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

    木黎走后,冯文俊和冯文佳终于有机会好好问问封泽。

    但一时不知该问什么,惊寥阁的事他们言语间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冯文俊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个问题,他用一种丈母娘看女婿的语气问道:“听嘉峪说,你祖上也是长安人,后来才迁移外地?”

    封泽知道他还是想问惊寥阁的事,于是非常坦诚:“是的,我母家姓吴,惊寥阁便是吴家所创,这一辈由我不才担任阁主。”

    冯文俊面无表情盘算,惊寥阁阁主?那就勉强也能配上我们鹰击阁阁主吧。

    冯文佳:“姐夫,黎姐姐是你属下,那她是不是必须听你的话?”

    封泽不知她何意,只能回答:“一般来说,确是如此。”

    冯文佳更加兴奋:“那你是不是要听我阿姐的话?”

    嘉峪额角隐隐一跳:“你要干嘛?人家木姑娘不是对你挺好的吗?”

    冯文佳:“我认识黎姐姐好长时间了,想让她教我武功,但她三推两推的,就是不肯教我。”

    嘉峪无奈道:“想学武功,何必舍近求远,问你哥啊,他别的事不行,至少武功不错。”

    “我哥的武功?我不练,又粗鲁又野蛮,我可不要练成一个母夜叉。黎姐姐的武功我见过,轻盈灵动,尤其是轻功,练起来跟天女散花一样。”

    嘉峪笑道:“你想学的那是武功吗?那是杂技吧。”

    冯文俊和封泽都笑起来,冯文佳跟嘉峪撒娇:“阿姐,阿耶后来不盯着哥了,老来挑我毛病,非逼着我读书练武,我不想读书,也不想学阿哥的武功。阿姐,你帮帮我,帮帮我……”

    一边旁观的封泽挑挑眉,好像发现一件事,怎么感觉冯小姐的性子和清原如此相似?他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当时在扬州和东瀛,他们和文小姐的初见再见都不愉快,嘉峪后来还是会无条件宠着清原,原来是在清原身上看见了自家妹妹影子的缘故。

    嘉峪让她磨的没脾气,只能给封泽一个眼神,封泽立马心领神会。

    冯文佳是个人精,嘉峪和封泽之间的眼神交流,她都看的一清二楚,顿时掩不住的高兴。

    冯文俊朝着她频频叹气,跟嘉峪说一声,把冯文佳拎着领子拎到一旁,兄妹俩开始斗法。

    封泽在一旁看着,觉得有个兄弟姐妹可真好。可惜,不管是他还是嘉峪都是孤身一人。

    嘉峪走到他跟前问他:“你是何时开始留意木姑娘和文佳的?”

    “一如木黎所说,那天我发现有人跟踪你,回去便让许执查了木黎。这才发现木黎作为徽帮掌事与杜家合办了一连几日的雅集。”

    封泽说完又问道:“只是我一直不太清楚,会长这边有杜家,冯家和徽帮。可这雅集却只有杜家和徽帮,冯老爷并不参与?”

    “舅舅是会长一边,但并不热衷争权夺利,也很少参与会长和阮家的明争暗斗,但会长恰恰喜欢舅舅这种淡泊,所以才会属意舅舅继任会长之位。舅舅和表哥都无心权势,自然不会参与杜家的筹划,但是——有文佳在这,也算是冯家部分参与了。”

    嘉峪说完忍不住问自己心中疑惑:“徽帮掌事和惊寥阁堂主两个身份重合,真的没有问题吗?”

    封泽:“自然有些不妥,但我会想办法解决。木黎我信得过——梁老带出来的孩子不会差,她虽然资历浅但能力却是足够了,洛阳城内除了木黎也没有第二个人担得起堂主之位。”

    嘉峪听完,表情略微凝结,封泽问道:“怎么了?”

    “我只是有些奇怪——不说年龄资历,惊寥阁有女子当堂主的先例吗?”

    封泽笑道:“好像是没有,不过也不碍事,我母亲还是上一届阁主呢。”

    “吴夫人当阁主是因为血缘,别人无法置喙,但是——”

    但是……但是为什么你就能毫无偏见地对待木黎,仅仅因为她的能力而予以重任,若天下人能有你十之一二的气度胸襟,世间女子之路何至于走的如此坎坷艰辛?

