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烛

    夜浓,犹似一方墨砚凝成稠,浅雕浮云冻端砚中央,浮一粒莹珠悬夜,皎碧澄辉,月波清霁,直泼到那钉死于黄槐古皮之上的雪花戒刀,那钢刃通体镀上一层银光,愈使得冷锋眦目,割得人眼珠生疼。

    众人寻迹一望,但见那徐步踏来的行者,却似魔主降世,那佛青色直裰着于他身便似云似雾;绒绦纵横汇束于他身却如勾描墨骨,月华清皎,正映他皴笔硬朗的面庞愈显出峦嶂魏峩,丘壑深沉。

    “你是何人?”三娘收刀撤步,亟退到攻防外,适才被那晃然飞来的白刃击中的日刀正不自觉微颤,虎口隐隐作麻。

    “三娘!”朝云提声截断三娘问语,切齿沉声:“且勿意气用事,救人要紧。”

    须臾,张朝云温笑,朗声道:“宿闻青州这地界儿匪患猖獗,山头林立,却也有近半数好汉或因时乖运蹇而落草,我观阁下真骨凌霜,刚毅凛然,想必绝非草菅人命,下流无品之徒。”语罢,她顿歇少倾,交手一揖,“我姊妹三人只因无处留宿遂才留此地过夜,却不知何处开罪各位,偏咬我等女流是官兵细作,望阁下放过我妹妹,这马权当孝敬阁下。”

    那行者不语,只将那双寒星也似的漆眸冷然一瞥,视线短促的扫了眼地上网住的一团白影儿,墨浓剑眉若蹙,“曹兄弟捉了她的人?”

    “二哥,以吾观之底下小的们所言无差,那烙的确是官印。”那圆腰狮子脸儿壮汉瞪向朝云,须臾又道,“且此等良驹非寻常官吏可得,你又作何解释?”

    “朋友赠的,情郎送的,黑市买的,于尔等又有何干系?阁下今日若不放人,在下就算赔上性命也势必同尔等厮战到底!”

    另一头,茹昭正持刀同网眼儿苦战,叵耐那结网绦绳质地极韧,几番割划无果,焦躁时,忽闻耳畔朝云下了死战决心,混沌中更觉两目混沌,遑急失声:“朝云,三娘,速寻脱身时机,别做无用功!”

    “等等!”

    晦暝,她觑察状况不清,目之所及,隐隐唯见一颀长健硕的影子近前,她遑遽握紧刀柄,随着那身影愈近,心如擂鼓,咚,咚,咚……

    蓦然,她身子一轻,耳畔是罗网窸窣声,下一秒,她似条银鱼跌在岸上,未待她定神,便忽觉下颌骨一紧,被人从地上搬起脸,定睛,她方才知晓到底是落入何人眼中。

    月光揉碎银屑溶进她清灰的眸中,璨如星河流光,写意凄清碎梦,她开口,咬合,带着滞涩的轻吐:“二哥。”

    那双漆亮星眸含笑,孤冷寒霜之色洗尽,他开口,同样略些涩,“从前你说自己是风波命,现下我是信了。”

    她僵着身子被他扶起,现下直觉思绪更乱了,信口开始胡诹:“哈哈,你这网子质量不错,我这把寒铁刀愣是没破开。”

    “昭妹……”武二钉眼凝瞧着她,双掌固住她的削肩,漆眸灼烈,“两年光景,你为何不肯来见我?”

    “是一年零十个月。”

    “有何差别?”

    “没……没差。”

    “咳嗯!咳嗯!”

    忽而,两声喉咙自寻不适的清嗓骤响,直将二人话头截断。但见朝云握着唇,踱近,水湾眉锋微垂,两眼巡视地面,待整顿好思绪后,杏核眼方辗转瞥向二人:“容我插句嘴,您二位……”

    “朝云!你让他们叙完旧先。”一旁三娘挑眉眨眼,压着嗓,直拽着朝云小臂往回拉。

    “对不住,您二位继续。”朝云故作如梦方醒恍然状,挑眉揶揄。

    “朝云,三娘,这位便是景阳岗打虎的武督头。”茹昭含笑引荐,“二哥,这二位是张朝云,和扈三娘。”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不敢当。”

    “那边是我二龙山上的兄弟,操刀鬼---曹正。”

    “在山素常听闻茹医师大名,未想今朝竟生出此番误会,还望三位莫要见怪。”

    “嗐,曹大哥那里的话。”

    传闻中的二龙山,坐落青州三叉路西南方,奇峰异岭,森群拱岱,两座崇山并头拔地而起,近相呼应,却如双龙盘升之威势,若隐卧虎藏杰之风水。

    晨时,金阳破晓,薄岚缥缈,茹昭凝眸觑眺那山后直射来的耀光,犹似一颗七晶宝珠镶于墨染山水绘卷上,略显得突兀,却点睛博*彩。

    茹昭遥记那时送他入山,亦是这般雪砌银堆的时节,正出神,忽而座下马匹滑踢,嘶鸣骤起,霎时武松眼疾手快,即刻勒紧手中牵引缰绳,竟生生将马儿自蚕道崖边拽将上来。

    “可有惊到?”

