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鳞之变

    一席话毕,四方战备议定。俏如来,公子开明,敖鹰等人旋即告请。梦虬孙也一同走出数步之远,忽然回首见蕴姬望向铁骕求衣身后,仍立原地。

    “小云?”

    “无事,你先一步罢。我与他讲几句话,就去找皇兄他们汇合。”蕴姬解释道。

    梦虬孙只警然扫了那人一眼,并未多说地点点头答应离开。

    她略紧步趋近,稍压了音色低声问,“出什么事了?”竟然要苗王化装亲自前来,而非铁骕求衣带过消息。

    然而取下拙劣伪装,露出那张年轻俊秀面庞的苍越孤鸣朗然一笑,瀖瀖春柳般柔然明丽,语出揶揄,“若是朝中无事,孤王便不能来找你吗?”

    蕴姬见得对方神仪轻缓,目神悠然,并不似十万火急的样子,也就歇下心间的绷紧之弦,“我没有这个意思,只以为暗军潜行,必有机宜。”

    “苗疆备战诸事待定,军师也本不赞同孤王前来,现在也须得立即回了,故而不曾外彰,算是私人之行罢。”

    蕴姬仍然疑惑不明,“倘若我没认出你来呢?”

    苍越孤鸣一霎颊飞薄红,故作轻咳掩饰一下才道,“原本就是打算,只来看你一眼就好。”

    她微有愣怔,下意识接道,“这么远就……看我?”

    “临来之前,孤王本有些担忧……”

    “什么?”

    苍越孤鸣这回没有直接答她,温润柔软的目光落在略显苍白的淡愁柳眉山间,一点斜阳照影,晕开明波,“不,没有了。”他似是从蕴姬的未言之中读出了想要的答案,于是只是有意宽慰地道了一句,“你回来了就好。”

    这话听在耳中,竟有些欢迎归来的意味直感。

    眼风相触之际,一霎无言。蕴姬抿了抿唇,偏过目光,另起别话,“介入海境内政,并不符合苗疆当前利益。我们只需与海境的话事人合作,无论这个对象是谁。”

    “哈,”苍越孤鸣低低笑了一声,“孤王喜欢这个我们。”

    “王上!”

    “还有一事,孤王启程之前,榕姑娘已从北苗安然返回。十里芳草易攻难守,大战将至,军师已将她带回铁军卫保护安置。”

    这话本意是安她的心,但蕴姬的面上却更冷凝了刹那。

    “十里芳草距离月凝湾之近,亦是铁骕求衣与忘今焉相互提防,抵押人质的一环。这便是墨家的行事作风。”蕴姬叹了一息,这种有离间君臣之嫌的闲谈,最为敏感,点到为止,“还烦为我保密,别让榕烨知了伤心。”

    苍越孤鸣默然不语,他定定注视了一会儿,既而试探道,“你觉得榕姑娘会伤心,是以己度人吗?对于欲星移,你如今怎样想?”

    猛然绷紧僵住刹那,蕴姬浮起讨饶似的苦笑,“我还以为,我的立场方才已经表明了。”

    “抱歉,是孤王逼得太紧了。”他虽然致歉却没有放弃进一步追逐答案的意思,“作为臣属的立场已然足够。但你明白,孤王想要的不只是臣属。孤王爱你,非常非常的爱你。”

    “承蒙厚爱,我十分感激,但是……”

    “两情相悦虽是最美的一段,但是坦然被爱也是一种幸福。”

    “你真正觉得你父王这一世人,幸福吗?作为这样出生的孩子,你真正觉得——”触及苍越孤鸣霎时褪白的脸色之时,蕴姬的声音先于意识戛然而止,她恍然不自知地叹了一口气,“抱歉,我无意伤害你。我不明白,你为何突然如此执着。感情的事情,并非强求……”

    “明知只要你留在苗疆,来日方长。但是,孤王总有一种预感,或者是恐慌,如果现在不抓住你,也许就再没有机会。”苍越孤鸣忽然紧紧捉住一边柔腕,不容许她再有任何退避,“你,讨厌孤王吗?”

    “我没有讨厌你。”蕴姬挣了一下,纹丝未动,“你先放手,我——唔!!”

