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应,你刚刚去哪里了?”闻婴守在洞府门口等他。
做了坏事的某人心虚地摸摸鼻子,“出去逛逛。”
闻婴哦了一声,“你也睡不着吗?”
崇应彪叹了一口气,把她按回石床上,“你魂魄不稳,师伯说你要你多休息。”
闻婴乖巧的躺在床上,睁着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不然你陪我说会话吧。”
崇应彪熟练地躺在她床下的地毯上,看着黑黢黢的洞顶有一瞬间出神。
以前在营地里他总是不睡自己的营帐跑去她帐子里睡地毯,她也是这样睁着眼睛看着他,非要他陪她聊天。
后来他少有不去时,闻婴就半夜偷偷溜进他房里,把他这个主人赶下床,鸠占鹊巢得意得很。
“阿应,你睡着了吗?为何不说话。”
“没有,我只是在发呆,”崇应彪的脸庞在黑暗中异常的柔软,“你想聊什么。”
“聊聊我们以前的事吧,我想知道我以前和你什么关系。”闻婴干脆翻身,趴在床边看着他。
“为什么这么想知道。”他失笑。
最初他盼着她能想起来,后来明白她那时的煎熬后,他再不忍她想起朝歌发生的事。
她若是一直想不起来,便会像现在这样一直快乐下去。
“因为我总觉得自己与你很亲近。”闻婴嘟囔道,“难道你是我以往在凡间的结义兄长之类的?”
“算是吧。”崇应彪揪住地毯的指尖用力到泛白,沉默良久后颓丧地出声。
“原来阿应是兄长,怪不得这样温柔又可靠。”为何心里一阵发闷,闻婴不明白。
她分明一直渴望着家人和亲情,如今有一位可靠的兄长出现为何却心中有遗憾。
“我……温柔又可靠吗?”他万万想不到这些词会用在他身上。
他最常听到的形容词是“脾气大,不好相处,刺儿头,耍威风,好勇斗狠。”诸如此类。
“对啊,阿应很温柔,只是你的眼睛看上去总是很难过。”闻婴的眼睛渐渐合上,“不要不开心,阿应。”
闻婴总是能发现他所有隐藏的情绪,心脏在这一瞬间柔软的不可思议。
他在黑暗中握着她垂在床边的手背轻轻摩挲,“为什么你总是在意我开不开心。”
“因为我想让阿应一直开开心心,不然我也会和阿应一起难过。”小姑娘像在说梦话一样含糊不清。
但他听清楚了每一个字。
“真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她留在这世间最后一句话只与他有关。
“崇应彪,你看看,就算她死了也依旧在护你平安。”父亲的话犹言在耳。
“这世间她无甚留恋,唯独牵挂你。”
“她赠我十年阳寿只为求我一句好好对你。”
哪怕没有过往的记忆,她还是那个她。
他熟练地替她盖好被子,指尖轻点在额上的朱砂印上。
心道:若你重来一次还是能爱我的话,我就宽宏大量原谅你的不告而别。
他们在碧游宫待了几日便被余元赶下了山。
“你们自有命数,快快下山吧。”余元大袖一挥两人便如一叶扁舟荡在水波里,两侧的风景飞速滑过。
“是你干的对吧。”闻婴鬼灵精地冲他挤眉弄眼。
“什么?”崇应彪装作不知。
“那只兔子再不敢化成我的样子,说有人要剥她的皮”闻婴笑得畅快,“从来没见她这么害怕过。”
“满宫里能说出这话的只有你,不是你是谁?”
崇应彪拒不承认,“我不是,我没有,她化形成什么样子与我何干。”
“当真?”闻婴才不怕他的冷脸,笑嘻嘻凑过去,“兄长当真是威风,在碧游宫的地界上还敢欺负他们妖精。”
那当然,崇应彪不自觉地昂起下巴,小小妖精有何可怕。
“你真是走到哪儿都能平等的欺负每一个你看不惯的人”闻婴随口说道,说完她自己都愣住了。
崇应彪呆呆地看着她。
“你想起什么了?”
闻婴连忙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这样说。”
“你会讨厌我吗。”崇应彪喃喃道。
“当然不会,”闻婴笑盈盈地哄他,“兄长都是为了我出头,我如何会是非不分。你放心好了,我会一直站在兄长你这边!”
