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沁眨了眨眼睛，“王爷可别说笑了。”
隋昭笑意浅浅，马车内烛火摇曳，昏黄的光晕在他脸上，柳沁歪着头看他，也笑起来。
两人间却是谁也没再说话，只剩下车轱辘滚过青石板的声音。不多时，马车在王府大门前缓缓停下，隋昭先行下车，柳沁提着裙子跟在他身后。
月光洒了隋昭满身，他微微侧身，朝柳沁伸出手。
柳沁心忽然一悬，攥着裙子的手微微收紧。
指尖微动，月光碎在隋昭眼底，晚风微凉，拂起隋昭的发丝。隋昭将手往前递了下，嘴角是淡淡笑意。
柳沁鬼使神差般伸出手。
王府侍女早就恭候多时，见隋昭和柳沁回府，笑着迎上来。
“柳小姐，客房已经收拾好了，请随我来吧。”
柳沁简单用清水洗漱一番，便吹灭蜡烛躺下了。
隋欢承，隋昭，隋成松，隋文。
几个人的名字在她脑中浮现，柳沁在心里梳理着皇室关系网，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不知是不是人还在发烧的缘故，柳沁觉得头越来越沉，眼皮子又烫了起来。
迷迷糊糊的，整个人好像跌落在棉花上，也不知自己睡着了没有。
她又想起了马车上隋昭那句话。
“你来坐摄政王妃的位置，本王保你一辈子。”
柳沁只当隋昭在开玩笑，她这辈子最尊贵的身份，也不过是富商之女，旁人喊她一声柳家大小姐，仅仅是看在她爹钱财万贯的面子上。
更别提现在，柳沁生意虽有了起色，赚了不少钱，可她同隋昭之间身份有如云泥，隋昭话只能算是寻个开心。
她一届平民，能和摄政王认识，能去世家的宴席，本身就有点不可思议了。
柳沁余光看向隋昭，她不敢奢望更多。放在现代社会，隋昭十有八九也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即使是提倡人人平等的现代，柳沁都深知门当户对的道理，更别提现在，身在古代，阶级差异更像是铁钉牢牢地钉在柳沁心上。
柳沁转了个身，沉沉睡去。
翌日，阳光照进屋子，柳沁睫毛颤了颤，从梦中悠悠醒来。嗓子倒是干哑得厉害，四肢酸麻，柳沁慢慢起身。
门被轻轻推开，来人步子轻巧，似是怕打扰到她，柳沁转头看去，有些惊喜。
“翠微？”
翠微见柳沁醒了也是快步走来，把案板上的药放在桌上，又从架子上的包裹里拿出套干净衣裳。
柳沁换上后，翠微扶着她坐到椅子上。
“王爷今早让临风接我来的。”翠微用勺子舀着汤药，热气消散在空中，柳沁闻到那苦味直皱眉。
“书坊如何了？”柳沁咳了两声，话说出口才惊觉自己的声音变粗了不少。
翠微把药碗递给柳沁，“书坊有唐叔在呢，小姐不必担心，杂志销量很稳定，昨日唐叔还说，要准备第三期杂志发行了呢。”
柳沁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完这药，把碗放回案板上。
她稍稍放下心来，还好自己提前把杂志排版做好了，这样即使自己不在书坊，唐忠他们也能应付过来。
“我可能还得在王府呆几日，书坊照常运营即可。”
“噢对了，昨日李掌柜托人送了信来。”翠微从包裹里找出封信递给柳沁，“应该是上次说的联名那些事吧。”
柳沁打开一看，原是李烟见她这几日没消息，自己设计了一款包装盒，画了张图纸送过来。
李烟用线条简单勾出包装盒的轮廓，又用小字在一旁批注。
盒子整体采用红棕色，金色颜料勾边画出花纹，盒子居中开口处采用蝴蝶作为装饰，拉动蝴蝶的两边翅膀就可以打开礼盒。
“李姐姐构思着实巧妙。”柳沁合上信纸感叹道，“我得尽快去同她商量好联名的事，这几日感觉忙得都忘了还有这些事。”
翠微依言点头，正想问问柳沁昨日发生了什么，隋瑶叩了叩门。
“柳姐姐醒了吗？该用午膳了。”
*
喝了些白粥，吃了些清淡小菜，柳沁迷迷糊糊又睡着了。裹着被子出了身汗，柳沁再醒来时，竟已是日暮时分。
她睁着眼缓了会儿，困意渐渐褪去，她起身擦了把脸。
铜镜里的自己唇色发白，可发丝却因为出汗黏在额头上。
生病真是难受，柳沁想。
翠微似乎又去替柳沁熬药了，柳沁胸口有些闷，便推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绿意盎然，侍女们打扫着庭院，小厮朝绿植喷洒清水。
夕阳为这院子罩上一块橘红色的纱，飞洒的水珠在霞光下成为光点，柳沁倚着门框，眯着眼看了很久。
