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英出院是在二模后。

    晚自习，同学们都在埋头苦学，总算不用在学校医院和家之间来回奔波，还有考试结束的放松让顾倾寒困意袭来。

    “你睡吧，有事我叫你。”苏向暖悄声说，“我们先换个位置。”

    夏晗身体一僵。

    顾倾寒眼皮直打架，“拜托你了。”

    许是太累，顾倾寒刚沾苏向暖课椅，就睡着了。

    守护顾倾寒睡眠行动，正式开始。

    百日誓师之后，所有任课老师都在教室外走廊待命，以便随时准备解答学生疑问，不过大部分同学都是在班里讨论不出结果才去问老师。

    问题太多，就那么几个老师，根本问不过来。

    一班同学有问题首先想到的就是顾倾寒，这次所有想问顾倾寒题的同学都被苏向暖挡了下来。

    临下课还有一分钟，基本给同学们讲了一节课题的苏向暖，还在担心课后会不会有更多同学来打扰顾倾寒。

    好在下课铃一响，除了个别同学，大家都齐刷刷往桌子上一趴，开始补觉。

    苏向暖对用笔戳戳林佳怡：“你帮我看两分钟，有同学过来问题你就让他们一会儿找我，我去接个水。”

    林佳怡头也不抬，比了个“OK”的手势。

    饮水机周围浓浓咖啡味，苏向暖闻着都精神一些。

    回到位置就看到课桌上一张草稿纸，上面荧光笔特别显眼：【有题不会等苏向暖，顾倾寒被吵醒会暴躁！】

    苏向暖看了眼梦乡中的顾倾寒，默默折起草稿纸塞进自己口袋里。

    有同学想扔垃圾，隔很远距离做了个投篮的姿势，垃圾桶在方北旁边，眼看红牛易拉罐就要误伤苏向暖，同学语气急切：“苏向暖小心！”

    苏向暖侧身，正中刚坐起的顾倾寒。

    易拉罐落地。

    同学连声道歉，顾倾寒还懵着，活动着压麻的胳膊：“我没事，下次别扔了。”

    苏向暖坐下，“把你吵醒啦？”

    顾倾寒摇头，“再不醒晚上睡不着了。”

    “要不我讲个口误给你提提神吧？”苏向暖弯着眼睛：“特别经典。”

    顾倾寒眸中含笑：“嗯，说吧。”

    “有一个男孩上街买菜，看见他二舅了，想打个招呼，一激动脱口而出一句买舅啊，二菜。”得到应允，苏向暖绘声绘色地表演，说到这故意顿了下才继续说：“他二舅听见当然不开心，回他一句这么大话了，连个人都不会说。”

    同桌俩一个比一个笑得开心，苏向暖目的达成正得意，顾倾寒突然来了句：“我觉得……你的‘歌声与微笑带来的《高一一班》’更加经典。”

    都猴年马月的事情了，他还记得，苏向暖在内心翻了个大白眼。

    “好啊，我把我的高一一班带回你的家。”苏向暖一拍课桌，接着唱了起来。

    顾倾寒嘴一本正经：“人太多了，我怕打扰外婆休息，你把你自己带过去就行。”

    “可以。”苏向暖点头答应。

    同桌俩快乐得旁若无人，却感染不到夏晗和方北。

    倒是林佳怡悠然欣慰。

    林佳怡想到苏向暖不在时，有四五个同学过来找顾倾寒都没把他叫醒，她才记起苏向暖的嘱托，写了那些字放顾倾寒课桌上。

    谁知最后是一句“苏向暖小心”把顾倾寒从周公那里拽回来，林佳怡调侃，“看来只有苏向暖才能把顾倾寒叫醒啊。”

    围观群众一脸“嗑到了”。

    苏向暖不明就里，也没管，只是很认真地对顾倾寒说，“同桌，你以后遇到难过的事不要憋在心里，一定要跟我们讲，就算我们不能帮到你，说出来也会好受一些的。”

    顾倾寒实在做不来对着第二个人诉说自己的苦衷，但也不忍拂了苏向暖的好意，转而问她，“我能不能只告诉你一个人？”

    顾倾寒真挚的眼神让苏向暖心跳骤然快了几个节拍，苏向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不是不行。”

    -

    下午放学，同学们分为食堂宿舍两队从教学楼鱼贯而出，夏晗刚拆石膏，屠琦陪她慢慢走着，苏向暖林佳怡去食堂占位置。

    与周围的吵闹不同，她们这一桌氛围有些沉重。

    主要是苏向暖，成绩一公布她就耷拉着脑袋，分数退步十来分，排名更是从年级第一跌倒年级第27。

    唉声叹气间，夏晗已经吃完饭。

    打过招呼离开，苏向暖不可思议地抓起屠琦的手腕，看着腕表：“我们坐下不到五分钟吧。”

    “算慢的了。”屠琦见多不怪：“要不是看你这么难过想安慰你，夏老师三分钟就能吃完。”

    苏向暖双手合十做忏悔状：“我耽误了夏老师两分钟，罪过罪过。”

    说完便专心吃饭。

    整桌气氛也轻松一些。

    吃到最后，收拾好准备要走，林佳怡被王皓杰叫走了。

    屠琦回教室自习，苏向暖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便去了操场。

    起初苏向暖只是在跑道上漫无目的地逛，有两个女生互相提问着英语单词从她身边跑过，她顿时生出愧疚，为自己虚度光阴而羞耻。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速记手册，翻开却发现什么也看不进去，强迫自己集中精力，不到两分钟，又神游天外。

