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庄子上回来后春节近在咫尺。罗家人丁稀少，过年这种团聚的日子罗家反而更加冷清，所以往年这节里采买的事项嘉峪从不操心，都吩咐下人去置办，今年罗家多了这么多人，嘉峪反而操心起来。
但是操心归操心，具体的采办还不轮不着她动手。
这天午后，连下了几日的雪终于停了，罗府内院的积雪被扫开，院子里有石桌石凳，还有一个藤椅，上面都铺着厚绒。
此时罗嘉峪就半躺在藤椅上半阖着眼听侍女潇潇上报采买的东西。
苏昙清原久居扬州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雪，正和洛扎一起玩雪。不同的是清原和洛扎一块堆雪人，苏昙却是拿了个树枝在雪地里写字。
永生坐在石凳上，一笔一划记录着潇潇报上来的东西。
嘉峪躺的有些困意，睁了一只眼睛看永生正认认真真写字。
永生今年不过12岁，加上身材瘦弱看着更小，但此时他端正执笔，脊背挺拔，一丝不苟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十七八岁。
嘉峪心道：我把他救回来是让他抓紧机会好好享受童年的，怎么一来我这，看着比在客栈里更成熟了？这可不行。
便起身道：“永生啊，刚才我有些乏这才让你帮忙执笔，现在我歇好了，你去玩吧，我来写。”
永生神情坚毅道：“罗姐姐我这儿快好了，你继续歇着吧。”
嘉峪只能拉队友下水：“你看你那几个姐姐都在玩雪，你还是个小孩子呢，一块去玩吧。”
永生不以为然：“罗姐姐，我今年已经十二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反正我知道罗姐姐十二岁的时候已经在长安帮罗伯伯许多忙了。”
嘉峪挑挑眉，她有这么出名吗？一个小孩子都知道她。
“罗姐姐可以做的，永生也能做到。”
“你罗姐姐在长安有这么出名吗？”恰逢封泽和段佑恒走进来，封泽问道。
“反正我七八岁的时候就听说过罗姐姐。”
“怎么听说的？”
永生：“客栈里散人多，人们茶余饭后喜欢给长安女子排榜，罗姐姐是许多榜的热门。”
段佑恒倒是好奇：“什么榜？”
永生挠挠头：“什么榜都有。比较出名的有‘长安美人榜’还有‘长安未嫁榜’。”
他补充：“罗姐姐还有个称号。”
“皓月美人嘛不是，”封泽抢答。
“对对对。”
苏昙清原洛扎也附和，她们之前在客栈听到过人们议论。
只有罗嘉峪一脸懵，什么玩意榜？皓月什么人？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封泽早就猜到她不知道。也是，商人虽然算不上高门显贵，但像罗家这样的商人也早就脱离了市井，嘉峪又性子清冷兼平时很忙，怎么会留意这些传闻。
长安的奇闻异事，杂谈八卦一茬又一茬，若不是他用心打探也未必能探出来。
即便如此他还是憋着坏忍着笑装模作样道：“永生啊，你就是这么听说你罗姐姐的？”
嘉峪不服气：“哎哎哎，我那个时候还小，不怎么抛头露面，永生通过这种方式知道我说明我已经很厉害了好吗？”
段佑恒坐在一旁，指点永生写字，留下他俩斗嘴。
封泽也没胆真继续挑衅，给了个台阶就下了。
潇潇继续报采办的货物。
在听到“鸡鸭五十余只”的时候，不止永生吓了一跳，段佑恒封泽也惊了一惊。
“怎么这么多？”段佑恒难以置信，即便是段家过年，也采办不了这么多，何况罗家今年就算加上苏昙她们几个人也不多。
嘉峪轻叹口气：“罗家嫡亲少，但是有很多手下朋友。长安这么多铺子里的掌柜的都是罗家多年的好友。每年都是这样，是罗家小小的心意。”
嘉峪说完又想到，罗家是这样，段家是这样，封家应该也是这样。
在扬州见到封泽时，只有他父子二人，但是封家这种行商百年的家族，怎么可能没有心腹下属？
嘉峪看向封泽，封泽马上明白：“封家的人还在巴蜀一带，今年我们商量好，由我父子二人先到扬州中转，今年年底回到长安，明年年初他们将那边的生意了结，再陆陆续续赶过来。”
段佑恒：“那你们长安的生意打算怎么着手？”
“快了，阿耶已经找好铺子了，是商会里一家姓殷的，他们经营不利，早就想把铺子转手了，封家也没让他们吃亏。”
说完又问道：“就是不知道你们能在长安待多久？”
众人均沉默。
嘉峪想到苏家和韩公子的半年之约，苏昙肯定是来年五月份左右就得走了，她一走，清原也要走，清原一走，段大哥哪还会待着，至于洛扎更是走的远了。
段佑恒调整好：“怎么，阿泽还有什么打算？”
封泽：“来年三月份想邀请各位一起去五台山。”
离别的愁绪马上被打断，清原惊喜道：“五台山？没想到这次出来这么赚，还能去五台山。”
还是苏昙稳得住：“封公子去五台山做什么？”
封泽看着嘉峪一本正经地扯谎：“家母最喜欢钻研佛教，她从前也时常去五台山修行。我每年都会去那里住上几日。”
他向大家抱个拳：“若各位愿意，明年我们可以一起去，五台山风景秀丽，定让各位不虚远行。”
