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方

    刘公子来城西的第十日,治疗瘟疫的药方终于研制而出,个中艰辛非医者不可知。

    那天既不酷暑难耐也不阴雨连绵,是夏日里难得的微风暖阳,似乎是天气都在昭告洛阳城的苦尽甘来。

    这药方出自周大夫之手,莫大夫对此倒是很宽和,至少面对他们几人时依旧是仁慈大度。

    药房内,嘉峪正煎着药,听了阿昙的话问道:“莫大夫真这么说?”

    药方一经问世,通过几次的试看,基本过关后,存风堂几人的任务就算大功告成,苏昙得了空闲干脆和下岗的罗嘉峪木黎一起来药房做个煎药小厮。

    苏昙此刻正看着药炉,片刻不敢离:“是真的,莫大夫说话时没避人,我亲耳听见的。”

    嘉峪:“这么说还真是因祸得福,莫大夫就这么接受刘公子了。”

    苏昙:“段大哥说,这个药方看似谢公子周大夫功劳大,其实刘公子才是出力最多的。他不通医理,调配药方、控制剂量时自然帮不上忙,但他将自己所能发挥到极致。他来城西时带了十好几本书,前段时间还又差人从外面送进来一些——段大哥说里面有几本书是刘公子这几年游历山川自己写的,前后加起来二十多本吧,刘公子翻来想去,殚精竭虑,不知设想了多少种可能才换来一次理所当然的成功。”

    罗嘉峪为莫柔开心:“总算没有白费这一番辛苦。”

    木黎:“如果顺利,城西这边很快就能解封了。”

    说起解封,似乎出走洛阳已经近在眼前,嘉峪终于想起来问问苏昙:“阿昙,等洛阳事了,你们是直接回扬州还是回趟长安?”

    谢天谢地苏昙没给她一句“随便”:“虽然待不了几日,但洛阳距长安不远,回去一趟也无妨。”

    “你的半年之期早就到了吧?”

    苏昙无奈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事多磨。”

    她想到一件事:“嘉峪,我知道你这次回长安要处理陆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闲下来,扬州那边,我和清原一起办婚礼,但也没确定具体什么时候,等日子定下来,我传信给你,要是你长安的事忙的差不多了,就辛苦辛苦再来趟扬州?”

    虽然嘉峪心里觉得这次回长安一定是腥风血雨,不止陆家还有西域,但如果真的有时间,她非常乐意去趟扬州,于是爽快道:“没问题。”

    药方一出来,剩下的都只是时间问题。终于,在冯文俊罗嘉峪来城西的第四十日,城西解封了。解封的含义是里面的人可以出去,外面的人可以适当探望,至于城西的病患还需要一段时间休养观察。

    罗嘉峪和封泽段佑恒等都没想着这个时候回冯府,毕竟现在是黎明前的熹微,他们最黑暗时间都熬过来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走呢?

    所以城西解封后又十日,等城西病患大多身体恢复,洛阳瘟疫整体安稳下来时,一行人终于回到了阔别一月有余的冯府。

    木黎之前跟大家一起救洛阳水患时住在冯府,后来又一起住到了城西,现在洛阳百废待兴,木黎身为徽帮掌事和惊寥阁堂主,两边都需要她收拾。

    洛阳灾后,冯家主要处理商会内的事,这事罗嘉峪和封泽都不好插手,索来无事干脆去帮木黎的忙。

    徽帮业务和架构两人都不熟,只能去惊寥阁。

    惊寥阁在洛阳有一处铺面,名称伊水坊,位于洛阳城东。一月前暴雨时,屋子基本被毁,现在虽然重建的差不多了,但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

    之前封泽隐瞒身份和木黎一道在洛阳救灾时,木黎身边的人不是徽帮就是惊寥阁,木黎没跟他们具体说过封泽身份,但两边的人私下一对照就知道封泽哪边的人都不是,后来发现掌事堂主大人对他不一般,更是知道他也去了城西,久而久之大家对封泽的身份十分好奇,众说纷纭。

