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

    罗嘉峪回到席面上,段佑恒也回来了,苏昙和封泽还没影。

    段佑恒问:“峪儿,怎么样了?”

    “能得陆千仪重用的人果然不简单。那小丫头能避则避,都用不着我演戏,一点有用的都没问出来。”

    “你可别绑的太紧了,翠竹武功稀松不好挣脱。”

    “我是拿水泼醒她的,她手边就有一个碗,倘若她聪明点,把碗砸碎,碎瓷片也够她脱困了。”罗嘉峪又问,“你那边怎么样了?”

    “不负所托。”

    翠竹不负所望,终于从绳子里挣脱出来,忠心耿耿去给陆千仪报信。

    陆千仪听完眼皮都不抬一下:“你以为罗嘉峪真的是想从你口中得知什么?她这是在警告我,也是在给我下套。”

    翠竹问:“下什么套?”

    “她故意敲打你一番,然后再让你逃走,回来跟我报信,好叫我惊慌失措,慌不择路,她就可以趁机打探消息”,陆千仪终于舍得抬了抬眼,眼中寒芒乍起,冷笑道,“否则你以为堂堂索错阁主想要问出点什么,会问不出来?你太小瞧此人的手段了。”

    陆千仪那边气氛阴森,罗嘉峪这边气氛倒还欢快。

    洛扎清原没什么顾虑,吃饭最重要,特别是清原,一个劲夸这庞府的大厨手艺够好,玉盘珍馐不过如此!

    封泽和苏昙也都回来了,面对嘉峪询问的眼神,苏昙朝她点点头,封泽则偷偷用茶水在桌上这下“一切顺利”四个字。

    那厢,陆千仪也从手下口中得了个消息,不同的是,陆千仪听完这个消息,几欲爆发,但生生控制住了。

    陆千仪看着翠竹,勾起一边嘴角笑道:“翠竹,你家人近况可好?”

    翠竹不明所以,只觉得她像忽然变了一个人,恭敬回道:“多谢小姐关心,我阿耶阿娘还有我弟弟妹妹都好。”

    “是吗?那你好端端让人转移他们干什么?”

    翠竹一听这话,顾不得在场是庞府喜宴,登时跪下,方才她还在嘉峪面前装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这会却是泪眼滂沱,涕泗横流。

    陆千仪席位旁边都是武家陈家还有一些其他支持武家的人,陆千仪倒也不怕他们看见。

    但这会有不少人看过来,陆千仪装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轻声细语道:“你哭什么?现在难道不是你背弃了我?”

    翠竹跪着求情:“小姐,翠竹不敢背叛你,这不是我做的,我知道自己逃不出小姐的手,根本没想过逃,我一生一世都服侍小姐。”

    陆千仪压根不相信她:“不是你转移的?那还有谁?”

    “小姐,真的不是我,我这么多年一直待在小姐身边,从无异心,小姐让我做什么我没做过?现下商会的人我都得罪完了,我无处可去,请小姐继续收留翠竹。对了,刚才罗小姐还问我当时为什么试她武功,我为了小姐,为了小姐我什么都没说。请小姐明鉴。”

    毕竟是大庭广众,又是喜宴,翠竹没敢嚎的太大声,她深知陆千仪品性,那是里子已经恶臭塌陷了,面子上还要装出一副善意温良的主,若她在此让她失了面子,那自己才是没有好日子过。所以,尽管心里伤心委屈,翠竹也是忍了又忍,哭泣声都不敢太大了,活把自己憋的浑身哆嗦。

    陆千仪用涂着蔻丹的手抬起翠竹的下巴,看了半晌,缓缓道:“起来吧,跟我去个地方。”

    翠竹跟着陆千仪来到一处人很少的凉亭,陆千仪坐下,翠竹站着不敢动。

    翠竹刚想再解释什么,就看见后面走来两个男子,翠竹认识,这兄弟俩是陆千仪的手下,一个叫殷行,一个叫殷成,是陆千仪的得力助手。

    本来翠竹还幻想陆千仪这是放过自己了,但一看见殷家两兄弟,她知道陆千仪这是彻底不相信她了。

    翠竹“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小姐,我对你忠心耿耿啊。”

    “忠心耿耿?那罗嘉峪吃饱了撑着替你安排家人?你是收了那贱人多少好处,过来一起给我下连环套?她从你那问出来我安插的人还不够,还让你回来跟我周旋,怎么?她是还想知道点什么?还是干脆让你杀了我啊?!”