    湿热软厚的试探辗转挲痒微隙,诱使双瓣微张,轻轻衔住细吮,在侵破齿关的一瞬骤然饿兽出笼,强势扫荡追逐,抵住纠缠不休。越是想抽身退避,越是被侵夺得彻底,滚烫的触感密密贴压过来,不断膨胀的欲念撕开口子倾轧下去,反复冲刷淹没灵台,不堪入耳的黏腻水声越发响亮起来。

    灵台昏沉,气息紊乱的余韵里,有什么尖锐光滑的硬物按进掌心,皮索绕腕勒紧,仿佛听到咒缚般的沉沉低语,“我要你永远留下来,做我的妻子。”

    突如其来的杀意暴起,森寒剑气破空袭来。武者的敏锐觉察回笼,两人皆是瞬息疾翻侧避,还堪堪削断收束不及的数缕发丝,尤是苍越孤鸣仓促之中拔刀硬扛下了势若山倾,雷霆万钧的第二招。饶是他根底雄厚,身负三部王族宝典在身,也在缺乏准备的情形之下,被狂暴激涨的龙力震荡冲击得虎口发麻。

    虬龙潜力爆发之下,剑气纵横,天河倒倾,怪招剑路愈发奇诡,迅疾如电,来去无影。苍越孤鸣弃刃改掌,抓住变招之隙顺势卸劲,却只觉自身如片叶入海,所临之惊涛骇浪来势汹汹,震荡不绝。他虽以虚空灭克制,却也暗暗惊诧于这越发强悍,浩浩汤汤,大河奔流般不见穷竭的原始力量。

    若有一日,梦虬孙能够熟练驾驭,善加使用,而非如今日这样被天赋直觉与纯粹暴力裹挟着运招,则胜负之论恐尚在未定之天。

    但于今日,电光火石之间,胜负已定。

    “冷静一点,这是误会。”苍越孤鸣收招敛势,气海渊定,又移目回视关切蕴姬道,“云远,你可有伤到?”

    “我无……”

    “麦接近她!”梦虬孙厉色横亘威慑在前,寒眸之中一点星火爆燃,气势迫人,“什么误会,是我亲眼所见!”

    未想过一时冲动的孟浪之举,会让别人撞个正着。苍越孤鸣被这话噎了一下,反应慢了半拍不及,就只见洞庭韬光剑芒大作,挟怒劈砍再袭,可饮血刃光忽闪,薄锋疾出如线,更先一步拦阻在苍越孤鸣的身前。梦虬孙见之大惊,但奔雷落势已不可当,骤然强收龙力对撞,洄流紊乱,气脉逆行,狂暴威力反噬其主,当即闷哼一声鲜血喷溅。

    “梦虬孙!”蕴姬急喝一声,单手架下余招,顾不得收剑就连忙去扶住。

    然而刚刚亲身领教过的苍越孤鸣稍有迟疑。即便梦虬孙冒险回撤武劲,但残招之余的凶暴力量仍有毙命之威,可这回虬龙之力只经触及饮血剑锋,就竟如泥牛入海般顷刻消融,不起微澜。

    梦虬孙不耐地甩开搀扶,用手抹去唇边血水,面色极为难看。他看了看若有所思的苍越孤鸣,目光又回到蕴姬蹙眉忧色的脸上,微眯了眼睛,气闷得厉害,有一分恍然大悟的自我嘲讽,“原来是我多管闲事了,哼。”

    他说罢便走,大步跨进。蕴姬扶额一瞬,龙葵色的眸底微波轻漾,吐气之时几如叹惋,匆匆福礼以示告罪,就起身赶忙追他,因而也就未曾留意身后扑空的指尖。

    “等一下!梦虬孙!你这样打了人就跑掉,算个什么章程!”直到追出很远,她才一把按住暴走的目标,“现下是四界联盟之时,你……”

    “你当真要嫁给苗王?!”瞪得溜圆的一双龙睛怒目而视,“联盟怎样?权倾苗疆就能一手遮天,仗势欺人。”

    “事情没到那种地步。何况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重点是抗击魔军。”

    “那到了哪一步?”梦虬孙不配合她的转移话题,目光锐利,步步进逼,“你回海境一日夜也不肯留,当天就要返程。”

    “除了你与刀叔,我不知海境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

    “呃、谁、谁问你这个了!”

    顺毛成功,收获一尾几乎煮熟到爆炸,原地转圈圈的小龙人。

    蕴姬打趣的笑意闪逝而过,她向梦虬孙走近一些,敛去嬉色,郑重其事,难得这般坦然,身段柔服,“谢谢你。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你情况怎样?”

    梦虬孙抬手躲开探察意味的触碰,只道,“这是什么话,我答应过刀叔。你是我在罩的。”

    蕴姬还要说些什么,震耳欲聋的术法爆炸之声湮灭一切,摧山破石,烟尘滚滚。两人俱是神情一凛,迅即赶往巨响传来的方向。

    凶岳疆朝的少数先锋精锐悍然撕破防线,依山地势穿插分割包围,使得中鳞守军难以首尾相顾,被寸寸斩断蚕食,现场失却指挥一片混乱,节节败退,已然逼近龙涎口一线。

    “看到鬼!不是讲要和谈,竟然搞偷袭,这么没品!”

