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向暖醒来时已经快十点半，她记得昨晚迷迷糊糊听到林佳怡说帮她把顾倾寒的外套洗了，走到阳台一摸，挺好，晒干了。
小区里核酸广播还没停，她纠结着要不要去还外套，点开微信，看到好友申请，瞬间做好决定。
迅速化好妆，拿起外套就跑下楼。
做完核酸，走到顾倾寒家门口，同意申请，编辑“出门”发送。
一气呵成。
她还在思索用什么状态去见清醒的他时，门开了。
慌乱中盘算着是抬左手打招呼还是抬右手打招呼，顾倾寒先开口，眼神自责而愧疚：“对不起。”
久别重逢，意料之外的开场白。
他低下头，是犯错后诚恳致歉请求原谅的样子。
前后一联系，苏向暖才反应过来，他大概率是在为他的不辞而别单向断联道歉。
她从来没过怪他，而刚刚见到他的一瞬间，因昨天他装作不认识仅有的一丝怒气也消散，所以只是说，“你没必要道歉。”
苏向暖问，“你爸爸现在还管你嘛？”
顾倾寒坚定道，“我现在有能力与他抗衡了。”
苏向暖看着眼前的顾倾寒，他没带口罩，眉目坚毅却温和，唇色也红润些，衣着休闲居家，整体看起来倒是比之前看着硬朗不少，许是太急，趿着拖鞋就出来了。
顾倾寒张张嘴，却没说一句话。
苏向暖笑：“想我嘛？”
她看到面前男人一瞬愣怔，唇渐渐绷成一条直线，深吸气，缓缓闭眼，呼气，睁开双眼，注视着她的眼睛，庄重轻言：“很想很想。”
音色沉，恍若古老器乐，穿越几个世纪才落在她的耳畔。
苏向暖鼻子一酸，不管狂跳的心脏，张开双臂，虽在笑，却有泪滴落：“要抱抱嘛？”
顾倾寒眸底一亮，闪过惊喜色彩，他上前，紧张得心脏快要跳出来，微微弓身，小心翼翼地抬手，虚环住她。
从头到脚没有一处相碰，姿势奇怪而僵硬。
苏向暖眼眶湿润，低低叹气，柔声道：“这怎么能叫拥抱呢。”
而后抬手放在他的背，用力让他往自己这边靠。
两人身体几乎贴在一起，夏季衣服单薄，隔着布料都感受得到彼此的体温。
顾倾寒的隐忍克制土崩瓦解，侧脸靠在苏向暖肩颈，双手圈住她。
他们紧紧抱着彼此，又不只是抱着当下时空的彼此。
他抱着的还有自己未及表明过心意的少女。
她抱着的还有那年尽力跟爸爸抗争的少年。
他们闭上眼，感受着彼此的气息味道。
他的心跳渐渐平稳，苏向暖感觉自己颈窝湿了一片。
她拍拍他的背：“这几年，你还好嘛？”
他沉默几秒：“你好，我就好。”
阳光正烈，他们只是静静站着，就晒出些汗，可还是舍不得分开。
“我以后不走了。”顾倾寒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有些鼻音：“见到你很高兴。”
好痒。
苏向暖下意识缩颈。
注意到苏向暖的小动作，顾倾寒依依不舍地放开她：“一起吃午饭吧？”
苏向暖：“你请客？”
“去家里，早上去超市买了些菜。”顾倾寒报了几个准备做的菜名，再次发出邀请：“可以吗？”
苏向暖一听，巧了，都是自己爱吃的。
印象里，他做饭确实挺合她口味，而且还能省下顿外卖钱，这绝对是稳赚不赔啊。
但她还是装作犹豫了一下才答应。
顾倾寒在心里欢呼，面上淡定转移话题，“这件衣服很眼熟。”
“哦，你的，昨晚回家前李柯给我的。”苏向暖把衣服递给顾倾寒，“洗过了。”
昨晚……
太阳穴突突跳，他抬手揉了揉，不愿继续回忆。
顾倾寒接过衣服，搭在手臂上，侧身让苏向暖先走。
苏向暖向前两步，又特意回头嘱咐，“你以后还是少喝酒吧。”
顾倾寒内心五味杂陈，“……好。”
到家，“顾爷爷”就扑上来冲着苏向暖摇尾巴，苏向暖这才认出来，人家可没有在流浪，人家是门口小超市的狗。
怪不得超市门口都贴上“寻狗启示”了。
顾倾寒回自己卧室放衣服，慕小小从另一个房间出来，问她哥什么时候做饭。
见到苏向暖，一愣，还在琢磨他们俩进展到哪一步，顾倾寒从卧室出来，先给苏向暖解释：“这是我表妹，慕小小，她家房子出了点事故，新房还不能住，就先在这里住几天。”
