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

    *

    她垂头课业从怀中拿了出来,试图解释:“叶监学,李夫子让我送课业过去,她们……”,顾周周指着一众贵女,咬牙道,“她们却故意埋伏在林中,要抢走课业撕碎,让我无法在太学立足。”

    顾周周说着说着眼圈红了,但眸子只微微湿润,并未落下泪滴。

    “你乱说,分明是顾瑶姐姐让我们好心和你玩,我们特意过来找你,你却不领情,还用果子砸我们!”

    两边各持己见,叶监学冷着张脸,“都给我去上去再说!”

    说罢将一群人都领上了矮山山顶之上,太学学府的最高官职祭酒便在这儿。

    贵女们都被砸了腿,脸颊手臂上也有伤,甚至因为扔柚子,娇弱的手臂也泛着酸,她们踉踉跄跄跟着走路,不时用刀眼剜顾周周。

    她们人多,顾周周尽力躲避,也被砸了不少次,但她能忍痛,走路的姿态挺直,看起来倒是不见丝毫异样。

    来到山顶一座小屋前,李监学朝内将祭酒喊了出来,一同评说这件事情。

    一个清瘦的老者出来,穿着灰色衣袍,面目蔼善,紧随他身后走出来一个银白月袍曳地,身形修长,眉目昳丽如画的男子。

    叶监学吃了一惊,垂首恭敬道:“殿下来了。”

    贵女们先惊后喜,又忧心如今的仪容,羞怯的理了发髻衣袍,端正袅娜的行礼:“太子殿下。”

    谢辞璟本是来与祭酒下棋,随祭酒出来,却见一众贵女形容狼狈聚在一起,衣裳凌乱,面容带伤,腿脚似也受了伤,有些站立不稳。

    他目光微缩——隔着贵女们稍远距离,独身立着一人,她衣裳微乱,腰背挺直站在一旁,要比贵女们要好上不少。

    但显然是又受欺负了。

    他实想不到,又见到了她狼狈的时候。

    他视线落向顾周周身上时,她正垂着头,露出一截脆弱细瘦却又透着韧劲的脖颈,他眸中讶然和冷漠未来得及散去,便对上了她的视线。

    顾周周便如此地凝进了一双乌黑深邃、带着高高在上的审视的眼眸中,含着万物回春化雪时的极冷,和面见她时泄露的一丝丝讶异。

    看见她讶异什么?顾周周生了一丝迷惑,又觉得自己是看错了,太子与她素不相识。

    她只敢看一眼太子,很快收回目光,端正行了个礼,便垂头静侯。

    那道目光停留了一会儿,才从她身上挪开。

    随后,她听见太子声音温和道:“大家不必多礼,李监学这是有何事找祭酒要办,不必顾虑孤,孤今日不过是个闲散人。”

    李监学本因着太子莅临有些拘谨,见太子温和亲切,也松快了些:

    “我于林中见女学生们在争执,一时断定不下,过来交由祭酒一起处置。”他在太子面前,为了姑娘们的脸面,将打架说作争执。他以为这样说,太子便会避嫌而去。

    谁知太子却只立在一边,并不离去,似乎要看他如何处置。

    李监学无可奈何,只好将始末说来,祭酒听后,半响,才捻着须道:

    “双方各执一词,既然无法辨别是非,便一起判罚。如今让你们再辨一辨,我好依理处置。”

    贵女们揉着膝盖和脸上的伤,梨花带雨盯着太子美人垂泪,似乎要比较一下谁更可怜。

    她们指认顾周周:

    “她下手狠辣,不顾同门情意,我们膝盖、脸面都被她所伤,走路都踉跄。我们怕伤了她,不敢下手,所以她身上伤痕比我们少。”

    那是她们怕伤了她吗?明明是扔不中她。

    她们将谎圆了又圆。

    顾周周眼圈红了又红,想证明自己也疼。可是弄了半天眼泪半滴都没流出来,她的以前很爱哭,后来哭干了眼泪也没有人理会,反而变得很难流眼泪了。

    并不像贵女们一样试图乞求太子怜爱,她一双黑白分明又执拗的眼睛直直的望向祭酒和监学,明晃晃透着希翼:

    “她们骗人,她们想撕课业,我不给便欺负我。她们那么多人,若不是事出有因,我怎么敢得罪她们?”

