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沁握着茶盏的手不自觉收紧。
这句话在她心中激起千层浪，也许她潜意识中曾有过这个想法，但当这话从赵婆婆口中说出来时，柳沁的心还是跳慢了半拍。
她沉默了几秒，想追问，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唇形变化千次，话到嘴边却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
赵婆婆却不再言语，反倒是自顾自和柳沁说起了昔年旧事，仿佛刚刚不曾提及隋昭的心意。
柳沁心中一团乱麻，赵婆婆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确实一句也没听进去，心脏空空，脑中只有那一句“王爷心中有你”。
是了，就像高中时代，提前把练习册翻到最后看到参考答案，再回过头去看题目，再难的题思路都会清晰起来，然后感叹一句，噢，确实是这样。
如今再回想和隋昭相处的点点滴滴，柳沁好像真的从中感受到了隋昭的“喜欢”。
他贵为摄政王，如果说第一次从宋一手中把她救下，是为了还小时候小狗的人情，那后面那些事呢？
花灯节宴会上，他不会死死护着她，不会买下兔儿灯。
他不会重新打磨一块漂亮的令牌给她，只因她一句原来的令牌不好看。
他更不会插手太子和长公主的斗争，把她护在王府，护在他身后。
她又想起那日马车上，隋昭半开玩笑地说让她坐摄政王妃的位置。
所以那时起，隋昭就已经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情愫吗？
不，应该还要再往前追溯。
若是不喜欢，他又怎么会容忍她，拿他当原型写文，借他的名义宣传呢？更别提今日，她还胆大包天地要隋昭穿着联名服饰替他宣传。
柳沁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此时她忽然有些明白隋昭为何要让赵婆婆按王妃的仪制来给她梳妆。
前世她孤身一人活了二十年，没谈过恋爱，连男人都没接触过几个。写文时全靠幻想，什么先婚后爱、追其火葬场，她信手拈来，可真到了现实中，她又比谁都迟钝。
迟来的心意在此刻，化成荆棘缠绕心上，却开出漂亮的花。
柳沁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泡在酸涩的液体里，沉不下又浮不起，酸酸胀胀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赵婆婆见柳沁托着脑袋出神，索性也不说话了，只是静静陪着柳沁。
一阵凉风从窗户处吹进来，混着浓郁的花香，柳沁没来由一哆嗦，堪堪从思绪中抽出身。
柳沁小声开口，“赵婆婆？”
“柳丫头，有话便问吧。”赵婆婆长叹一口气，起身走到窗边。
柳沁起身理了理衣裳，跟在赵婆婆身后。
从窗户往外看，能看到那个鲜花角，各色花卉聚在一起，正在秋风中晃动。
“赵婆婆。”柳沁深吸一口气，“但您不觉得，我和王爷身份差距有点大吗？”
柳沁声音有些不稳，她的手握成拳头，指甲紧紧扣在掌心。
她还留着一丝清醒，她知道，横在她和隋昭面前的，是不可跨越的身份的鸿沟。
“若你不执意王妃的位置，做个侧妃，做个侍妾，王爷也能保你一生荣华富贵。”赵婆婆并不惊讶于柳沁的问题，她无所谓地摇摇头，拄着拐杖转过身来。
“更何况王爷并不爱美色，入府这么久，什么样的美人没往他这儿塞过……”赵婆婆眯起眼，看着自己种的花在风中摇曳，语气平静。
“侧妃？”听到这个词语的柳沁皱着眉头，随即她坚决摇头，“我不愿做侧妃。”
“如果我的夫君无法一心一意对我，我宁愿此生不嫁。”柳沁攒着衣角，风拂过她的脸庞，她身子有些发冷，人却越发清醒。
她突然明白自己的顾虑了，古代人总认为男人三妻四妾是合理的，可她无法接受。
她不愿意拥有一份随时可以被人分享的爱，也不想自己余生被困在一方院落，整日与其他女子为了男人的宠爱而陷入无止境地算计和内耗。
那样的爱，她宁愿不要。
可惜隋昭生在帝王家，在这个时代，她又怎么能奢求得一份忠贞不移的爱。
赵婆婆沉默片刻，看着柳沁许久，终是摇了摇头。
*
去定南侯府的路上柳沁格外沉默。
她双手交叠在一起，许是因为心中烦躁，指尖竟微微颤抖。
隋昭心觉奇怪，若是平常，柳沁一定会拉着他左看看右瞧瞧，哪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无精打采地低着头，脸色苍白，手指因用力微微发白。
“怎么了？”隋昭声音很轻，“是穿太少着凉了？”
说罢隋昭便要把备好的披风拿来给柳沁披上，却见柳沁像是刚回过神，朝他连连摆手。
柳沁看着隋昭，最后扯出一个笑，“无妨，可能今日起太早，人有些乏了。”
“我不冷，多谢王爷关心。”
隋昭虽觉奇怪，却也没再说什么。
到达定南侯府时，天色已暗，隋昭先起身下了马车，柳沁从万千思绪中回过神，冰凉的双手拍了拍脸颊。
她深吸几口气，调整了下情绪，让自己进入状态。