站在他这边吗。崇应彪没意识到自己笑得有多开心。
“我们就要下山了,你不要这样傻里傻气的。”
“那我应该怎样?”好奇宝宝闻婴正经发问。
“你要看起来凶狠一点,精明一点,这样才不会被欺负。”
“懂了。”闻婴学着他扬起下巴,双手环胸,用鼻孔看人。
崇应彪。。。。为什么她看起来这么欠揍。
苍梧山脚下
“我没眼花吧!”金葵使劲揉眼睛,“孙子羽,快来啊,快看看谁来了!”
孙子羽揉揉眼睛从木屋里钻出来,昨夜他带着人找寻老大的尸身,累了一宿。
“老,老大!”孙子羽冲过去一把抱住崇应彪,鼻涕眼泪都抹在他身上。
崇应彪起一身鸡皮疙瘩,他从未遇到过这场面,尴尬地四处张望,活像被抱住的人不是他。
金葵也一个猛冲,张开双臂将崇应彪和孙子羽一起搂在怀里,“老大,你不知道我们两个这两天过得什么日子。”
闻婴在碧游宫的时候哪见过这阵仗,她以为这是什么特殊的仪式,走过去把三个壮的像堵墙的男人勉强伸手抱住。
“我也来我也来。”
话音刚落就被崇应彪反拧住手腕拉开,再将她的脖子夹在臂弯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不知道以前用过多少遍。
“你来什么你来,下山第一课,男女授受不亲,不可以和异性随意有肢体接触。”崇应彪说得一本正经。
闻婴似懂非懂,但是学习态度十分良好,先使劲点头,看他脸色缓和后再弱弱发问“那你呢?”
“什么?”
闻婴戳戳他的手臂,“你现在在和我授受不亲。”
“闻婴姐”孙子羽和金葵没有见过她死去的模样,对她复活一事接受得很快,“你不记得我们了吗?”
“你们叫我姐姐哎!”闻婴立马把什么授受不亲抛在脑后,兴奋地摇晃崇应彪另一只手臂,“这些都是我们的弟弟们?原来我在山下有这么多兄弟!”
对崇应彪来说弟弟两个字十分肉麻,但是“我们”这两个字又很动听。
于是他骄矜地嗯一声,“勉强算吧。”
孙子羽可是知道当年在朝歌崇应彪夜不归宿去了哪里的人。
两个人现在的状态他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他小心翼翼试探,“闻婴姐,你和老大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崇应彪凌厉地瞥他一眼警告之意跃然而出。
闻婴不明所以,“阿应说我是他妹妹。”
孙子羽和金葵面面相觑,老大这是玩儿什么花样?
他们两只单身狗虽然不懂这些,但也觉得很厉害,于是疯狂点头配合,“是,你就是老大最爱的妹妹。”
崇应彪痛苦地扭过脸,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阿婴你真是个天才。”他可从来没说过她是妹妹这样的话。
他只是勉强回答她“算是吧。”
这样含糊的话能直接被她理解成她是他妹妹,不愧是她,这脑子和那漫山遍野的妖精也无甚区别。
“你是因为我天才,才最爱我的吗?”她期待地看着他,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个什么劲儿,但就是很想知道他怎么回答。
崇应彪从没这样无助过,他左顾右盼发现没有人帮他岔开话题,眼前还有个笨丫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回答。
他仰面望天,语气饱含自暴自弃和憋屈,“是。”
笨丫头现在还不懂什么是自暴自弃和傲娇,她一张脸明朗地过分,一如既往的夸奖他,“你真有眼光!”
崇应彪像是战败的孔雀,垂头丧气,“真是谢谢你。”
然而这次闻婴没空关心他脆弱的少男心,她的注意力都被孙子羽和金葵吸引过去。
三个人很快打成一片,闻婴更是相见恨晚,要不是崇应彪极力阻拦他们三个就快当场义结金兰。
崇应彪看着他们比以前相处得更亲密,脸色越来越冷。
呵,果然就会哄他。
骗子!他暗自咬牙。
“老大,咱们只有三匹马。”金葵没注意到崇应彪难看的脸色。
既然人都找齐了,当然是要热热闹闹回北地。
当初他们三人快马加鞭的赶过来,根本没想过真的能变成四个人回去。
孙子羽和金葵不一样,惯会看崇应彪脸色,一看苗头不对,赶紧和身边这个“危险人物”拉开距离。
甚至他还胆大包天的把闻婴朝崇应彪的方向推了一把,“老大,我们的马不好,驮两个人可不行。”
言下之意,咱两可不敢碍眼。
然而崇应彪只是自顾自地上马,垂着眼看他们,“怎么,刚刚聊的不是挺开心吗,这下就不愿意和她共乘一骑了?”
