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楼下的少年少女，苏向暖恍然大悟。

    原来夏晗喜欢的人是顾倾寒。

    夏晗两年来每一次眼神闪躲，每一次下意识追寻，每一次神色有异，答案在这一刻昭然。

    奇怪的是，苏向暖心里并无不适，反而与有荣焉。

    就说他是很好的人吧。

    喜欢他的每一秒都充满愉悦，就像没有人会不为彩虹赞叹。

    苏向暖背着手回到教室，坐在位置上，外面依然吵闹，班里却渐渐空旷。

    目送一个又一个同学离开，她才真真实实有了毕业的感觉。

    如果这三年能重来一次该多好呀。

    她趴在课桌上，双眼蒙上水雾。

    方北走到她旁边，弯腰轻轻拍了下她。

    苏向暖勉强扯了个笑脸。

    “苏向暖。”方北叫了声。

    苏向暖转头，看见方北做鬼脸，情绪终于好转：“怎么了？”

    “你可算笑了，你看我是不是很了解你的笑点？”方北得意洋洋。

    好像在不久前，顾倾寒也这么跟她说过吧。

    “你的笑点我太了解了。”那个少年这样说。

    方北走到自己的位置，拿出一幅画，递给苏向暖。

    接过画，苏向暖再也忍不住泪意。

    画上是小学时文艺汇演和高二义卖活动，右下角有一片四叶草，他是想祝她幸运嘛。

    画的主体是台上表演的她和林佳怡，还有台下做观众的他。

    义卖时他在首都，他可能也在遗憾，没有当场看她和林佳怡的表演吧。

    本来没什么特别的感受，被他直观地画出来，她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认识多久了。

    十一年了吧。

    三年级文艺汇演结束后，方北向老师申请成为苏向暖的同桌，那时班里的氛围因为英语小组任务变得很奇怪，整个班就只有林佳怡跟她“相依为命”。

    就算她反射弧再长，也感觉出来，她和林佳怡可能是被孤立了。

    方北主动要加入她们，一开始她俩还有点担心：“可是你跟我们玩儿，他们就不跟你玩儿了。”

    方北一脸无所谓：“我就想跟你们一起玩儿，而且我英语好，我可以教你们英语，以后小组任务你们都不用愁了。”

    这点他没撒谎，每次方北在的小组都能得第一，老师的表扬他估计都听腻了。

    后来她和林佳怡就厚着脸皮跟着方北躺赢。

    和他一起玩时，也总是欢声笑语，同学都开始向她们示好，方北问她们乐不乐意，她们自然没意见。

    方北就告诉那些同学，以后不要再欺负她和林佳怡，欺负她们俩就等于欺负他。

    方北人缘好，他这话一出，同学们纷纷点头，把他们围在中间。

    苏向暖总觉得，是方北，把她和林佳怡拉入人群里，让她们有机会在小学剩下的几年跟同学们打成一片。

    “谢谢你，方北。”苏向暖上前抱住方北。

    方北一僵，也轻轻回抱苏向暖，他开口：“你说喜欢一个人一定要告诉对方，让她知道有人曾被她吸引，她也在别人眼里散发着光芒。苏向暖，你在我心里就像你送我的白颜料一样必不可少。”

    第一次这样文艺发言，方北显得很不自在，心脏砰砰跳，手心直冒汗。

    他索性放下环住苏向暖的手，闭上眼，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我不会说好听的话，我只知道一跟你在一块儿我就特别高兴，看见你开心我就开心，看见你难受我也难受，苏向暖，我真的很喜欢你，不论是朋友之间，还是男生对女生。”

    苏向暖拍拍方北的背，放开他，静静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突然笑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怎么都没察觉。

    她眸中泪光闪闪：“我都没告诉过你，从小到大，我和林佳怡只有跟你在一起玩的时候才最放松，你带给我们很多快乐很多感动，即使和你做朋友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想说，能认识你真好。”

    方北红了眼眶。

    苏向暖吐气，珍之又重：“谢谢你，方北。”

    说完后，她抽出张纸巾塞到方北手里，转身收拾东西。

    起身时，方北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相机在录像，她对着镜头笑着摆摆手，抱着东西离开。

    没走两步，方北叫住她。

    她回头，班旗稳稳落在她的箱子里。

    方北声音有些颤抖：“带着咱班同学的祝福，大胆往前走吧。”

    苏向暖点头，走出教室。

    方北凑近镜头，悄声说：“别再回头了。”

    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上前牵住你的手。

    -

    方北第一次对苏向暖有印象，是小学放学会分几路回家，每一路都会有小队长举着旗子带队走出校门，而苏向暖就是他那路的小队长。

    整队时听到有同学说话她都会管，同学们不听她的，她就会举手报告老师。

    队伍里渐渐有同学抱怨，不想被她这样管，她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后来，跟她走得近的小朋友都开始疏远她。