    “无碍,多谢二哥。”

    武二凝瞧她的面色,眉心微蹙,“待到寨你们小憩片刻再来拜见也不迟。”

    茹昭摇头驳道:“如此,于礼不合。”

    “此刻师兄与杨兄弟多半在晨起练功,无妨。”

    “嗯。”茹昭呐呐,暗忖着蓬头垢面的确也有失礼数。

    逾度三关,但见,一段镜面儿似的平地,前方是三座巍峨殿门,往上,那红瓦粉墙的寺庙金光铺陈,灿若琉璃,紫烟流光,霭霭,确是一番青灯古佛之风貌,仿佛那三关之上的强弩荆棘,炮石擂木,皆作凡尘另一方天地。

    三人于殿侧庑房休整,武二安顿好三人,随即同曹正一道离去。

    二人前脚刚踏出房门,后脚朝云三娘的目光死钉住茹昭不肯挪。

    “自己招来,还是要我们逼供?”朝云欺步上前,插着双腰质询。

    “故友。”茹昭按掐眉心,释解。

    “你还真是离谱,非匪不交是嘛?”朝云环抱双臂,挑眉笑语。

    “好了,现下全身而退已是万幸。”三娘重束好镶玉发带,起身来至茹昭跟前,“阿昭,你可信得过他?”

    茹昭沉眸,正色肃穆:“我信他,可用性命担保。”

    “好。”三娘缓了语气,素手将她垂髻上的竹骨银钗紧了紧,“即是你信的过的人,那便是我三娘的朋友。”

    “我持保留意见。”朝云将手一摊,颓惫的就那梨花木圈椅上一瘫,食指轻叩桌几,不知思索何事。

    忽而,门口轻响三声,但见一端着茶水的妇人推门转入,悍犷水湾眉目俱笑,鼻梁一点风情痣俏,见了茹昭笑语道:“怎的,许久未见妹妹可是把嫂嫂我忘了?”

    “二娘!”茹昭三步并作两步近前,携着孙二娘请她落座,“救命恩情,茹昭岂敢相忘,二娘如今也投到这二龙山上?”

    “嗐,你二哥多次修书,我夫妇二人怎能驳他好意?”

    “二娘,这两位是我至交好友,张朝云,扈三娘。”

    “在下张朝云。”

    “扈三娘。”

    二人启手一揖,二娘含笑回礼,言道:“老话儿常说人以群分,我见二位妹妹英气十足,想必也是练家子,来日得闲我定向妹妹们讨教武艺来,你们可莫要闲烦啊。”

    “怎会。”

    “我三人常较量武艺,彼此路数早已吃透,久了也觉没劲,二娘即愿讨教,吾等自愿奉陪。”三娘温笑抱拳。

    “哈哈,如此甚好,不过闲话容后慢慢再叙,一会儿要见头领和兄弟们,昭妹妹,你这乱发可不太成样子。”二娘调笑,顺了缕茹昭鬓侧散留一缕的青丝调侃。

    “都做了回罗网中的鹌鹑,还谈什么仪容……”

    “哈哈哈……”

    半炷香的功夫,二娘引三人至宝珠寺大殿。

    佛光普照金字斋匾下,宝珠寺宇大殿中央上,正端坐三位头领。

    为首的和尚骠壮,面圆耳阔,鼻直口方,腮笼貉臊髯,浓鸷犷眉若蹙,愈显凶悍异常,却生得好一双白水鉴心的清清圆目,幽若静潭空明。苔古直裰镶滚皂沿背穿双袖,绞衣圆绦斜绾双头,鹭鹚腿紧系缠交脚,拔垂杨柳力千斤,禅丈纵横扫三军。

    次位坐一肃冷汉子,左额面侧一搭青记,一双关刀眉悬额前,乌浓水眸清冷掩藏七分倨傲;睡凤眼尾微垂匿隐三分寂寥,一字薄唇绷得紧,一板一眼,不苟言笑。身着交领花青袍衫,腰缠玄天螭纹鸾带,忠良继宗气凛然,银枪弓马定尘寰。

    第三位,则是武松,他大马金刀于交椅上恰如貔貅临座上,见孙二娘引了茹昭三人入殿,即刻起身相迎,正堂两侧坐着的是施恩,曹正,张青。

    武松替茹昭再谢二娘照拂后,携她上殿前,笑言:“师兄,杨兄弟,这位便是我同你们讲的杏林圣手。”

    茹昭交手唱喏:“小女茹昭,见过鲁大师,杨制使。这二位是小女挚友,今番我姐妹三人叨扰贵寨,还望众位头领见谅。”

    语罢,紧随其后的朝云三娘一道作礼。

    这面上凶悍的和尚笑时却是慈眉善面,他起身上前,朗笑开口:“洒家早闻昭妹子悬壶济世,仗义温良,只未有缘得见,今朝妹子携友前来,洒家这心里头欢喜的紧,怎成了叨扰!”

    “大可不必拘谨。”杨志继而一道上前来,又同左右喽罗道:“来人,今晚烹羊宰牛款客。”

新书推荐: 耽美女配的一生 鹿 哑语 结婚,不如在火星种田 天下第一是本人 和男主成功贴贴后 世世盛欢 世人皆知我独众 罪魁山沈南衣 戏精美人在古代甜撩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