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彦率先迈入光团中。

    进入的一刹那，天旋地转，蔚蓝色的光占据整个视野，仿佛又回到初次连接《蓝星》的那个瞬间。

    短暂的失重后，祁彦再次落在地面上，在她的正前方，静静躺着刚才掷出的那颗石子。

    “啊啊啊——我草！”

    身后浮动的光团里紧接着又吐出一个人，连滚带爬地摔出好长一段距离，最后以脸在地上狠狠刹车结束这段滑行。

    祁彦立刻往侧边闪开一大步，以免被后面继续滑出来的人撞到。

    “不想被撞死就赶紧爬起来。”祁彦好心提醒。

    地上的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听见这话立刻就踉跄爬起，朝着祁彦旁边的空地挪动，但膝盖上擦伤的痕迹突然痛了起来，他最终还是没能直立着来到祁彦身边。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蜷着，静静在光团旁边等待了五分钟。直到光团的蓝色光芒逐渐收敛，最终消失，也没有等到第三个人出现。

    其他人呢？

    祁彦突然想起霍尔奇说过，“最深处”的入口并非连接两个空间的普通媒介，而是某种可以扭曲空间的通道。也就是说，即便是同一时刻进入通道的两个物体，也极有可能会去往相隔甚远的不同地点。

    当时她觉着这话听起来挺玄乎，半信半不信的，这两天要应付的事情又多，就给忘到脑后了。

    没想到那家伙说得倒是有几分靠谱。

    如果霍尔奇没有撒谎的话，那等会岂不是还会遇见……

    “欸！是你啊！黑市女神！”灰头土脸的男人废老大劲从地上爬起来，看清楚身旁站的是祁彦后喜出望外。

    祁彦：“……”

    祁彦：“林木先生，再让我听见那四个字中的任何一个，你完整的膝盖上也会多出一道伤口。”

    “好好好，我不说了，”林木露出一口白牙，高兴得合不拢嘴，“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该怎么称呼你？”

    祁彦多看了林木两眼，避开了这个问题，“你在黑市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总觉得这人见到她之后异常兴奋，这很奇怪，甚至称得上是诡异。

    可这个男人看起来又一点都不聪明，祁彦很难相信他是大智若愚——如果真是这样，只能说明他伪装得太成功了。

    见她反问，林木也没直接回答，他继续绕弯子，“我以为你应该听懂了。”

    “……”祁彦开始不耐烦了。

    拐弯抹角的试探真的有够麻烦，尤其是在这种动手杀人比应付试探更容易的场合。

    她掏出枪杆抵在林木颈间，左手拉动套筒，子弹上膛发出清脆的声响。

    “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在十秒内用我能听懂的话解释你的意思，另一个是吃枪子儿。”

    林木没想到她会这么粗暴，吓得上下嘴皮子都在打架，但还是努力克制战栗把话说完，“我，我是探索者9999号！在黑市看你那么厉害，身份又和论坛里说得差不多，所以猜你就是大家一直讨论的6666号大佬……”

    林木突然感觉自己和下午的唐德十分相似，区别就是唐德在大庭广众面前丢脸，他只在祁彦一人面前吃瘪。

    这么一对比，心里突然平衡了。好像还是他比较体面。

    “9999号？”祁彦低声重复一遍，这个编号总觉得在哪里出现过。

    入口消失，停留在原地也没什么意义，祁彦环视一圈，寻找到一处光亮。除此之外，四周漆黑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尝试调节眼镜至夜行模式，依旧是一片混沌。看来这里不是简单的光线暗，更像是光亮被什么东西故意聚集到某处去了。

    祁彦不打算再浪费时间，朝着光的方向快速前进，林木见状担心自己会被丢下，也快步跟了上去，与祁彦的距离一直保持在半米之内。

    “你刚才的话，具体点说？”祁彦一边问，一边唤出面板，点开论坛查看。

    上一次打开这个界面还是因为“日尧”申请了私聊，不过那次也只是跟他聊了几句，没有关注论坛情况。

    其实祁彦以前玩游戏很喜欢没事在论坛里打发时间，但是久而久之，她发现论坛里鱼龙混杂乌烟瘴气，骂人的帖子她不感兴趣，萌新求助贴她懒得解释低级问题，“大佬”科普贴她又嫌弃内容浅显过时。