    那时她看起来格外瘦弱，又总是孤零零一个人，他好几次都想去找她玩，都被人拦下了。

    直到有天，她身边多了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活泼豪爽，力气比男孩子都大，在班里也没什么朋友，她们俩一起之后，她笑得比以前都多了。

    方北开始还觉得，是她们俩不愿意跟别的孩子玩，开了英语课之后才有点明白，是没有孩子想跟她俩一起玩。

    文艺汇演那天，学校里还请了家长来看，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他觉得她俩节目挺好玩的，不然为什么他爸爸妈妈都笑得很开心。

    虽然那是个歌舞节目。

    他跟爸爸妈妈说，自己想跟这两个女孩交朋友，虽然班里没有同学愿意跟她们玩，也不让自己跟她们玩，但他觉得她们都是好孩子。

    爸爸摸摸他的头，对他说，你喜欢她们就去跟她们一起玩，真正做了朋友，才能知道她们到底好不好。

    妈妈也说支持他，还说她也很喜欢这两个女孩，那些同学不让你跟她们玩是他们的错误，爸爸妈妈都不干涉你交朋友，那些小朋友也不应该干涉。

    他就这样跟她们成为了朋友。

    后来的三年，他们一起玩老鹰捉小鸡，一起跳房子，他看着她们翻花绳，她们跳皮筋他还做过撑皮筋的工具人，还会跟其他小朋友一起丢手绢丢沙包。

    他们一起去过体育馆套圈，一起下过五子棋，还会一起去小卖部买辣条，看阿衰大脸妹。

    时光一晃，他走了又来，进入高二，与她，与她们重聚。

    她们还是那么亲密，只是身边，好像比之前更热闹了，连表演节目，都从两个人，变成了四个人。

    如果他也在其中就好了。

    可他只会画画。

    没关系，做她的观众也好，他九岁就是她的观众了。

    所以他刻意没把另外两个画进去，就是单纯的不想看见他们，怪碍眼的。

    高三，应该是她最尽兴精彩的一年吧，组建学习联盟，成绩从倒一逆袭到正一，还带着全班同学一起提升。

    哎，就是感情这方面，她们再也不是跟他最好了。

    不过呢，栽花的时候就是想要看花盛放，最好人人都赞美，这样一想，心里也就没那么失落了。

    于是他也开始交新的朋友，也不用特意去交，他人缘好，大家都喜欢跟他一起玩，不跟她们在一起时，也是到哪儿都有人跟他勾肩搭背。

    他跟王皓杰一起看漫画追动漫，还跟赵奥新一起打过球。

    说起来，他跟赵奥新还有点同命相连。

    其他同学关系也不错，但他就是不想跟顾倾寒和李柯走得更近，闹心。

    本来是他跟苏向暖林佳怡更好的。

    不过李柯人挺好，他也很喜欢看漫画，他俩还一起打过游戏，主要是，搞不好以后还能吃到他和林佳怡的喜糖，顾倾寒情况就比较特殊了，他俩有缘无分。

    ……

    晚自习铃声打响，他从回忆里抽身。

    拿起相机，在这个角落，他拍下张空旷的教室，又打开录像，倒退着走出教室。

    对准门牌。

    眼前浮现出同学们打打闹闹的画面，有人在埋头刷题，有人猫着腰躲在与肩头齐平的书堆后偷吃零食，有人悄悄在课桌上刻字，洗发露洗衣液花露水的味道充斥鼻腔，天花板上的老风扇吱呀吱呀转个不停。

    闭上眼，仿佛还能听到老师们不厌其烦地讲各种大道理，睁开眼，整个楼层只剩下他一个人。

    “再见了，高三（一）班。”

    他伸出手在镜头前晃了晃。

    校园广播放着音乐。

    他跟着哼：“10年后の8月　また出会えるのを信じて……”

    他也想知道，在十年后的八月，还能不能再与他们，与她相遇。

    走廊尽头，他再次举起相机，两个女生挽着手从他身后经过。

    “你还有什么愿望嘛？”

    “要是能和喜欢的人在一个城市读大学就好了……”

    “希望苏向暖能来首都读大学。”方北下意识道，脑海里闪过女孩明媚笑颜，嘴角不自觉上扬，又释怀：“算了，希望苏向暖天天开心。”

    夕阳在楼梯落下剪影，恍惚间，方北好像看到瘦瘦小小的姑娘牵着她的小伙伴向自己跑来。

    哎？还有儿时的自己。

    等等，她们怎么还会长大？

    她扎着马尾，又蹦又跳，身边除了那个女孩，又多出两个女孩。

    身后还跟着一个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的少年。

    最后，落在原地的自己也和人搭着肩走来。

    那头的他虽在跟旁边的同学聊天，余光却在注意前面的少女。

    他知道他心里一定在想，虽然不能陪她走到终点，但能参与她的童年和青春，也已不负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