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府

    洛阳有着长安一样的繁荣,他们一行人在佛光寺住了一月,清净安适惯了,猛一下置身繁华闹市,真是亲近久违。

    冯府位于洛阳洛河以南的洛南里坊区,冯府早早就安排了人在门口等着,刚瞧见他们的马车远远露了个顶,便有人急着去禀告了。

    冯家大公子亲自迎接。

    冯公子名为冯文俊,人如其名,清秀俊朗,气质儒雅,站姿也笔直端正。但一看见嘉峪,便不顾许多,丢盔弃甲一般卸了身上翩翩公子的模样,赶紧下了台阶去迎她。

    冯文俊开口跟嘉峪好好叙了叙家常,待马车里的人全出来,嘉峪才一一介绍。

    冯文俊:“盼了各位好多日子,今天终于到了,午膳已备好,为各位接风洗尘。”

    去正厅的路上,冯文俊心里欢喜,便主动和嘉峪提及她的情况。罗嘉峪和冯文俊感情很好,平时也多有书信往来,嘉峪任何事都会告知表哥,她和封泽的事也不例外。

    他清清嗓子:“峪儿,你今年是二九年华吧,说小也不小了,你和段公子的婚事可定下来了?”

    段佑恒,封泽,文清原闻言都是一脸糊涂,嘉峪连忙回道:“表哥,我和段大哥没什么关系。有婚约的是……”

    没等她说完,冯文俊便又乱配鸳鸯:“哦,想起来了,嘉峪信里提过,我记错了,有婚约的是封公子和苏小姐吧,二位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啊。”

    冯文俊龇牙咧嘴:“好啊你,小嘉峪,两年不见又对表哥我无礼。”

    “表哥想来是近日有闲,舅舅没再吩咐你?”

    “哇你,揭人不揭短的,一上来就这么狠?”

    “谁让表哥贵人忘事。”

    两人一番掰扯,冯文俊终于理清他们的关系,“所以嘉峪和封公子,段公子和文小姐。甚好甚好,两对都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那苏小姐可有婚约,我们洛阳男儿很好的,向来昂藏七尺,顶天立地。”

    嘉峪又出来制止他:“人家有婚约,表哥你就歇歇吧。”

    冯文俊还颇为痛心疾首:“有婚约啊,真是可惜可惜。”

    嘉峪实在看不下去:“可惜什么,阿昙未婚夫是扬州才子,仪表不凡,逸群之才。表哥你不会说话也省省吧。”

    冯文俊性格和善没跟她计较,又没皮没脸凑上来取笑她:“不过,嘉峪我倒是小看你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一个这般仪表夫君,真是不错。”

    嘉峪和封泽现下还只是风月知己,没到谈婚论嫁,冯文俊却一直将夫君二字挂在嘴边,属实不妥,但嘉峪也不是计较口舌的性子,加之和冯文俊关系好,从小到大没少被对方损,也就不在意了。

    他二人吵吵闹闹一直到正厅才停下,正厅近在眼前,冯文俊立马闭了嘴,整整仪容,将脸上方才的嬉笑随意通通收了起来,做足的心里准备才迈脚进去。

    可就是心里紧张,准备太过,冯文俊一抬脚竟拌在门槛上踉跄了一下,嘉峪离的近,扶了他一把,顺便小声嘲笑他一番:“没想到是表哥日子过的艰苦,所以才打趣我增加增加乐趣。”

    冯文俊给她一个三分假笑三分怒气四分隐忍的表情,待他刚站起来,冯老爷不怒自威的声音就传来:“文俊,怎么回事,在客人面前闹笑话。”

    嘉峪给他解围:“舅舅,嘉峪什么时候成客人了?”