    一旁,谢辞璟眸色渐渐冷了下来。

    她太不识眼色,他位高权重在这,她傻得不来求他,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而是去期翼一个小小太学的祭酒和监学相信她。

    一丝不悦划过心头。

    那眼角发红却倔强的半滴泪不肯流的眼,似水波纹荡在他心尖,蓦然涌出一道情绪。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捻动。

    “这……”祭酒几分犹豫,朝顾周周问道:“你的课业可被撕毁?”

    顾周周重新将课业从怀中拿出来,反复两次折腾的衣裳领口稍敞开,露出一块漂亮的锁骨,微发着汗,在阳光下微微发亮。

    课业被她在怀中拼命护好,完整并未破损。

    她回答道:“并未。”

    这时,有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存在感强烈的让人无法忽视,顾周周微微侧身,避开了视线。

    心道太子殿下似乎太过严厉,不太看得惯她们不守规矩。因而,她未瞧见太子眸中的冷意更甚,可当贵女们望向他时,眸中冷意散去,又是那副清贵端然的模样。

    祭酒道:“课业并未损毁,不算证据。但你们与同窗争执是真,又互相带伤。老夫便不偏颇,你们各自抄十遍太学学规,再站五日听课。”

    顾周周怕的唯有被从学府劝退,听见这话便松了肩背,柔顺恭敬道:“学生愿领此罚。”

    李兰秋一行十分不满,这样的惩罚虽然不重,可要站在学堂听课,实是非常丢她们脸面。可再心有不甘,见着太子殿下立在身旁,也只好婉约乖巧的齐声应了:

    “学生们谨遵祭酒处置。”

    “稍等,孤再问你们几句。”

    谢辞璟温声道。

    见太子与她们说话,贵女们喜不自胜:“殿下请问。”

    “你们说想与顾二姑娘交好。所以今日特意挑着她孤身一人,于偏僻之处一群人围上来,以此显示你们想要交好的决心?”

    李兰秋面色苍白,强颜欢笑道:“怎么、会?殿下您误会了。”

    谢辞璟笑:“不是这样便好。”

    见太子不追究,李兰秋她们松了一口气。

    “南松,姑娘们腿脚不方便,你带她们去后面房间休息一会,顺便拿些伤药给她们。”

    李兰秋一行临去前得意的觑了眼顾周周,殿下的温柔和一点偏爱让她们觉得今日的疼痛也不算什么了,连跟顾周周这丫头追究的心思都淡了。

    毕竟,殿下连一句话都没和顾周周说,也没有体贴的让她去休息,更没有送伤药给她。

    顾周周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即使太子似为她说话,却又偏向贵女们。

    她朝着太子、祭酒、李监学分别行了一礼,往山下去了。

    她的课业还未送去给张夫子,张夫子的夫子居在山腰处。

    张夫子瞧着灰头土脸的学生,皱眉问了句:“这是怎么弄的?”

    这件事情算是了结了,顾周周不想再生是非,便敷衍道:“林中摘果子摔了。”

    张夫子笑了,胡子一抖一抖:

    “看你安静,居然也是个皮猴。”

    顾周周从夫子居出来,腿脚开始微微有些疼,便慢慢往山下走。突然身后传来细微的走路响声。

    她朝后望了一眼,就见太子身后跟着一个随从,正往山下走来。她心下后悔,也不能直接转头就走,便转过身来,朝着太子方向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然后转回身来,快步往山下走去。

    谢辞璟见她看见自己后,走得飞快,似遇见洪水猛兽般。

    南松感到身侧一冷,就见殿下的眉眼冷了下来,心中不由念了声菩萨。

    明明方才顾二姑娘转身行礼时,还好好的。

    他再朝前看去,就见顾二姑娘似只灰兔子溜的飞快,眨眼间便与他们隔了段距离。

    顾二姑娘人小小的,跑得可真快啊。

    南松心头一乐,偏过头想跟自家主子说点高兴的事,就见太子爷已经大步迈过去,追上了顾二姑娘。

    他赶忙也追了上去。

    顾周周快步走了好一会儿,想着总是离着后面的殿下有段距离了,脚步刚慢下来,一道清凉如玉的声音猝不及防传入耳中。

    “顾二姑娘,你的手受伤了。”

    顾周周浑身一震,背后陡然起了凉意,冷汗黏腻生了满背。什么时候殿下竟到了她身后。

    她脑子还有些昏沉,身体已经转过身来施了一礼。

    视线里掠过太子的影子,短短一霎间,便让人眼前一亮。

    银白色的衣裳在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光,午阳灼热,她走着生出黏腻微汗,可太子却干净清亮的似山涧的冷泉,没有半分的狼狈脏污。背后颓然的矮山,都因他明丽挺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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