    泪水“啪嗒啪嗒”打湿纸页，苏向暖懊恼地抬起手用衣袖擦脸。

    好想把它撕碎啊。

    余光突然扫到下面的标注，是顾倾寒写的。

    如果是他，考试失利后会怎么做呢。

    正想着，林佳怡打断了她。

    见苏向暖眼眶微红，林佳怡二话不说张开双臂抱住她，“哭吧，没关系。”

    林佳怡的怀抱太温暖，苏向暖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任眼泪肆意流，“我怎么也陷入纠结成绩和排名的怪圈了。”

    林佳怡轻拍苏向暖的背：“因为考第一是会上瘾的。”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是上学期期末顾倾寒说的。

    苏向暖破涕为笑：“王皓杰找你干嘛？”

    林佳怡抚摸苏向暖脊背的动作一顿，不自在地开口：“就……问我准备考哪所大学。”

    苏向暖觉察出隐情，玩笑道：“怎么？想跟我们林大小姐谈一场大学恋爱？”

    林佳怡摇头，眸光深了几分。

    “看来是我误会了你们的纯洁友谊。”苏向暖撇嘴。

    刚打算换话题，就听林佳怡说：“他想从现在就跟我谈。”

    苏向暖默了几秒，瞳孔地震，眼睛瞪得溜圆：“他怎么想的……”

    林佳怡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苏向暖。

    王皓杰是高二义卖时对林佳怡心动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林佳怡刚开始跳舞他就移不开眼了，节目表演完买了林佳怡自己做的小点心，彻底被征服。

    “然后就问我能不能和他交往。”林佳怡道，“我就告诉他我有喜欢的人了，让他好好考试，他说行，就回教室了。”

    “所以你现在很烦。”苏向暖总结。

    林佳怡满脸都是“你懂我”，“还有不到一个月高考，他难道不觉得会有影响吗，什么事儿不能考完试再说，拒绝他之后还得担心他心情不好。”

    苏向暖坏笑：“估计是怕人捷足先登吧。”

    不用道明，姐妹俩都清楚这里的“有人”指谁。

    林佳怡羞红脸颊。

    “你也不用太担心啦，他既然选择这样做，肯定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准儿人现在正在教室刷题呢，到头来就咱的进度被扰乱了。”苏向暖煞有其事地拍拍林佳怡的肩膀。

    “有道理。”林佳怡点头，“你好点没？”

    苏向暖：“好多了！”

    林佳怡揽住苏向暖肩膀：“那咱也回教室，下次争取把第一给我考回来！”

    仲夏晚风轻拂，少女嬉笑声夹杂着校园广播回荡在林荫小道。

    -

    教室后排，顾倾寒方北都在苦想怎么安慰苏向暖，见她回来，顾倾寒率先开口：“虽然你这次排年级27，但前三十名都在我们班。”

    方北：……有你这么安慰人的？

    苏向暖走近公示栏一看，确实，瞬间心情大好。

    听苏向暖哼起歌，方北更不解：这竟然真的有用？

    “来吧，我们一起看看你到底是哪里还没懂。”顾倾寒说着，预备铃打响。

    “好。”苏向暖看着顾倾寒整理好的一部分错题笔记，好像知道了操场那个问题的答案。

    如果是他，考试失利后会迅速调整好心态，复盘原因。

    嗨呀，他能断层第一不是没有理由的。

    -

    寂静的夜。

    夏晗和往常一样，熄灯才回到宿舍。

    在床上温习历史的屠琦打开小台灯，夏晗坐到床上，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

    “学姐。”夏晗声音有些颤抖：“我什么都记不住了。”

    发觉不对，屠琦赶紧下床，蹲在夏晗面前握住她的手，摩挲着。

    夏晗眼神毫无焦距，仿佛是被设定好的程序，总在同一个地方卡壳，又一遍一遍重复着。

    一股寒气从脚底窜到头顶，屠琦压抑住内心的恐惧，起身，让夏晗靠着自己，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你只是太累了。”

    夏晗放下手册，环抱住屠琦的腰，哭出声来，“我好没用。”

    她像是着了魔，即使这样，还在背。

    边背边哭，屠琦插不进去话，还惊动了隔壁宿舍的同学。

    同学敲门进来，就见夏晗吐了屠琦一身。

    小手电一照，全是血。

    几个小姑娘吓得挪不动脚步，夏晗倒在屠琦怀里，她们才意识到要联系老师和医院。

    她们照着120接线员说的给夏晗摆了体位，做了一些简单处理，夏晗被抬上救护车，屠琦也想跟上去，却被白敏拦住，让她回宿舍换件衣服好好休息。

    她定定站着，直到再也听不到救护车鸣笛声。

    屠琦回到宿舍，惊魂未定，抬手摸了摸脸，冰得她一激灵。

    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太像了，跟去年的她太像了。

    本就没打算在复读班交朋友，班里同学搞小团体孤立她，也乐得清静，但因为要成功的决心，她也曾这样中邪般学习。

    原来这个状态那么可怖，怪不得后来连舍友都躲着她。

    不过，幸好这次，她接住了夏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