    现在这被八卦对象主动送上门来,不把他扒清楚,简直对不起惊寥阁众人的八卦之心。

    封泽能告诉谢稽自己的真实身份,却不想在自家地界露脸,倒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纯粹不想以阁主身份高高自居,但他更不想被当作八卦对象议论,所以来伊水坊时冷声冷脸,只说自己和罗嘉峪是木黎安排来的,别的一概没提。

    惊寥阁的人不敢跟封泽搭腔,只能来找罗嘉峪。封泽本想帮她避开,但罗嘉峪却意料之外和大家谈的很高兴。

    惊寥阁一人:“罗小姐,那个贾诩到底谁啊?怎么我们堂主这么信任他?”

    “是啊,还让他和您一起来监督伊水坊重建。”

    “他进门到现在就没笑过,真不知道堂主看上他什么了?”

    “咱虽然不是徽帮的人,但也得平心而论说一句,这小白脸哪有单公子好啊?”

    嘉峪听的直乐,没心没肺笑道:“你们怎么都知道徽帮单公子喜欢木堂主?”

    “别说我们了,洛阳但凡稍微在外面走动的都知道这事,单公子可痴情了,为木堂主都不知道拒绝过多少名门闺秀了。”

    嘉峪心道:得,跟清原喜欢段大哥一样,只是看这位单公子之心,只怕比清原有过之而无不及。

    旁边一人道:“单公子怕是快回来了。”

    “没听说啊。”

    “就这两天的事吧,洛阳都解封了,帮主和单公子肯定会回来的。”

    “单公子回来要知道自己被这么个小白脸捷足先登,不得气死。”

    “这小白脸以前从来没听说过,我觉得木堂主未必就真把他放在心上,否则怎么也没见她跟咱大伙好好介绍介绍,这整得跟金屋藏娇似的。”

    一群人哄笑:“你个大老粗还知道金屋藏娇呢?”

    嘉峪一直忙着拾乐,丝毫没打算澄清这事,对大伙口中“小白脸”的叫法也是默许状态,等她笑的快打鸣时,余光瞥见只剩封泽一个人在外面辛苦干活,终于良心回炉。

    嘉峪转移话题:“哎,大伙,咱这伊水坊重建的不错,木堂主可跟我说了,她是放心这边,才没亲自来盯,这剩下的没剩多少了,咱早干完早歇着,大家伙家里的房子估计也都需要修缮吧,木堂主可说了等伊水坊修缮好,给大家伙发一笔钱给大家放假。”

    没什么比带薪休假更让人激动的,众人一听这话,没空再管上级的恩怨情仇,也不再执着打听小白脸的身份,全部斗志昂扬去干活,争取早点收工。

    封泽一边需要维系高冷形象一边又得听着惊寥阁众人和嘉峪的对话需要憋笑,他有些纳闷,怎么嘉峪听自己和别人的八卦这么高兴,这反应不应该啊。

    伊水坊位于城东市坊街道,周围十分繁华,店铺客栈酒楼应有尽有,这几日时间洛阳也渐渐恢复生机,此时正值申时正刻,正是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因此听到门口有人来时,封泽只以为是有人来访,并未意外也没抬头。

    直到听见周围人叫了声:“单公子?”

    封泽觉得单延应该不是来找他的,所以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然后侧过身。

    罗嘉峪终于见了众人口中的单延,她走过来,礼貌开口:“单公子。”

    单延知道这是冯家亲戚,但他此行目的不是她,于是客气道:“罗小姐,我找这位公子。”

    单延说着目光转向封泽,嘉峪很上道,一点不好奇单延找封泽能有啥事,浅浅笑道:“您请。”

    嘉峪将单延和封泽引到伊水坊已经修缮好的一间屋子内,还吩咐人上茶。

    单延:“罗小姐不必费心,我很快就会离开。”

    嘉峪点点头,带着人很识相的离开了。

    不过她离开后,两个人都看着她的背影没回神。

    单延疑惑,身在洛阳他自然听说过冯家这个亲戚,罗嘉峪,长安罗家独女。只是他因为木黎的缘故和冯小公子走的挺近,他怎么觉得冯小公子口中的罗小姐和他见到的罗小姐不是一个人?