苏向暖点头：“我知道，小小昨晚跟我说了。”
他这个妹妹太容易相信别人，昨晚她一边听顾老师讲数学题，一边听慕小小吐槽他哥，还说自己都快结婚了，顾倾寒连个恋爱都没有谈过。
慕小小似乎默认，她和顾倾寒很熟。
而顾倾寒听到“昨晚”，眉毛又跳一下。
他俩走神时，慕小小已经走到苏向暖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我和暖暖姐也是有一起照顾醉鬼的情谊了，昨晚光顾着说顾倾寒，还没跟暖暖姐好好聊天呢。”
慕小小眼睛一转，八卦本性暴露；“哥，之前你还偷摸看暖暖姐的直播，今天追星成功什么感想？”
顾倾寒本来还在想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清除人类记忆，“昨晚”两个字他不能再听别人多提一次。
现在只想把慕小小赶出去。
早知道就不带苏向暖回来了，去外面吃一顿至少不会这么尴尬。
苏向暖憋笑：“我和你哥高中是同桌，他估计也就是无意间刷到好奇瞥一眼。”
慕小小：同桌！？
慕小小要再确认一下：“姐姐，你就是苏向暖？”
得到肯定的答案，慕小小两眼放光：眼前这位竟然就是她哥传说中的高中同桌！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那瓜田里的猹。
她哥这不是追星成功啊，这是在追爱，追的还是默默喜欢多年的初恋。
虽然她也很想近距离嗑糖，但目前八字还没一撇，她还是得给他们俩空间，蹲下抱起狗：“哥，我带你爷爷去宠物店看看，买点狗粮什么的，就不回来吃了。”
顾倾寒：……很想发火。
苏向暖：“小小，不用去宠物店，这是小超市家的旺财。”
慕小小看着顾倾寒：“你为什么一回来就偷邻居家的狗？”
顾倾寒没理，头也不回地走向厨房。
估摸着慕小小走远，顾倾寒掏出手机给她发消息：【别回来了，去舅舅面馆将就睡吧。】
那头回的很快：【那现在不光李柯和佳怡姐要跟你绝交了，你还会失去子辰哥。】
顾倾寒：【不当兄弟他也是我妹夫。】
慕小小没再回，倒是收到安梓辰的消息：【别欺负小小。】
安梓辰：【我们能帮你追苏学妹。】
顾倾寒：【你怎么不问问慕小小做了什么？】
顾倾寒：【我没想追她。】
安梓辰：【小小做什么都有她的道理。】
安梓辰只当顾倾寒在嘴硬，自动忽略了后面那条消息。
手机不再振动，顾倾寒安心做饭。
席间无言，他们吃完，苏向暖对他的手艺大夸特夸，顾倾寒笑着整理好碗筷抱到厨房，本想送苏向暖回去再洗，可苏向暖跟来了。
顾倾寒打开水龙头冲手；“你休息就行，我过会儿再洗。”
“我没想帮你。”苏向暖没假客气：“我来看你洗。”
顾倾寒笑：“好。”
说完就真洗起来。
看他仔细清洗碗筷，苏向暖觉得还是要关心关心他：“你接下来做什么？”
顾倾寒把水关小了些：“这个月在栗大有笔试面试，不出意外，九月份就入职任教了。”
“肯定没意外。”苏向暖笃定，“提前恭喜你完成理想啦。”
顾倾寒转头看苏向暖，眼底柔光绽放：“谢谢你，到时候请你吃饭。”
洗完碗筷，顾倾寒又开始削水果，切块装盘，端起来：“咱们去客厅聊？”
苏向暖插起一块放进嘴里：“你很会挑水果诶。”
又被夸了。
顾倾寒语气轻快起来：“好吃多吃。”
苏向暖开玩笑；“顾老师，你考不考虑办个午晚托，你定价，我付费。”
顾倾寒嘴角一直扬着：“你来就行，早饭我也做，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不谈钱。”
他们走到沙发前，坐下。
苏向暖：“那我需要做什么？”
顾倾寒思索几秒：“好好吃饭。”
继而低下头不再看她。