最后“共乘一骑”四个字说得十分让人牙酸。
金葵也回过味儿了,和孙子羽一起疯狂摇头,两人像鬼撵一般爬上马,头也不回的朝北地的方向跑。
闻婴有些犯难。
崇应彪上了马她只能扬起脑袋来看他。
他骑在马上时气势浑然天成,配合着利落的下颌线和挺直的鼻梁,无端让她想起了埋伏在森林里狩猎的老虎。
英俊,强大,危险,迷人,不经意间投过来的一瞥又有几分脆弱和忧郁。
崇应彪极少有机会俯视她。
她向来不服输,从来都是与他并肩同行之人。
但那是在质子营的她,憋着一口气证明自己的她。
此刻她白净的脸上坠着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眼里有他从未见过的依赖。
他心里又酸又涩。
那个闻婴曾如他一样拼命变强,他们都试图用自己的能力来获得别人重视的目光……
明明她就站在他面前,他却突然很想她。
她扬起的脸渐渐往下移。
眉头微微皱起,抿了抿唇,眼神瞥向地面。
闻婴有不满时总是喜欢这样,然后会立马勾起一个大大的笑,彰显自己的不在意。
以往她这样的时候他总是能更讨嫌的走过去把她扎好的头发揉的一团糟——当然,最后他总是会被一顿好打。
“不高兴?”他挺直的脊梁稍弯,轻声问。
闻婴埋着头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一点一点去戳马鬃。
崇应彪翻身下马,在她惊讶的目光中把她抱起来放在马背上,随后坐在她身后,双臂环着她握住缰绳。
“你怎么知道……”她不好意思地别开脸。
“怎么知道你不会骑马?”崇应彪挺想说你能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我……这不能怪我,我在碧游宫没有需要用马的时候。”闻婴弱弱地说,这不是她没用,只是没有接触过。
“曾经有一位很厉害的禁卫军女统领,她刚入军营的时候也不会骑马。”他轻夹马腹,以初学者可以接受的速度跑起来。
“哎?禁卫军统领以前不会骑马吗?”闻婴瞪大了眼睛,惊讶之余她心里有了奇异的探知欲,她想知道阿应和这位大统领有什么过往。
“嗯”
“那后来呢?”
“后来她骑术甚至能甩开姜……”崇应彪收住口,不再说下去。
她听到一半,哪儿能说收就收。
连忙转过头去,想要张口却发现她的唇差点贴上他的下颌。
她僵硬着身体转回脑袋,身后的热度却越来越不容忽视,“你说甩开姜什么?”
“没什么,不重要的人。”他低沉地声音从头顶飘到耳朵,闻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这样就能哪里都不挨着他。
可是身体的本能却朝他越靠越近。
她一面纠结他和那位女统领的关系,一面悄悄摸摸地慢慢靠在他胸膛上。
他应该没发现吧!她完全靠上去的时候小小的舒了一口气,偷瞄一眼他的脸色,好像没有生气哎。
这个姿势骑在马上一点都不会累,她放心的将后脑勺枕在他肩窝,“阿应你和那位女统领很熟吗?”
“熟。”闻婴有一点点不开心。
“那她好看吗?”
“还行吧。”崇应彪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语气上扬,有她还没见过的痞气。
从她睁眼时阿应都是温柔的,沉默的,像一块受伤的玉石。
但是说起这位女统领时他却像只撒欢的小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她没见过的劲儿。
“那喜欢她的人多吗?就像那些妖精都喜欢小雪一样?”闻婴的不开心逐渐变大,那阿应也喜欢她吗。
这个问题倒是难倒他了,崇应彪挖空脑袋回想有没有哪个不开眼的狗崽子敢喜欢闻婴。
闻婴从刚来军营的时候就有不少质子说她长得极好看,天不亮就等在她营帐外面,准备和她来个偶遇。
但是闻婴向来爱围在他身边,想到这里,他满意地勾起嘴角。
每天早上他去叫闻婴起床时都会把那些不长眼的东西赶走。
所以闻婴从来不知道她被这么多人惦记过。
后来质子营里会喘气儿的东西都知道他们俩的关系,更没人敢对她有心思。
于是他言简意赅“没有。”
闻婴的不开心减少一丢丢,回答的这么干脆,看来阿应不喜欢那位女统领。
可是她为什么要在意阿应喜欢谁,阿应只是她“生前”的故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