男人不是最重要的，先好好搞事业再说。
隋昭照例站在踏梯旁朝她伸出手，柳沁的手下意识朝他伸去，却在半空中仓皇收手。
“我自己下就行。”她低敛眉目，手捏着裙摆下了马车。
隋昭眼底闪过一丝不解，虚扶着柳沁，生怕她跌倒。
“王爷，柳小姐。”
侯府小厮和侍女在门口迎客，见到柳沁和隋昭忙迎上来，柳沁笑着点点头，跟着隋昭一同踏入侯府。
“哥，柳姐姐，你们换衣服了呀？”
隋瑶正和世家小姐们坐在一起，见到隋昭和柳沁立马蹦蹦跳跳跑过来，“这衣服好漂亮，柳姐姐的和哥哥的好像一套呀。”
“好看吧？”柳沁捂嘴轻笑，旁边的世家小姐们似乎注意到了柳沁身上的衣裳，纷纷围过来。
“这是什么布料，我怎的没在京中衣坊见过？”说话的人是孙家小姐，“难道是外面来的布料？”
“可我兄长前些日子去苏城带回来的布料，没有这个款式的。”
“以前也没见过，你看着布料，是上下渐变的，这个红很特别。”
“柳小姐，我可以摸一下你的裙摆吗？”
一位姑娘开口了，她真诚地看向柳沁，“我没见过这个布料，所以想研究一下。”
柳沁对她有印象，她是锦衣坊老板的千金，十岁擅纺织，现在已经帮着她父兄研究布料开发新品了，不少京中流行的样式都出自她手。
柳沁颔首微笑，“当然可以。”
得到柳沁同意后，赵雪蹲下来开始研究。
见专业人士出手，几个小姐都不再说话，静静看着赵雪的手划过柳沁的裙摆，两只手捏着裙摆，让两只手之间的布料呈波浪形。
即使天色已暗，布料却依旧有微微的光芒，赵雪来回摩挲，最后放下。
“怎么样小雪，这布料……”
赵雪摇摇头，“我没见过这工艺。”
几个小姐疑惑地看着赵雪，“连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布料吗？”
“这是玉绣坊即将推出的新品。”裴良玉的声音从一旁响起，大家的目光转向裴良玉。
裴良玉在柳沁身旁站定，“柳小姐和王爷身上这套，就是柳家书坊和玉绣坊即将联名推出的服饰。”
“联名服饰？”赵雪有些疑惑，她后知后觉朝裴良玉行了个礼。
“原来是裴公子，久仰大名。”
裴良玉轻笑点头，随即他把目光转向柳沁，“柳小姐，你不同小姑娘们讲讲我们的联名吗？”
隋昭不动神色地朝柳沁挪了一步子。
“姑娘们，今日我同王爷的衣服，便是玉绣坊即将推出的新品。”柳沁上前一步，“这两套服饰我们以柳家书坊冰山王爷系列的主角，七王爷和欢宜公主为原型进行设计。”
“为了让设计更特别，玉绣坊也是研制了新布料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上次和玉如烟的联名礼盒我也买了！”孙小姐有些兴奋，“我可是冰山王爷系列的铁杆粉丝。”
“你这么说我就有印象了，上次傅小姐还送了我罐胭脂呢。”李小姐附和道。
“我们可以看看王爷那款吗？”赵雪大着胆子问道，眼神却不敢往隋昭那儿瞟。
柳沁转头看向隋昭，却见隋昭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悄悄拉了拉隋昭的衣袖。
“王爷，小姑娘们说要看看你的衣服呢。”
想来是隋昭摄政王的身份摆在那，世家小姐们有些拘束，柳沁小声提醒隋昭，不要板着脸。
隋昭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他点了点头，“看吧。”
赵雪大着胆子上前，这次她没敢上手摸，只是在一步开外细细观察。
裴良玉微微俯身，在柳沁耳旁悄声。
“柳小姐今日很漂亮。”
裴良玉呼出的热气弄得柳沁耳朵痒痒的，柳沁微微偏头，朝裴良玉笑笑，“该是我写裴公子，把衣服做得这么漂亮。”
“既然要谢我的话，不如柳小姐赏光，明日陪我去平河夜游？”
柳沁没料到裴良玉的邀约，她疑惑地眨了眨眼，“什么？”
“平河那儿明日会有个夜市，裴某想请柳小姐同行。”裴良玉微微侧身，“不知裴某是否有这个荣幸呢？”
柳沁想了想，自己似乎明晚没什么事要忙，便点头应下。
裴良玉眼中闪过光，他眸子微眯，像是含了一汪秋水。
“好，那裴某明日来接柳小姐。”
“柳小姐，王爷这套衣服也卖吗？”孙小姐期待地看向柳沁，“我觉得男装也不错。”
“会同步上架的。”柳沁给姑娘们细细解释，“到时候玉绣坊会告诉大家如何购买的。”
侯府门口鞭炮声再起，小厮和侍女端着各色菜肴入场，想来是晚宴要开始了。
“小心！”
柳沁一个转身，差点撞上端着菜盘的小厮，惊慌之际，柳沁感觉自己的左右手被拉住，整个人被往后拉。
“我可能不太习惯这鞋子……”柳沁稳住身形，朝两人不好意思地笑下。
“我没事了，你们……”柳沁左右看了下自己分别被隋昭和裴良玉拉住的手臂，“可以松开了。”
隋昭和裴良玉的眼神再次在空中相碰，两人的手却是没有要松开的痕迹。
三人以奇怪的姿势僵持了几秒，柳沁左右扯了下手，却没料到两人都没松手的意思。
怎么和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柳沁在心底默默吐槽，这两人果然不对付。
柳沁看向隋昭，又看向裴良玉，长叹一口气。
“那不如我们三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