    哦对，还有一堆整天闲得没事扒全服top10名单变化以及个人数值的。好巧不巧，每款游戏祁彦都能十分荣幸地位列其中，论坛很多“hot”贴标题刷的都是她的ID，看到就烦。

    ——总之就是这也嫌弃那也嫌弃，但是又很爱看。

    祁彦早期开着论坛就是期待会有其他心地善良的尖端玩家出来教教萌新，科普科普最新攻略，让她也能蹭上一手，省得自己大费周章去探索。结果显而易见，其余尖端玩家很默契地和她拥有同样的想法，所以直到游戏通关，祁彦也没蹭到过几次经验贴。

    后来她索性再也不看论坛了。这玩意儿，既没用，还耗时，有这功夫刷论坛，游戏都通关两三遍了。

    “啊……果然，真正的大佬都不屑于看论坛。”林木露出“我就猜到”的表情，“那你肯定也不知道，现在论坛的hot贴里差不多有一半都是关于你的！先是登上财富榜榜首，再是三天突破精神力，还干掉了精英NPC，还有异能等级突破……”

    林木一长串话听得祁彦脑子嗡嗡响，她皱着眉头浏览论坛，如林木所描述的一模一样，甚至还更为夸张。

    满屏鲜红的“探索者6666号”在蓝色调论坛中显得尤为醒目。

    系统通报标题，“探索者6666号成为二测玩家最快突破精神力等级者！”“探索者6666号成功杀死[NPC·精英]”“探索者6666号荣登二测玩家top10榜单！”

    论坛灌水标题，“同为二测玩家，我还在玛卡巴卡，探索者6666号怎么已经快登顶了？”“探索者6666号是何方神仙？本人自愿掉马，求抱大腿！”“谁有游戏攻略？探索者6666号升级那么快是不是开挂了！”

    …………

    类似的帖子还有很多，祁彦无心再看，烦躁地划了两下光幕就打算关闭论坛。

    “所有人的信息都是公开透明的？”系统通报的那几条内容令祁彦的脸色很不好看。

    “这倒不是，”林木说，“只有尖端玩家的游戏突破或者进程会在论坛播报……可能是为了激励咸鱼玩家抓紧翻身吧。”

    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这个答案更让祁彦心烦，她不由得想起暗瞳这个幽灵般监视着她的向导。

    突然，一条沉下去的帖子一扫而过——

    “求助，各位大佬们：我的朋友角色死亡掉线了，可我总觉得他是真的死了。”

    祁彦正准备关闭屏幕的手指顿了顿，点开了帖子。

    【楼主】猛踹瘸子那条好腿：怎么办？我是不是患上妄想症了？可是他惨死的模样真的好逼真，一点都不像是在游戏里，我还摸了摸他碎掉的脑浆……

    帖子是今晚新发的，但是没有几条回复，所以沉到了下面。

    【1L】我想匿名：在吃晚饭，有画面了……

    【4L】小马今天成为top10了吗？：不要给自己制造焦虑，这只是一场游戏啦~努力通关吧骚年！

    【6L】。。。：虽然但是……我能说我也有这种感觉吗……真的很恐怖……

    帖子就在这里到底。

    要不要告诉他们，死亡是真实的？

    祁彦有些犹豫。

    这样好像会制造更大的恐慌，也很有可能让别人把她使用的ID和“探索者6666号”联系到一起。这才第五天，在论坛掉马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如果她不说的话，大概率也不会有其他人站出来提醒，那就会有更多的人因为随意对待这场游戏而丧命。

    虽说祁彦平时也不爱多管闲事，但涉及到生死的问题……算了，还是说一下吧。

    她仁至义尽，信不信就是那些人自己的事了。

    “借你论坛账号用一下，但是你可能会在我这里掉马，能接受吗？”祁彦扭头对林木说。

    “能能能！”林木没犹豫，立刻唤出光幕，操作几下进入论坛页面，幽幽蓝光映在两人脸上，“你直接操作我都不介意。能在线下接触到大佬的‘本体’，论坛掉马算什么！反正我也不怎么在论坛发帖，小萌新乖乖潜水就好了……”林木一边说着，一边把操控权限转给祁彦。

