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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高一尺,魔高一丈

    听着软声软语的朗读声,眼前仿佛浮现了我神往已久的校园生活。

    朗读声没有持续多久,我听到了含糊不清的话语声,虽然听不清内容,但通过声音的不同,我听出是年长者和小朋友的对话。有来有回好不热闹。

    为了防止昨天的起床气重现,今天肯定不能再睡了。

    我手肘抵在桌上,单手摇晃着快要见底的茶杯,看着微青的茶水波动着,无限循环地流动,原地打转,止步不前。

    像曾经的我一样。

    杂乱跳脱的脚步声吸引着我的注意,我转头看向窗外,孩子们自由跳脱地从屋内出来,成群结队地聊着天,叽叽喳喳很快乐的样子。只是这叽叽喳喳的人群里没有豆腐的身影。

    赵先生在孩子们中穿梭,走进对面的房间,柳如青穿过打闹的孩子身边,目的地是我所在之地。

    我见柳如青推门进来,随即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我对他明朗一笑。

    他浅笑回应。

    “许姑娘,请。”

    “嗯,谢谢。”

    嬉戏打闹的孩子们对我并没有过多关注,只是从他们身边走过时看了我几眼。

    柳如青推开了门,向前走了几步,转身对赵先生微微颔首,随后便坐到窗前的椅上。

    这次我注意到了坐在房门左的南拙。他的桌上放了不少书本,他手上还握着一卷书。

    南拙应该是注意到了刚进来的我,他放下握着书卷的手,对我轻轻点头。我也回应了他。

    我朝赵先生看去,又不自觉地看向左边的南拙。

    赵先生多少有点强迫症。

    ——左右除了家具大小有点差别,左右的摆放都格外一致,有点对称美学的意思。

    我走了过去,微微弯下身子,礼貌地说:“赵先生好。”

    “本该挺好”赵先生拿起酒坛,拽出塞子,“却被扰了清闲。唉。”

    他刚要举起坛子喝酒,我就听到身后转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咳嗽。只见他轻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放下酒坛。

    我忽略了这个插曲,目视他,接着他昨天的话,反驳道:“赵先生说女人读书没用,可别的地方都有要女学生,这可以说明女生读书不是没用。”

    “那你可带你妹子去别处啊,在此费撒冤枉功夫?”他撇了我一眼。

    我想了一下,然后弯了眉眼。

    “不是没有想过。不过——”我刻意拉长尾音,观察他的反应。

    看他没什么反应,我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听说赵先生是镇上数一数二的老师,我自然想我妹可以受到好的教育,所以当然要选信誉度高的老师了。”

    他转头看向一旁端坐的柳如青,神情有些夸张地问:“咱镇上我名声这好?”

    柳如青不语,轻轻倾首,弯唇,随后端起桌上的茶杯,对着茶杯里看起来不是很热的茶,左右轻微晃脑袋,吹了两下。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他转头看向我,貌似看到什么有趣的事似得。

    “小姑娘,扯谎也须有个头不是。”他略有笑意,眼里流露出一丝狡黠,“今日倒未行善举,不如教你些个唬人法子?”

    ??柳如青都快把这人说出花儿了,合着在这儿没什么好名声啊?!

    “赵先生开办学堂是为国家培养可用的人,但从没说可用的只有男人,而女人无用。”我一脸正经地说。

    我也知道我转移话题的方式有点生硬,可他那话吧,确实让人没法回答。

    总不能真要拜师学艺,让他教我怎么骗人吧?

    “恩,在理!”他认同点头。继续说道:“你所言确有几分道理,可你的理却不在此处。

    女子虽不是无用之人,但女子之能非建功立业,而应宅内之堂。”

    他拿起酒坛,快饮几口,说道:“男女之责虽不同,但于国于家都有益处。男女各有应尽之责,做好应做之事比撒都强,不必非得上学堂。”

    “那我请问赵先生,什么是各自应该做的事?这些又是谁归的类?”

    我在抑制内心的冲动,想对线的冲动。

    “从古至今皆是如此,何谈归类一说?”

    “你说从古至今都是这样,那么这些一开始是男人说的还是女人说的?你所说的不过都是男人定下的,不是女人愿意的。”我声音大了许多,但依旧在克制,不要爆发。

    “不愿?”他笑出了声:“纵然男子给女子设下框,可在框内加诸多横竖边条的却是女子。

    纵规训女子的书中训条是男子编撰,可除去编撰之人铭记在心,后世男子谁会将三从四德常言于口?还不是女子自个儿把条条框框搁在身上,带进土坑。

    妇教女如何如何乖顺,如何如何服从公婆、听从夫言,却不晓得只要知晓长幼尊卑,合乎理法,便难有大过,亦可举案齐眉。

    从古至今女子是遭了男子不少迫害,但祸根只有男子?女子无错?