    封泽看了会回过味来,他看向单延,对方也刚好收回目光,两人对视上。

    封泽心道:这单公子分明也是个小白脸。

    单延心道:这小白脸到底是谁啊,以前从来没见过,我才走两个月,怎么一回来就被人撬墙角了?

    封泽很沉得住气,单延不开口,他绝不主动说话。单延斟酌又斟酌,但还是一开口就把底牌爆出来:“贾公子,你是哪里人?怎么会来洛阳?”

    封泽一听“贾公子”三个字就知道这是来兴师问罪来的。

    外面那群人需要瞒着,但现在封泽没必要自找麻烦,于是坦诚道:“在下封泽,是惊寥阁阁主。贾诩这个名字是之前行走隐瞒身份所叫。”

    如果是惊寥阁阁主那么一些都说得通,可关键是眼前人真的是封泽,是那位惊寥阁阁主?

    单延笑了笑:“封公子,久仰。”

    封泽:“单公子客气了,你的名字才是如雷贯耳。”

    单延:“罗小姐是你什么人?”

    封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形容,只能描述一下两人的状态:“再回长安时,我会向罗家提亲。”

    这回答精确简洁,单延放心下来,哪怕罗嘉峪不常来洛阳,他也听说过长安罗家,能和罗嘉峪知根知底的人,定不会身份不明。

    封泽看单延表情就知道他是信任自己所说,于是道:“单公子是刚到洛阳?”

    单延点点头,此刻他有点后悔没让人倒水,他确实赶了许久的路,今天下午刚到洛阳,行礼让人拿回去了,他拐个弯来伊水坊。

    封泽笑了笑抬眼就看见嘉峪站在门口,门没关,嘉峪还是敲了敲门扉,她手里拿着茶壶走进来:“单公子虽不让人奉茶,但我见您像是奔波已久的样子,所以还是冒昧前来。”

    嘉峪说完给两人添上茶,单延:“罗小姐客气了,请坐,您不必为我做这种事。”

    罗嘉峪:“待客之道,向来如此。”

    封泽对嘉峪道:“我已经向单公子说明了我的身份。”

    嘉峪闻言只是点点头,单延却是有些尴尬,他来这儿确实是来探探敌人虚实的。

    洛阳有难可偏偏他在外地赶不回来,好不容易靠近洛阳了,只一步之遥,洛阳爆发瘟疫,封城了。他只能去别处住着不停打探消息,好不容易等到洛阳城解封,他紧赶慢赶赶回洛阳,可还没来得及走到徽帮,就被人塞了一耳朵闲话。这闲话也不是他意外得知,实在是和接他们的徽帮小厮自己说的……还说得惟妙惟肖,有鼻子有眼儿。

    这帮孩子没什么坏心思,单纯是偏心自家公子才告诉他,让他早做打算。

    单延一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白脸,不是徽帮不是惊寥阁,像凭空冒出来一样被木黎带在身边,单延心道:无权无势,难不成此人还貌若潘安了?

    单延问他那人长的怎么样,刚才还天花乱坠的小厮立马安静下来,等了半天才听见他憋出来句:“……好像是长的不错。”单延这才决定要先来看看。

    单延听说木黎安排此人和罗小姐在伊水坊帮忙,所以将东西事情交代出去后,自己单枪匹马来了伊水坊。

    一进门,他就看见了封泽。确实是位貌比潘安看杀卫玠的人物,可木黎,那个温柔坚毅的女子真的会因为容貌喜欢一个人吗?

    他不知道,毕竟就算不是眼前人,也不会是他。

    单延想到自己这一遭如此荒唐,自己一厢情愿的满腔落寞就忍不住端起杯子豪饮,似乎是拿茶当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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