苏向暖秀眉微微蹙起：“顾倾寒，你很厉害很优秀，作为朋友也很体贴很仗义，每次看到你那么自信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我都很崇拜，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你在我面前总是很卑微，为什么呢？”
她承认，她在面对他的时候，也会不可避免的自卑，但没有像他这样，低到尘埃里。
顾倾寒答不出。
或者说，他不敢答出。
苏向暖倾身抱了抱顾倾寒：“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开心的，骄傲的，不论是什么原因，我都不想遮住你的光。”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当年他随告别信赠给她的满天星，花语是“甘愿做配角”。
没错，在她的世界里，她永远是主角，但又是谁规定，主角只能有一个呢。
她希望她的朋友不论在不在她身边，都恣意逍遥，光华耀眼。
不必争妍斗丽，是百花中绚烂盛放的每一朵。
苏向暖起身，顾倾寒拉住苏向暖的手腕，“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你以后还来吃饭吗？”
苏向暖拍拍他的手，“来呀，你对我的滤镜有点厚，我得想办法打碎，让你看看真实的我，有很多小毛病的我。”
顾倾寒脱口而出，“我对你没有滤镜，你就是很好很可爱。”
苏向暖意味深长地摇摇头，“拭目以待吧。”
说完，强装镇定地走出顾倾寒家门，留顾倾寒一人坐在沙发上整理情绪。
这个时间，奶茶店也不忙，苏向暖拨通林佳怡的电话。
嘟嘟三声后，林佳怡接通：“衣服还了？”
苏向暖应了声“嗯”，纠结之下，还是想和林佳怡说一说刚发生的事情，“我们拥抱了，本来以为心跳会像放鞭炮，可当我把他抱进怀里，感觉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倒是他，心跳快的听着都害怕他下一秒会晕倒。
“我是不是不喜欢他了？”
林佳怡：“世界都慢下来，还有呢？”
苏向暖回味那个拥抱，她贴着他紧实的胸膛，他的手臂也很有力量，像是要把她抱进骨肉里，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疼痛。
她想了想，答，“还有……就是很安心吧。”
林佳怡明白了：“热恋期，我和李柯碰碰手指都紧张得不行，相处久了，虽然也越来越喜欢他，再拥抱的时候刚开始的那种悸动就很少了，更多的是你刚刚提到的心安。”
苏向暖发觉林佳怡言语之间的不对劲：“你什么意思？”
林佳怡哈哈大笑：“顾倾寒和你现在就像初恋少男和稳定期女友。”
苏向暖：……
林佳怡语气正经起来：“接下来什么打算？”
苏向暖低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我们分开了六年，对彼此的生活经历一无所知，就算我们现在依然互相喜欢，喜欢的也不一定是现在的彼此，我想多给我们一点时间，确认这份心意，确认我们依然能互相吸引。”
林佳怡调侃：“我们苏向暖虽然是母胎solo，感情观却难得成熟嘛。”
苏向暖知道她听进去了。
不知有意无意，林佳怡说了句：“他对你的生活经历应该不是一无所知。”
苏向暖只当林佳怡在开玩笑，干笑两声，眼神疼惜：“而且，他在我面前把自己放的太低了，就算在一起，我们之间也不对等，他那么好的一个人，值得一份平等且健康的感情。”
林佳怡：“你还说你不喜欢他了……”
挂断通话之前，林佳怡说：“你们俩就是太喜欢对方了，还是那种不参一丝欲望一丝杂质的喜欢，人类真的会有这种爱情？”
苏向暖眨眨眼，是这样嘛？
不是吧，她对他好像也有欲望。
会想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