    自古虽对女子约束甚多,但对男子又何尝不是?倘若非得怪罪,二者不过一丘之貉。”

    “若必得辩个黑白,那定如此墨……”他拿起笔杆,在砚上划了几下,随后抽出一张米白的纸,大笔一挥,在纸上画出一道。

    他将毛笔挂到笔架上,拿起那张被写了一笔的纸,抖了三抖,将纸面朝向我,“人间若如此墨,似如魍魉当道,民何以求生?既难以为生,又何谈愿否?”他松手,纸落在桌上,他没有多做理会。

    我看着纸上不规则的横条,黑得深浅不一。

    我自然知道千年来女性的不公,源头都不只是男人,可难道这样就可以甩锅一半吗?肯定不能。我要继续和他争辩吗?肯定不能。

    想法不一致的人永远无法从心底里达成一致的共识,既然我清楚知道无法说服对方,为什么还要和他纠结谁的锅多一点呢?没必要。

    还是回归正题的好。

    “赵先生你说黑白难分,为什么要特别区分男女?你也说了,从古到今对男女都有压迫,那为什么不给女人一个受教育的机会,让男女共同承担社会的责任,不再延续一直以来对双方的不公?”

    “延续?”他笑了两声,说:“女子本弱,若强行同男子一处授课,不但危及名声,更难保清白。”

    他看向闭合的窗户,嘲弄笑道:“你觉着这些小崽子都是人?指不定哪个就是套着人皮的渣滓混畜!”

    “?!”我惊讶难掩。

    这大叔心里未免太有数了吧!对自己的同性一点遮掩都没有!一开始只是觉得他对女生有刻板印象,合着他对男女都一样啊。

    我不由地想看看屋内另外两个男人的反应。

    微瞟向柳如青,他神色如常,坐姿端正却不紧绷,像一个看似没有认真听课成绩却很好的学生。

    身后的少年是何状态我不清楚,也不方便回头去看。

    “哎!”赵先生叫道。

    “嗯?”

    我回过神,看赵先生双眼微眯,双唇似笑非笑。

    “你莫不是看上这小子了?”他拿起酒坛,坛口将要贴唇,但又放下酒坛。他手指在酒坛上摩擦,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打量,忽然像是脱口而出:“差强人意,还算灵光……”他接着转头看向柳如青,貌似兴奋地说:“听下月有个良辰吉日,便那日下聘如何?!”

    哪儿跟哪儿啊?!这个大叔是不是喝蒙了?!!!这是从上海跑题跑到乌鲁木齐了!边儿都搭不上好吗!

    没等我跟另一个当事人开口,身后就有人坐不住了。

    非常大的椅子后推地声音从身后传来,紧随着阵阵脚步声逐渐靠近。

    南拙有些气恼地拿起桌上的酒坛和软塞,然后将两样东西都放到了柳如青身旁的方桌上,跟柳如青有瞬间的对视,柳如青轻轻点了下头。

    南拙走到我身前,微微欠身,眼皮稍微垂下,笑容稍显僵硬。

    “冒犯了。”他满是歉意地说:“还请许姑娘莫要介怀。”

    “……没关系。”

    天呀!可以这么对老板的吗?!我都想来上班了!

    南拙点了点头,转身看了赵先生一眼,然后从我身边经过,径直走回。

    期间我并没有留意赵先生的反应,不过现在看坐在椅子上的赵先生非常淡然处之,丝毫看不出一点尴尬,就是时不时看柳如青桌上的酒。

    门窗闭合,看不出时间流转。

    只是我感觉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赵先生”我不去回忆刚才的插曲,认真地说:“我认为孩子们上学本意就是想读书,无论男女都会有求知欲,不能因为她是女人而剥夺她的求知欲。

    你说担心孩子们里有不干人事的人,可我觉得孩子们年纪都不大,杂七杂八根本不在他们的脑子里,有那些奇怪想法的概率微乎其微。所以我觉得不会发生那种事。再说学堂几位都是好老师,我相信各位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我何时说过不让女人学学问?小姑娘断章取义的本事倒是上成。”

    赵先生从椅子上起来,往右走去,经过柳如青身旁的方桌前,看似无意地靠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伸手拿起桌上已被塞上酒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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