用膳时她让隋瑶托人给唐忠送了口信，也不知今晚，那些秋宴前没来得及审的稿子和没来得及看的读者来信，能不能送到王府上。
柳沁一个人在王府中逛了会儿，七拐八绕，好在没迷路，最后回到了她的房间。
柳沁回屋时翠微正在整理唐忠送来的稿件，“小姐，唐叔都送来了。”
“好，放那吧，我喝了药就看。”
不知是不是下午睡够了，柳沁觉得自己现在清醒异常。
良药苦口，老祖宗果然没骗她，她现在精神不错。
翠微服侍柳沁用完药便退下了，柳沁看着眼前堆积的稿件深吸一口气。
没想到短短几日，书坊的投稿箱中又多了这么多作者来稿。
柳沁细细看着，忽然有一本吸引了她的视线。
“《女帝风华》……”
柳沁一愣。
“女强文？”柳沁咬着笔杆，从稿件堆里把它翻找出来。
《女帝风华》的女主原是将门之女，心有鸿鹄志，却迫于家族压力入宫为妃。
因不屑争宠，成为后宫中的一股清流，连皇帝都忘记了有这么个妃子存在。
一朝国破，女主家满门忠烈葬身西北，皇帝带着妃子出逃，朝中人人自危，软弱之臣欲降，女主披甲挂帅征战，血战沙场，一步步夺回山河。
最后女主登临帝位，励精图治，是为盛世。
柳沁看着这份大纲，瞳孔微颤。
在一众男欢女爱的故事中，这份稿件带着极大的杀伤力。
柳沁迫不及待地开始品读正文。
“夕阳泣血，黄沙悲鸣。赵如真扬起手中长枪，目光坚定。号角吹响，她骑马冲向敌军阵营。”
“秋风猎猎，手起枪落，长枪贯穿乌南军首领的身体。赵如真抹了下脸上的鲜血，声音响亮又悲恸。”
“赵家军发动了最后的进攻，黄沙之上，血流成河。赵如真举起长枪，她身后是赵家忠骨，先烈的亡灵在此刻与风共鸣。”
“她不是后宫中娇弱的花，她披甲挂帅，巾帼之志又怎囿于寂寞深宫！”
柳沁久久不能平复，眼睛竟微微湿润，如鲠在喉。
太难得了，她能从这段文字中感受到力量，女子的力量。
在这封建社会，这样的思想给柳沁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柳沁急忙翻到稿件的最后一页，却始终没找到作者的联络方式，心下一沉。
“这是忘记留地址了吗……”柳沁把稿件翻来覆去又看了好几遍，作者笔名是……相佑宜。
柳沁没来由地想到了，沈长欢的青梅竹马。
难道是相家小姐投的稿？柳沁很快又摇头否认，应当是个巧合，很少有作者会用真名投稿。
“系统，打开热搜榜。”
系统依言打开热搜榜，柳沁竟意外看到相佑宜榜上有名。
“不是吧……这么巧。”柳沁连忙去点击那条热搜。
【热】相家嫡次女获封贵妃
「相家出贵妃了！」
「这下沈家可后悔死了吧，押错宝了。」
「进宫有什么好的，跟坐牢一样。」
「可惜了沈小姐和相公子！」
「是那个从小喜欢舞枪弄棒的相二小姐吗？」
柳沁看了会儿，有些懵。她又拿起那本《女帝风华》，难道，真的是相佑宜写的？
人物设定，家族背景，作者名，未免也太巧了些……
柳沁决定明日去拜访一下相家。
不知道隋昭会不会放她去，今日闲时翠微同她说起过，昨日店里来了两波奇怪的人。
不买书，但是明里暗里找他们套话。
柳沁猜想那是长公主和太子的人，其实她真的只是碰巧路过，但双方似乎都把她当成重要角色。
也许重要的不是柳沁这个人，而是她背后，摄政王隋昭的立场。
隋昭似乎从不表明态度，柳沁是个导火索，他们都想通过柳沁这个突破口，确认隋昭有没有站队。
干脆下次写个权谋文好了，柳沁叹了口气。
柳沁又处理了会儿稿件，只是看过《女帝风华》后，她看什么都觉得差点意思。
“还在忙吗？”隋昭的声音在屋外响起，他叩了叩门。
“还没。”柳沁小跑过去开门，让隋昭进来。
隋昭瞥了眼凌乱的桌面，“稿件这么多吗？”
“是呀，我书坊生意可好了。”柳沁笑笑，把稿件理了理放在一起，“等下看完读者来信就睡。”
“对了，我明天能去趟相家吗？”柳沁把《女帝风华》藏在稿件里，犹豫着开口。
“相府？”隋昭有些疑惑，“为何突然要去相府？”
“因为要写沈小姐和相公子的故事。”柳沁想了个理由，摸摸脑袋，“可以吗？”
隋昭思忖片刻，“明日让玉树同你一块去。”
“好。”
得到隋昭应允，柳沁松了口气，明日且先去同相小姐聊一聊再说。
隋昭没有多停留，临走时忽然问道：“如果读者多次来信，你会次次回信吗？”
“会啊。”柳沁点点头，有些不知所以，“怎么了？”
“没什么，早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