吗？”

    嘉峪：“……听。”

    她偏听，她倒要看看武玄霜还能编出来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