    但就算只有你一人,也足够了。人心的成见是一座大山,牢牢压在我们身上,唯有世世代代的努力才能改变。唯愿有朝一日,世间所有人——不论男女,不论出身,都能被公平对待自立自强。在此之前,要感谢像你一样以一己之力对抗成见之人,萤火微光照不亮整个森林,但能照亮方寸之地,也愿这无数细微的努力聚少成多,终有一日能为众生推开一扇平等救赎之门。

    封泽十分了解她:“你自己不就是一阁之主吗?索错阁主在西域创建鹰击阁,如此卓越功炳,怎能让我不高看女子一眼?况且木黎确实优秀,我不该埋没她。”

    “再大的劳苦也架不住人们千百年来世世代代的偏见。”

    幸好你毫无偏见。

    封泽搭着她的肩,拍了拍以示安抚:“在扬州,你跟韩公子所说正是我心中所想——有朝一日,商人定能挺起腰杆,挺直脊梁,不再位于人群之末。同样,我也坚信,有朝一日,女子定能被世人公平对待,能受人尊敬被人看重,能进学堂能读书识字,能入朝为官,能封侯拜相,能建功立业,能名流千古。只要知道那一天一定会来,不管是百年还是千年的等待,我等过往埋首之人都甘之如饴。”

    嘉峪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跟韩公子说了什么?阿昙都不知道。”

    “是韩公子跟我说的,韩公子去段府拜见段老爷,见到我和佑恒曾说起过此事,他说‘罗小姐实在通透,一席话胜了我苦读十年,实在惭愧'。”

    “我母亲身为女子一生所作所为不比任何人差,你也是,木黎也是,而且就算你们一生平凡也应该被人平等对待,因为自由权利归众生,平等权利也归终生。”

    冯文俊恰好进来听见封泽的话,伫立着默默想了一会,心道:他还算拎得清,难怪嘉峪会喜欢,那就先勉强接受他吧。

    他们三人是中午宴席过后,未时末申时初来的椿萱楼,在这儿待了一个时辰,申时末打算走时,才发觉外面已经从零星细雨变成了滂沱大雨。

    冯文佳:“今天怎么下这么大雨?”

    封泽看着密不透风的雨帘,觉得不安:“今年从长安到五台山,一路上就觉得天气异常,洛阳这几日多雨,本来还以为是风调雨顺之兆,现在看来,恐怕……是有涝灾。”

    冯文俊:“天灾人祸的,避无可避。现在雨势太大,我们在这等等再走吧。等回了府再与各家商议此事。”

    椿萱楼里还有许多客人和参加雅集的人,大家不约而同都不乐意临风沐雨地回去,此刻都等着雨小点了再走。

    他们在椿萱楼等到酉时正刻,雨仍然不停,反而越下越大,整个洛阳城暴雨如注,风潇雨晦。

    封泽嘉峪冯文俊一致决定,不可再耽误,即刻回府。

    封泽叫来木黎,吩咐她将椿萱楼上下的人都集结起来,互相昭告,此刻指望雨停已经绝对不可能,所有人即刻便走,一路上沿路小心行走,十几人一起,互相关照。

    冯府地处洛河以南的洛南里坊区,位于洛阳城西南方,地势较高,而椿萱楼位于洛阳城正中,地势较低,且距冯府较远,他们三人来时都用着轻功尚且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至于此刻形势……别说轻功,就连正常走路都困难。

    外面狂风骤雨,油伞能避雨却阻不了风,刚一撑开就被刮坏了,众人只在外面站了片刻,衣服就已经湿透,男子就算了,但嘉峪和冯文佳都穿着夏日的单薄衣衫,此刻一湿,几乎不能蔽体。

    封泽脱了自己的外衫,给嘉峪穿上,冯文俊也将自己的给冯文佳穿上。封泽回头一看,木黎正在组织椿萱楼众人,身上已经穿上不知谁给她的外袍。

    椿萱楼的地势还不算最低,但饶是如此此时楼体周围已经是一丈深的积水了。

    积水并不是停滞不动,而是往地势更低的洛阳东侧流去,此刻疾风厉雨,地面水量大流速快,若是独自行走,极容易被水流卷走,因此必须多人一起,万分小心。

    封泽轻揽着嘉峪,一方面护着她,一方面不妨碍她自己的动作,冯文俊紧紧拉着冯文佳,他们一行四人在前面引路,后面跟着被困于此的椿萱楼众人。

    他们走了一炷香时间,才走了来时路的一半不到,封泽冯文俊嘉峪都还好,冯文佳有些脱力。

    他们走了一半路程,路面积水已经不像椿萱楼那样多,但暗流下乱礁很多,仍需小心。

    风急雨厉,人行走之中根本无法辨识外界万物,但嘉峪天生感官灵敏,在狂风骤雨中仍然听见了有人在远处呼救。

    嘉峪停住步子,四下看看道:“那边有人呼救,我和阿泽去看看,表哥和文佳继续走。”