    翠竹:“小姐我没有出卖你,罗小姐是将我绑了,她也问了,但是我真的什么也没说。罗小姐问不出来就走了,我是自己砸了碗,割破绳子逃出来的。”

    陆千仪捏着她的下巴,她身上本来就有武功,手劲极大,此时又是盛怒,翠竹让她捏的感觉自己的下巴已经麻木了。

    “还跟我演呢,我告诉你,事情已经败露了。若非你亲口所说,她罗嘉峪有什么本事能知道你家人住哪,还了解看守的换防时间将人救走,怎么?你家人安全了,她让你自己来这狼窝?可惜啊可惜,我手下还是抢先一步来报,没让你全身而退。”

    “你将一切告诉她又怎样?庞家唐家的东西我已经拿到了,这人,我安得了第一次,就能再安第二次。”

    陆千仪说完狠狠松了手,翠竹却已经晕过去了,陆千仪用手帕擦擦手,拍拍身上灰尘:“把人带到我的马车上,别让人看见,好好看着。”

    殷行殷成齐声道:“是。”

    但这哪是那么容易的,殷行殷成对庞家宅子不熟,今天人又格外多,他俩一个抱着翠竹,一个在前面小心翼翼探路。

    殷行压着声音不耐烦问道:“好了没有,快点,别让小姐等着急了。”

    殷成:“你小点声,让别人发现就完了。”

    奈何不远处一直有丫鬟上菜来来往往,他们身形太大怕引人注目,就没敢轻举妄动。

    殷行暂时将翠竹放到地上,对殷成道:“你说翠竹也是小姐身边多少年的人了,小姐这次不会将她杀了吧?”

    殷成:“杀就杀了,小姐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再说这翠竹就是个叛徒,死不足惜。”

    “那你说小姐为啥还要把她带回去?”

    “不带回去还能在这儿杀了?这儿可是庞府,庞家有罗家撑腰向来张狂的不得了,别说死个人了就是丢只鸡也能查的服服帖帖。”

    “也是。”

    两人顾着谈话,没注意嘉峪已经悄悄潜伏在他俩身侧树木旁很久了。

    嘉峪本想简单粗暴些直接将二人打晕,但是听了一会他二人的对话莫名觉得他们不是陆千仪那种大奸大恶之人,同时又好奇他们为何会心甘情愿跟着陆千仪那种人。于是直接从树后面显出身。

    殷行殷成二兄弟简直吓的灵魂出窍,险些一嗓子嚎出来。

    嘉峪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殷行殷成二人见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放下了戒备,但又惊于对方武功,没有完全放松。

    殷行:“姑娘是什么人?”

    嘉峪朝他俩盈盈一行礼:“在下是武家的亲戚。方才路过,听见这有人说话,才过来查看。”

    虽然陆千仪私下时常看不上武玄霜,但陆家归根还是依附着武家,殷行殷成又头脑简单一听她是武家人就彻底放下戒心。

    “姑娘,我们是陆小姐手下,陆小姐的贴身丫鬟不胜酒力,喝醉了,陆小姐让我们先把她送回马车上呢。”

    嘉峪心里骂了陆千仪一万遍,面上还是笑嘻嘻的:“是吗,陆小姐可真是体贴。我看二位武功这样好,想必是陆家的门卫?今天跟着来保护陆小姐安全?”