    梦虬孙足上矫健腾跃,纵身杀入敌营,猿臂长展,剑出嗡鸣,大开大阖之间剑光与血光交融迭起,左右挥砍下一连串的小兵头颅,暂时打乱遏住魔军攻势,但也令自己身陷重围之中,成为魔军集攻的焦点所在。但见他忽然翻身贴地,急掠滑出兵戈齐攻的樊网罅隙,蜿蜒影走,龙蛇溯波,继而骤然反身一击,刃风横扫劲劈落下,凶戾龙气当即撕碎敌兵,凌空爆裂。浓烈近于作呕的血腥气猝如浪潮席卷,残余之敌慑慑不敢前。

    手背胡乱蹭了一把糊在脸上的血迹,梦虬孙回头喝令只顾奔逃的已方游勇,“慌什么!魔兵也是一个头壳,两只招子,怕他个卵。集队,重结圆阵!”

    然而不待溃兵收拢,突然一阵烟雾蓊塞,弥漫而来,更加可怖的一幕直接骇破了众人心胆。零落散地的断肢残尸忽然有如活物,扭结蠕动,聚合成块,这只多了一颗脑袋,那只缺了半截臂骨,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尸块黏合的缝隙之中乍起绿光明灭,这群胡乱拼凑“复活”的亡灵怪物遽然扑杀过来!

    “这真正是看到鬼。当心!”梦虬孙疾言遽色,剑尖挑过一具歪歪斜斜,意图从背后偷袭蕴姬的拼合尸怪,“你到底站在这里发什么呆!是找死——”

    责难之声戛然止于眼前的微型阵法,从纤腕指尖泊泊流落入土的鲜红血液作为祭法材料,形成小周天,辅助镇压稳定地气流转。

    “这里离龙涎口太近了,你收着点打。”

    “知道了。”

    三两句之间,刚刚被打飞砍碎的死灵又再次慢吞吞聚集过来,它们虽然一旦接近血阵边缘就会立即尖叫着烧成灰烬,但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仍旧无穷无尽,鲜亮血光极快地耗尽黯淡,梦虬孙劈手夺过她的左腕阻止取血,“够了,给我住手!继续下去也是徒劳消耗。该死的魔世,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地脉之中被人设下了极为复杂庞大的死灵法阵,驱使新鲜尸体上遗存的残魂。若是找不到阵眼,强行暴力突破,只怕会动摇封印,引发龙涎□□发危及海境。”说话间一只术法纸鹤忽高忽低地摇晃飞来,蕴姬伸手一托,展开信函,不由得眉心更紧,“是飞渊的纸鹤提醒我们亡灵反噬,她与大哥那边也是同样遭遇,陷入苦战。”

    “看到鬼,怎会有这种事情!”

    梦虬孙话音未落,另一袭诡异浓稠的黑色雾气吞噬而来。随即乍然听得锦烟霞的厉喝,“小心魔雾,是应龙师!”白发骤发快似利箭刺向黑雾,但尽数都被弹开。

    “哼哼哼……能马上察觉老朽的存在,人世所存留的纯种蛟龙,还是有一点可取之处。”应龙师持杖缓行,从渐次消散的不详雾气之中现身,

    “他就是那只龙?”梦虬孙戒备问道。

    “知晓老朽的身份还如此冷静,是自信太满,还是见识不够?”

    话音未落,三人同时攻向应龙师,怎料如碰坚壁,均被弹开,黑雾散尽,原地空空如也,四周狂风大作,黑幕降临,立时遮天蔽日,目不能视,陷入各自被动挨打的窘境。

    混沌黑暗,辨不出天地方向的无尽囚笼之中,猝燃擦出一串哔哔啵啵的细碎火花,如同小蛇撕咬吞吃庞然大物的皮肉开出空隙,漏下天光,不断卷带吞噬瘴雾之中稀薄的应龙之力,微火瞬间烧就连天红云,炽光大盛,竟将应龙师的袍角也点着一霎,后者匆匆退避,以法杖扑灭火星,却在与梦虬孙身影交错之际,应龙师一抓一扭,顺势另手拎起起梦虬孙的后颈,麻痹术法灌注龙子全身。

    “梦虬孙!”