    冯老爷对她倒是一脸笑容:“嘉峪当然不是客人,但你的朋友们都是贵客。我听文俊说了,这几位应该是封公子,段公子,苏小姐,文小姐,坎曼尔小姐和永生小兄弟。”

    剩下的红菱手和许执依次行礼自我介绍。

    说完话众人就入席了。

    席面很大,有冯老爷,冯夫人,冯文俊,冯文佳,和冯少夫人。

    许执自觉身份有别,不愿与嘉峪同席吃饭,嘉峪只得安排他另就一张小桌,单独给他上了饭菜。

    一顿饭下来,几人把冯老爷的脾性摸的透透的,同时也理解了嘉峪和冯文俊方才互怼时为何要拿冯老爷来吓他和冯文俊进门时的紧张。

    冯老爷真是威严甚盛,龙威燕颔,一桌人吃饭说话端端正正,无半点逾矩,他不说话时就已经气势十足,一说话更是声如洪钟,气韵充沛,让人不得不仔细聆听,而这一桌,他也就只有面对嘉峪时才会放个笑脸,对其他人哪怕是他的亲女儿和儿媳妇都是不苟言笑。

    段佑恒和苏昙出身大家,饱读诗书,向来是礼仪完备,规矩健全,封泽想装时也是能装一装,冯老爷对他三人颇为满意,至于清原洛扎,冯老爷也没过多苛求。

    好不容易熬完一顿饭,清原和洛扎赶忙出了门松了口气。

    清原:“我理解冯公子刚才为什么腿软了,我的腿现在也是软的。”

    洛扎:“罗姐姐,我们以后能不能自己吃饭,或者,我跟许执一块吃饭也行。”

    嘉峪:“舅舅平时很忙的,今天是专门抽空来吃顿饭,以前我动辄在冯府住一两个月,都不一定能见着他几面,不用担心,除了这顿,以后就在自己的房间吃饭就行,也不用去前厅了。”

    清原和洛扎都松了口气,那就好。

    苏昙:“有你母亲珠玉在前,我本以为冯老爷会是罗伯伯那样温润儒雅之人。”

    嘉峪:“我阿娘虽不似舅舅威严,但也是极重规矩礼仪。其实我记得舅舅年轻时也挺和善的,现在年纪大了,肩上担子越来越重,这才变得不苟言笑。”

    清原想起冯老爷的面容,抖抖头甩开:“冯老爷长的太威严了,本以为冯公子那样清俊的长相,他阿耶应该也不差的。”

    嘉峪还是很护自家舅舅:“舅舅年轻时也是美男子,只是因为表哥不善经营,他日夜劳心,也才面相有变。”

    他们一说长相,苏昙想起去年扬州乞巧节,她们四人在樊玉楼吃饭还探讨过这个问题,当时的结论是,嘉峪的面相与西域女子略有相似,当时她就想到,子女面容总是父母结合,不是罗伯伯,那就是罗夫人,这么一想来,他们所见的冯家人,不管是冯公子还是冯老爷冯小姐,仔细相看,面容都与嘉峪有一般的特点。尤其是冯老爷,因为年岁大,人也消瘦,更是明显,这一特征突出,而冯公子因为年岁轻特征也轻,所以相比之下,才显得二人不像。

    几人安顿下来后,苏昙就主动找到罗嘉峪,询问此事。

    如她所料,嘉峪三缄其口。

    苏昙循循善诱:“冯家祖上可有异族血脉?”

    嘉峪还是沉默。

    “罗夫人什么没跟你说过吗?”

    嘉峪忽然叹口气:“其实冯家祖上也是官声显赫,后来渐渐落寞,我外曾祖父妻妾众多,分家时外祖父是二子,但并不受宠,后来就自己从商了。”

    苏昙没听出来这两者之间的关联。

    “我想外祖父不受宠的原因无非是他娶了位异族女子为妻。非但如此还拒绝纳妾。这才引得冯家父母兄弟厌恶,觉得他不伦不类,不忠不孝。”

    “外祖父独立出来后,也没再管流言蜚语,和外祖母琴瑟和鸣,没两年外祖母生下了舅舅和我阿娘,他们成年后,两人双双病逝。”