    “行。”祁彦也不跟他客气，接手后在论坛编辑内容。

    一分钟后，论坛刷新，一条顶着“NEW”的新帖出现在最顶端——

    “所有玩家请注意，游戏内死亡即为真实死亡！！！”

    特地加了三个感叹号，希望能引起更多人的重视。

    退出时，祁彦瞟了眼ID。

    小木头爱吃草莓饼干。

    祁彦：……

    归还操作系统之后，祁彦切出自己的账号进入论坛，打开刚才发布的帖子，下面已经刷了十几条评论。

    【1L】。。：啊？？？

    【3L】余华的著作：这ID……好像闹着玩的，是生存压力不够大吗？

    【7L】小马今天成为top10了吗？：小木头，好好吃你的草莓饼干，没事别瞎在论坛发言，尤其是这种容易引起慌乱的言论，小心被系统禁言。

    快速浏览一遍，一半的人和1L一样问号刷屏，另一半在对条帖子进行质疑、嘲讽、不屑或者辱骂，除此之外，也有零星几楼弱弱地询问这种说法是不是真的，并表示自己也产生过类似的想法。

    帖子的“NEW”很快变化为红色的“hot”，楼内回复在几分钟内飙升到几百条，不同观点的人在楼内辩论争吵，更多的则是对这个不靠谱ID的质疑。

    祁彦猜到会是这样的情形，甚至还比她预想的要好一些，愿意相信的人远比她想象的要多。

    责任尽到了，剩下的事祁彦懒得管了。

    要管，也要等到从这里活着出去再说。

    关闭论坛的前一刻，祁彦随手刷新一下，楼内最低端冒出一条新回复。

    【987L】日尧：确实如此。

    居然在这里见到他？那个自称“牛攵”的家伙。

    他也知道内幕？

    “小心脚下！”林木突然拽住祁彦衣摆，打断了她的思绪。

    低头看，地面上是一块巨大的塌陷，边缘形状略显奇怪，但又十分规整，不像是设计的陷阱，到更像是……某种庞大生物踩出的印记。

    “谢谢。”

    祁彦不再胡思乱想，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周围情况上，她还记得霍尔奇对她的提醒——

    “最深处”内，提防的不仅仅是未知危险，更要提防“人”。

    “咱们要走到什么时候？怎么感觉这团光亮还是那么远啊。”林木忍不住发牢骚，不过声音很小，怕被大佬嫌弃。

    沙沙——

    灌木窸窸窣窣发出声响，刚好与林木说话的声音重合，细微的动静轻易被掩盖。

    祁彦的右眼眼皮突然猛地抽动一下。

    几乎是下意识的，祁彦转身企图抓住林木的衣物。

    “小心！”

    地面突然开始翻涌，如同浪潮一般，地表正在重组，化为尖锥一般的突刺疾速涌来，而林木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剥夺了意志，竟然呆滞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地面上突起的尖锥贯穿他的左腿，随后被掀飞，滚到远处。

    还是迟了。祁彦抓了个空。

    地面上的尖刺并没有就此罢休，依旧一轮接一轮地朝着祁彦所在的位置进攻。

    “死亡规避”即刻生效，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替祁彦躲过了前几次攻击。

    杂乱的脚步声正在慢慢靠近，黑暗中，像是有什么不断吸引着祁彦的注意，让她止不住地想要朝某个方向看过去，几次险些因此没能躲过突刺的进攻。

    啪！

    一盏照明灯从不远处骤然亮起，地面上映出祁彦斜长的影子。

    另一道黑影潜伏在暗处，化成毒蟒，飞速朝着祁彦身后的黑影挪动。

    “真是巧啊，咱们竟然被安排在一条路上遇见。”

    突刺的进攻戛然而止，像是留给祁彦短暂喘息的时间。

    她抬起头。

    为首的男人身后跟着另外三人，居高临下地昂起下巴，逆着光线走来。

    祁彦摸上腰间的枪支，似笑非笑地回望过去。

    “唐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