    “鳞族还有龙啊,而且是幼小的虬龙,真是意外的收获。嗯?没有龙血。”应龙师沟壑纵横的面容一般隐藏在阴沉兜帽之下,豆大发绿的眸光移目锁定在蕴姬剧痛发颤的小臂之上,长逾数寸的深深伤口皮肉翻出,血流如注,几露筋骨,“原来还有一只龙眷的亚成体。你竟敢如此亵渎龙脉,浪费赐血,真是该死。”说罢举杖袭杀,周遭地脉之中爬起更多前仆后继的死尸亡灵,层层叠叠包围靠近失血严重的蕴姬。

    锦烟霞长发疾驰撕开战线,扶持着脚步踉跄的蕴姬且战且退,“风雨尽寒涛!”

    “你……你才该死啦!”只见梦虬孙龙角突绽光芒,应龙师讶异之下被梦虬孙猛然蹬开。剑出夕照,梦虬孙行若游龙似杨柳,飘荡难测,灵活闪身,“想动小云,要先问过我的剑!”

    “不知事的小子,色令智昏,龙眷会分享你的寿命与威能,若是控制不当还会反噬自身,你竟然轻易与人。”应龙师沉沉讥笑,一字一句慢慢道来,“肮脏下贱的鱼族,妄图蒙骗偷窃龙脉之力。老朽这就替你除了,要记得感恩。”

    锦烟霞心知梦虬孙还无法准确运用虬龙之力,必须速决,白发铺天盖地,意图牵制缚住应龙师。

    “太天真了。如果牵制有效……战场上的术法怎还会存在?”应龙师的阴沉之音与他的身影一同消失,瞬息出现在锦烟霞的身后,挥杖重击,魔威赫赫,“还不明白吗?应龙布阵,云雷听令,这里已经是老朽的胜场。”

    锦烟霞任督贯通,潜能再提,随着情绪爆发,蛟龙之力瞬间催至极限,抗下应龙师一招,双龙正面交锋,天崩地裂,“所谓应龙,不过尔尔。”

    “速成之力,焉敢争辉。”应龙师身似鬼魅,瞬间冲至锦烟霞面前将其重重击退,“在正式攻打鳞族之前,就先结束你的性命吧。龙剋?旱雷!”

    原以为是必杀之招,锦烟霞却再收蓄力量,摩诃五趣、金刚四正接连上手以佛力克敌,应龙师再次讶异。

    “佛招?很好……快攻来!你以为老朽只靠咒术便能稳立沉沦海彼端?当然是……因为老朽够强悍!”

    此时蕴姬高声示警道,“地气封印在松动!锦烟霞,别再这里打,逼他出去!”

    “明白!”

    梦虬孙侧攻掩护,锦烟霞正面白发卷住应龙师,将其拉近,一掌打在其胸口,岂料对手身上防御阵法光圈旋转显现,更是锁住锦烟霞动作,各自反攒一掌击飞二人,一地鲜血飞洒!

    “虽然是龙脉,但在外界长成,终究还是贱了一层。”应龙师神态傲慢地摇摇头,正要提元再攻,眼前突掠一丝细不可察的剑刃弧光,水汽化冰,耳际传来风声轻微撕裂之声。

    应龙师低沉嗤笑,根本不把蕴姬的这一击看在眼中,信手伸出魔茧织就的手套抓握饮血刃间,孰料这看似平平无奇的薄利窄剑竟然轻易突破龙皮魔茧,如切入豆腐般划开血肉。应龙师吃痛松手,蕴姬趁机将梦虬孙与锦烟霞回救撤出距离。

    应龙师并未追击,他举手观视伤口片刻,眉宇之间风暴聚集,怒气渐起,越发挤压得那张面庞沟壑纵横,森然可怖,“这剑里,龙骨喉鳞……贱族尔敢!死罢。”应龙师念咒抬手,幽暗诡异的黑雾浮现,化作流箭飞矢直扑蕴姬而来!

    “小云!”

    千钧一发之际,皇戟镇海四权再现,凭空而起的浪潮挟带吞天之势,磅礴无匹。顷刻之间两道真气相撞的震荡对峙,赫然是难分胜负的状态。

    “……”

    “鳞王?”锦烟霞不由得心下略松一口气。

    “王!王要小心,这只魔的咒术很强,专门都来阴的!”梦虬孙急切提醒道。

    “我军人马尚有多少?”

    “飞渊传信,距此三里之外,尚存不足百人,其余皆数阵亡。然而亡灵反噬,大哥喝苍狼他们还在苦战之中。”距离北冥封宇最近的蕴姬答道。

    “众人衡量自己的伤势,救生还者。此处,本王挡关。”北冥封宇沉着指挥道,“梦虬孙,收拢兵力整军。锦烟霞,劳你看顾一下蕴儿。而你——”海皇戟寒气森森的锋利冰冷刃尖直逼应龙师,浓郁水汽之中酝酿着血腥味的实质杀意。

    “——惹怒本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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