    苏昙也是一叹:“如此凄美。”

    “冯家惯出情种,我阿娘也是如此,当年舅舅并不同意她嫁给我阿耶,嫌西域贫瘠风沙苦寒,阿娘却是一腔真心,谁也劝不了。”

    苏昙:“你和封公子是众人看好,不用有此顾虑。”

    嘉峪仍在抚今追昔,没感觉到安慰。

    清原和洛扎每次都来的很是时候,这次也不例外。

    两人大大咧咧进来,丝毫没想到要敲门,嘉峪苏昙已经习惯了。

    清原:“找了你们半天原来在这。”

    洛扎:“我就说,刚才封大哥在门前等了一会,肯定是罗姐姐和苏姐姐在里面说话。你偏不信。”

    清原:“那封大哥站了一会就走了,我以为是屋里没人,他又去别的地方找罗姐姐了。”

    两人争论不休,苏昙打断她们:“找我们做什么?”

    清原:“我向丫鬟打听洛阳的好去处,丫鬟说这几日洛阳茶馆有个新本子,场场满座,去听的人络绎不绝。我们也去吧。”

    此时时间还早,她们闲来无事就答应了。

    果然如清原所说场场满座,她们花了点钱挑了二楼一间雅间。

    嘉峪听了一段,觉得奇怪:“戏文虽好,也就是一般才子佳人的故事,何来这么多观众。”

    苏昙趁小二过来添水的时候问了一句,小二人也敞亮,跟她们说了实话。

    茶楼掌柜规定,新出本,凡三人同行只付一人钱,若有人能连续听上三场,就免费再赠三场。

    洛扎:“这茶楼老板真是好主意。难怪生意这么好。”

    清原:“且看这阵仗,这掌柜敢于破财,这茶楼必然兴盛。”

    嘉峪和苏昙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与她两人意见相左。

    苏昙比较中肯:“此道一时可行,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最好还是多在戏本上下功夫。”

    嘉峪就颇为辛辣:“这酸腐故事毫无新意,这么个太平年间,怎么尽唱些跳崖投湖的殉情鸳鸯,事有不公,难道不会辩解,为何哑着任人冤枉?儒道佛没有一家是教人打不还手,骂不改口的;家人反对,难道不能自食其力?为何事事依赖?他们退路万千,何苦如此下场,这艳阳高照的,偏偏成了个凄苦模样。我看以这写作之人的水平也就如此了。”

    清原洛扎仔细一想,确实觉得如此。

    苏昙也觉得极是,但莫名以为,以嘉峪的心性肚量不至于如此犀利,就算是因为方才提及母亲外祖父的事情而心有忧虑,也断不会如此。她这话,倒像意有所指,难道,她认识这背后的掌柜?

    她两人互为对方肚子里的蛔虫,嘉峪一看就知道苏昙的疑惑。

    “茶楼的掌柜是冯家大房的人。”

    “那这写戏文本子的先生是?”

    “也是他。”

    嘉峪话声刚落,就听见她口中之人盛气凌人的声音。

    少年也是眼尖,一眼便看见了罗嘉峪。

    他走过来:“呦,是你啊,两年不见,怎么今年终于舍得来洛阳了。”

    嘉峪坐着没动,甚至眼神都懒得落到他身上。“今天刚到,刚听完一出戏,两年不见,没想到还是这么没长进。”

    少年易激易怒:“罗嘉峪,你说谁没长进?”

    “我若没记错,冯小公子合该唤我一声表姐吧。”

    “你们二房早就分离出去了,再说你又不姓冯。我为何要叫你表姐?”

    “果然是朽木不可雕也,难怪只能想些歪法来拉拢生意。”

    嘉峪说完后就再不开口,任凭少年如何相激也无用,不远处跟着少年身后一起上来的随从适时在旁边劝了劝,催了催,少年就怒气冲冲,拂袖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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