    最开始跟在他们身后的椿萱楼众人已经朝着不同方向散开了,四下街道门户紧闭,现下除了他们四人确实再无一人能对呼救施救。

    冯文俊仍然不放心:“我带着文佳走不快的,你们救完人赶紧跟上就是,峪儿,你们小心。”

    封泽跟着嘉峪向一条街巷走去,走了大概百十来丈,才看见呼救者——是两个孩子在敲医馆的门,但此刻医馆大门紧闭,他们所作都是徒劳。

    封泽临近听两个孩子的声音也并不算大,他简直无法想象嘉峪是怎么距这么远听见的。

    两个小男孩,大的约12、3岁,与永生差不多,小的约莫8、9岁。两人看见有人来了,大的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从还算高的医馆台阶上跳到水里,然后直筒筒跪下求她:“两位哥哥姐姐,请救救我阿娘,她现在在家中重病不治,我们出来求医,但洛阳的医药馆都已经打烊了,根本没人愿意出门医治,我阿娘她不能再耽搁了。求姐姐救救我阿娘性命。”

    说着又给她磕几个头,小一点的看着哥哥跪着,自己也跪在封泽面前,刚想跟着哥哥一块磕头,就被封泽扶起来了。

    嘉峪把哥哥拉起来,长话短问:“你阿娘在哪?她得的什么病?”

    哥哥止住了哭,强忍泪水:“阿娘在一里外的家里,今早她只说觉得头晕,下不了床,中午的时候,还能勉强坐起来吃碗面,可是下午她就昏昏沉沉晕死过去,怎么叫也叫不醒,还浑身发烫。”

    嘉峪只能看向封泽,封泽:“只是这些,无法判断病情。再者,治病需要药材,现下哪里能有药材?”

    嘉峪思虑一瞬,马上做了决定:“阿泽,我们把他们母亲带着回府里吧,你安心诊治,冯府里最不济也有些备用药材,就算没有,也能遣人直接去药材店掌柜那里去取。”

    封泽握紧她冰凉的手,有些心疼:“好,都听你的——那就请两位,前面带路。”

    罗嘉峪和封泽跟着两位少年来到一里外的家里,房屋年老破旧,墙体损坏斑驳,好在这里地势还算高,屋子里暂时没进什么水,但是年老的房屋终归是抵挡不了暴虐的天灾。

    里屋躺着一位不省人事的妇人,两个孩子过去麻利地将她扶起来——哥哥背着,弟弟在后面小心扶着。

    封泽过去接着:“我来吧,你们帮我扶着这位姐姐。”

    这家不是什么富裕家庭,两个少年这个岁数,只长个子,不长斤两,浑身上下也没二两肉,确实不怎么能背动一个晕厥的成人,只能低头跟封泽谢了又谢。

    几人出门前,哥哥十分伶俐地将阿娘平日吃的药都带在身上,这才出门。

    他们耽误这一盏茶时间,再回到刚才的地方,冯文俊和冯文佳已经走远了,而罗嘉峪和封泽都不知道路。

    嘉峪是因为本身就不辩方向,就算此刻风和日丽,将她从冯府领到这,再让她一个人回去,她都回不去。封泽是因为狂风暴雨看不清道路,不敢贸然选择。几人站在路中间,一筹莫展。

    哥哥问道:“两位恩人不是洛阳本地人?我们这是去哪,告诉我大概方位,我来带路。”

    嘉峪不知道冯府的大概方位,也没指望他一个孩子能知道:“我们去冯府,你知道在哪吗?”

    谁知哥哥一诧异:“冯府?是商会的那个冯府吗?”

    “正是。”

    “你们是冯府的人?是冯公子的朋友?”

    嘉峪脱口道:“我们是他亲戚。”

    哥哥欣喜若狂:“我知道冯府在哪。我来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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