众人哪有不同意的，封泽看见永生，心道，见者有份，于是把小永生也一起拐去了。只可惜潇潇这个病秧子还是不能出门。
午后的阳光虚虚浮浮，嘉峪核对完采买的东西后就释放天性还硬拉着永生和清原洛扎一块玩雪去了，封泽霸占着藤椅和段佑恒一起欣赏着美人美景。
午后的暖阳照在积雪上，平滑处熠熠生辉，凹凸处晶晶发亮。清原和洛扎合力堆了个雪人，嘉峪和永生便一起堆了个更大的雪人，两边都说自己的更好，争着争着就开始打雪仗了，连一旁安安静静拿雪写字的才女都被波及了。
潇潇在一旁都看呆了，喃喃自语：“小姐怎么这么活泼了。”
封泽听的心里一酸，嘉峪想让永生好好享受童年，她自己可曾享受过一天？罗家家大业大，身为继承人哪里有闲暇的时光。
春节这天，所有人齐聚罗府吃了个早饭，过后罗政昌和封老爷还有伊措去屋里交谈。
他们剩下的选择去东门郊外迎春。
嘉峪今日穿了一身青色衣裙，青衣迎春是习俗。封泽看着觉得与他第一次见嘉峪时她身上那件很像。旁人都说嘉峪穿红色好看，他倒觉得嘉峪穿绿色最好看，她本来就是个气质清冷的美人。
踏青路上人很多，平民百姓，世家贵族还有像他们一样的商户。
上次封府的迁居宴，她们几个都坐在屋里内席没怎么见着长安商会的人，嘉峪今天有时间给几人科普科普。
唐家主要经营者是唐小姐唐莹。
庞家主要经营者是庞公子庞澈元。
刘家主要经营者是刘公子刘诉卿。
嘉峪对长安这些人如数家珍：“唐家庞家一直和罗家交好。唐小姐和庞公子也是感情深厚，两家就差明面提亲这个过场。”
“陆千仪你仨见过，不是什么好人，离她远点。刘家一向更亲近武家，但刘公子却是少有的端方，不在生意场上的时候，还是值得一交。”
段佑恒评价：“长安这格局挺有意思，多足鼎立，一方钳制，倒是也很平衡。”
清原不懂就问：“那封家来了之后呢，还平衡吗？”
段佑恒：“封家站在罗家这边，以罗家为首，不会对局面产生影响。”
嘉峪自觉不敢当：“封家百年家业，哪里以罗家为首了？”
封泽悠悠然道：“佑恒说的不错。”
清原和洛扎咯咯笑。
苏昙笑完，想起一事，正色道：“我同你说件正事。你和武小姐的比试，武小姐安排人和我一起考量过了，选的商户非常公平，后天就开始了，你好好准备。”
封泽给她鼓劲：“峪儿战无不胜。”
段佑恒下意识补充：“攻无不克。”
苏昙：“知彼知己。”
清原：“百战不殆。”
洛扎：“一定能赢。”
嘉峪彻底被逗笑。
几人两两并排走着，清原和洛扎一排，走在最前面，封泽和段佑恒一排，走在中间，嘉峪和苏昙一排，走在最后。
嘉峪走在溪水外延。
突然她们后面一个人撞了苏昙一下，不过她力道不大，不要紧，苏昙很快稳住身形，她却是在慌乱中站不住，直直往水中栽去。
嘉峪眼疾手快，托着她腰身扶了她一把。
嘉峪这才看清，此人是陆千仪的贴身丫鬟，名唤翠竹。
翠竹诚惶诚恐地附身请安，连带着道歉谢礼。
她解释自己刚才远远看见罗小姐和封公子，应自家老爷要求，赶紧先过来见个礼，谁知她手脚粗笨，冲撞了苏小姐。
她请完礼就走了，文清原问：“不是说这陆家与罗家不和吗，她上赶着请什么礼？”
嘉峪望着小丫鬟的背影：“陆家凭着见不得人的手段进了商会理事席，但毕竟没有真材实料，这些年明面上的生意他们经营不善，在商会没有多大地位。罗家是一把手，他偏偏又与罗家交恶，于他发展更是不利。我估计他是看封家来长安不久，不知道他那些龌龊事，想巴结封家才是真。”
洛扎看不上陆家：“他是不知道罗家和封家什么关系。”
苏昙觉得蹊跷：“不对啊，上次封家的迁居宴，陆家是在的，他们亲眼瞧见了嘉峪坐在内席，与封家没什么关系的话，怎么可能随便做到主人家内席。”
“何况，”苏昙又道，“武家污蔑罗家封家那次，也是陆千仪挑拨，陆千仪既然能编排出那样一套说辞，肯定是知道两家关系很好。”
“再不济，退一步讲，陆家不知道两家关系，真的是想交结封家，大可以随便选个什么时候登门拜访，何必选择嘉峪在的时候，而且只是让个小丫鬟来请礼？”
这话十分有理，众人反驳不出。
清原想不出来，倒是笑道：“苏姐姐这么聪明，难怪刚才小丫鬟只照着苏姐姐推。”
大过年的没必要理会这些糟心事，众人付之一笑，没再想它。
倒是封泽拉着段佑恒绕到苏昙和嘉峪的身后。
段佑恒以为他只是紧张罗嘉峪，所以没说什么。
封泽看着嘉峪与苏昙的站距，与溪水的距离，想象着刚才那小丫鬟的举动，莫名觉得此事不对。
他怎么觉得，方才翠竹这一摔是精心设计过的，别有用心，似乎是在……试嘉峪武功？
大唐民风开放，女子习武不在少数，至少这几天在长安，光商会里面，他就看出有不少姑娘会武功。尤其是陆千仪，武功很高，仅在嘉峪之下。
陆千仪让丫鬟来试嘉峪武功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生意场上不利，就恶向胆边生了？
陆家不是善茬，自己一定要多多小心，仔细看护着嘉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