    二人对视一眼,不知如何回答,殷行左右掂量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们兄弟俩不是府里门卫,是陆小姐的手下。专为她办事的。”

    “陆千仪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陆小姐给我们开的钱多,东家这样豪爽,我们干活的也必得尽力些。”

    嘉峪心里叹气,也是,自己在想什么,难不成还想引得所有人弃恶从善吗?那那些被残害过的人向谁报仇?这世上一定有一些人,生于黑暗,长于黑暗,死于黑暗。

    想清楚后,她也不再耽误,利落地一手一个将殷家兄弟俩打晕,又下了点迷药,这点药效足够他俩睡上半天了。嘉峪带着翠竹按着路径七拐八拐走进一间房间。

    房间里封泽,段佑恒,苏昙,文清原,洛扎都在。

    封泽接过嘉峪手上的人,苏昙谨慎地关门,清原洛扎给她倒水。

    段佑恒:“这算大功告成吗?”

    嘉峪看着翠竹:“那得看她知道多少东西了。”

    翠竹晕倒不是受外力作用而是自己又惊又怕方才晕了。此时他们几人在房间里随口说话的声音都将她吵醒了。

    翠竹悠悠醒来,打量一眼房间和人,见是他们,反而长舒一口气。

    嘉峪一见如此便安下心来,知道,此事稳了。

    嘉峪和苏昙一人扮白脸一人扮红脸,威逼利诱下翠竹终于倾囊而出。

    这一下可抖的干净,不仅有庞家,唐家还有武家,陈家,刘家,甚至之前暗藏在罗家后来又离开的丫鬟的名字翠竹都说的一清二楚。

    问完嘉峪想让她休息,翠竹却拉住她的手:“陆千仪是因为罗小姐派人救了我的家人才怀疑上我的,她的逻辑没错,罗小姐,我想问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家人的住址还知道陆千仪安排的人的换防时间将他们救下来的?”

    罗嘉峪:“这得感谢庞公子,庞公子早就察觉府内有陆千仪的人,奈何盘查不出来,对内不行,就对外施力,庞公子已经派人日夜跟踪打探你两月有余,这才将你家人的情况探得一清二楚。今天庞公子又请求我们帮忙。”

    “所以才有了这一出反间计?罗小姐高明。”

    “当时苏昙去宾客中大造声势,我趁机来绑你,段大哥则去营救你的家人,封泽安顿他们。”

    “罗小姐放心,我委身在陆家那里本就是因为家人受牵制,这下我一家人重获自由,都要感谢罗小姐。”

    嘉峪看她精神不好,身体浮虚,便跟她随便聊聊:“阿泽说你母家姓萧?”

    “我原叫萧弄涵,跟了陆小姐,她说我这名字不好听不好记,还小家子气,便舍了,她给我取了翠竹这个名字。”

    嘉峪替她打抱不平:“陆千仪枉为读书人,连别人名字好于她都要嫉妒,硬生生折断。”

    “名字倒也罢了,反正我跟着她做了那么多坏事,也不想顶着我阿娘给我取的名字。现在好了,长安曾有一个名叫翠竹的小丫鬟,跟着陆千仪坏事做尽,但现在世上只有萧弄涵。”

    “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带着家人离开长安,外面天大地大,总有我们一家人相聚容身之处。”

    嘉峪心里筹算,巧妙问道:“你想去哪,我帮你准备。”

    翠竹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罗小姐放心,我们此一去,绝不再回来,也不再掺和这长安商会的事了。”

    嘉峪一笑,放心下来:“那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同我说。陆千仪那两个手下虽然被我迷晕了,但也就半日光景,陆千仪见不到人,肯定会派人警防,若要走,今日便走。”

    翠竹:“可我没有过所。”

    嘉峪:“放心,庞公子在想这个办法时,就为你全家准备好了过所,去益州,封家在益州盘桓过数年,若有什么事,你们可去找益州商会会长,表明身份后他自会帮你,你们到益州若觉得不习惯还可以另寻去处。”

    翠竹此时已经起身,行礼道:“多谢罗小姐,还有一事,罗小姐先前不是问过我,陆千仪让我试您武功的事吗?”

    嘉峪本来都快忘了这事,此时听她提起,才随口问道:“对啊,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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