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过

    *

    她茫然的转过身来望向他,因运动而喘着、鲜艳又饱满的唇,内里隐约现出一点洁白的贝齿和浅色的嫩肉,一双干净的眼睛因为讶异微微睁大,他的身形完全占据在她眸中。

    谢辞璟眸中像缠着一团线,沉沉的猜不透。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她放在身侧的双手上。

    离得近,他才将这双手仔细打量一遍。是双干净清秀的手,两只手食指关节皆有皲裂冻伤过的痕迹,如今只剩下淡淡浅白十字,和一道月牙弯。

    他目光在月牙上凝了一瞬,想着若是用手抚按上去,定是微微粗糙的触感。

    她掌心似是掉了老茧,如今长出的一层皮肉粉薄娇弱,越发衬得受伤的指腹狰狞不堪,指腹被磨破,露出的嫩肉凹凸不平,隐隐的血色混着血痂。

    十指连心,她却丝毫不知疼痛一般。

    谢辞璟微微皱眉。

    察觉到太子打量的视线,她的手反射性的一缩,藏在身后。

    “殿下,我的手已经无事了。”她不敢乱看,低着头屏息,视线落在自己鞋尖上。

    大家都说殿下和善端方,可她却觉得他威仪万钧、压迫感浓重,教她心总有些慌慌张张,脚底发软想要后退。

    或许是京都人在皇城之下,皇家的威严早就习惯,才不像她这般懦弱无胆。

    不过一会,她却觉得过了许久,才从她头飘来一道温和、如沐春风般的嗓音:

    “孤看见了。顾二小姐不必推辞。”

    顾周周还没有反应过来,掌心便被塞了一个冰凉的小瓶,触碰她的手掌格外的灼烫,擦过她月牙儿形状的疤痕,烫的那处微微起痒,让她忍不想要缩回挠一挠。

    不过一瞬,那触觉很快消失了。

    太子收回了手,带着侍从目不斜视地越过她,快步离开了,经过一个拐角路口,不见了人影。

    那一瞬间的怪异,像是种错觉。太子是特意来给她送药的。

    她忽然想到方才太子替她说话,却偏心不追究贵女,还给她们送药的原因了。或许是为了保护她,她无依靠,若是殿下特意为她出头,贵女们都倾慕殿下,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她太过于警惕狭隘,如今种种看来,殿下果真同大家说的一般,端方昭明,对人极好。她不应该存有偏见。

    山脚之下,顾周周找了块石头坐下,打开药瓶盖,一股清凉的药香扑鼻而来,便知是极好的药。

    她微微倒了些在自己伤口上,渗血的地方立即止住了血,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白膜。

    顾周周盯着那看了好一会,觉得神奇,更是感慨太子殿下的豪奢和善良,随便送人的伤药竟然如此珍贵。

    南松跟在殿下身后,本不该多言,但踌躇了半刻,最后还是问了出来:“殿下怎么将那么好的伤药给顾家二姑娘,不过是小伤。”

    他还有话没有说出来,就算殿下怜恤百姓,也不至于如此。

    殿下命她给受伤的贵女们送药,送的是他们侍从身上配的普通伤药,虽然疗效不错,可也并不珍贵。

    可殿下竟将自己身上随身携带的玉莲散给了顾二姑娘——要知玉莲散珍稀无比,总共没几瓶,是关键时候凝血救命的宝贝。

    谢辞璟冷淡地瞥了南松一眼,南松立刻抿住嘴,对着殿下摇了摇头。

    心中却格外灵泛起来,他或许该回去告诉北归,多多注意顾二姑娘的消息。

    毕竟殿下再怎么清心寡欲,如今也二十有一了。

    就算顾二姑娘不怎么样,可也是殿下这些年唯一似乎瞧上眼的,解个闷儿,总是能的。

    *

    傍晚太学下学之后,几乎落地守琢院,明辉堂那边便差人喊她过去。

    顾周周眉目严肃,不用猜便知道她的假嫡姐见今日事情败露,贼喊捉先给父母上了眼药,要拿她的错。

    王妈妈、月竹担忧:“又是怎的了?怎主院来喊人?”

    平日没事的时候,主院是从来不会派人过来的。

    顾周周摇了摇头,没把今天在太学遭遇跟她们说,免得徒增担忧,她道:“我自己去吧,月竹你别跟着了,我今日馋肉馋的慌,你们去给我做道梅菜扣肉。”

    月竹、王妈妈还要说,见二姑娘一脸坚决,最后只能面带忧色的将她送出院门。

    秋日的夜,风刮的有些冷,顾周周交叉双臂笼住肩膀,慢慢走到了明辉堂里。

    进门,她看了一圈,侯爷不在,侯夫人坐在主位,顾瑶正靠在侯夫人身上默默淌着眼泪。

    一边的候府世子顾玉庭,她的亲生兄长,正格外怜惜的看着顾瑶,不时神情冰冷带怒的看着门口来的她。

    两人视线正好对上,他眸中闪过诧异,但很快被怒意取代了。他怒气勃勃责问道:

    “瑶儿见你没有交好的姐妹儿,特意让她们去和你玩,你竟然不识抬举将人打了!乡野长大的果真是粗蛮无礼!”

    侯夫人和顾瑶也闻声看来,两人也呆了一瞬。

    候夫人不喜顾周周在跟前,提醒她生了这样一个平庸女儿,免了她每日的请安,不准她到主院来晃。

    顾瑶也许久没去过守琢院,去太学也不与顾周周一道,虽有探子禀告说顾周周变了许多,却没多想。

    如今两人有近两月未见顾周周了,没曾想她的形容变化竟然这么大。

    眼前的少女穿着青色的太学服制,曲线袅娜。楚楚的腰肢不掐一握,可偏她又腰背挺直,羸弱娇柔中蕴着一丝韧劲不屈,宛如清荷野蕖般带着风骨,格外吸引人。

    肤色白了许多,显出少女面容的娇嫩来。巴掌大小的脸上鼻梁挺直,唇似花瓣,色粉如春桃,翘且饱满,似含着股欲色教人采撷一般。

    一双眸子极其明亮,似有珠玉般华彩。周身安静、坚韧,还带着淡淡的书卷气,那乡野间带来的土气几乎不见。

    虽然不说倾国倾城,可也算个美人了。乍一看不算惊艳,可细细品来,足以叫人惦记。

    候夫人恍然间觉得这个女儿有几分像自己了。

    顾瑶看着顾周周脱胎换骨般的变化,手指狠狠地掐在掌心中。

    听见兄长的骂声,顾周周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规规矩矩朝着几人行礼:

    “母亲、兄长、姐姐。”

    顾瑶将她扶起,漂亮的眼睛通红:

    “妹妹怎么将她们给打了,姐姐想你多交好些姐妹,谁知你竟不喜欢她们。不仅你受伤了,那些姐妹也都受伤了,都怪我乱出主意,才……,我真不是个好姐姐,母亲,不怪妹妹,你罚我吧!”

    她啜泣着哭了起来,极其美丽的面庞楚楚可怜。

    侯夫人心疼道:

    “怎么怪你,你好心帮你妹妹,她却不领情,还害你一下子得罪了这么贵女,不是你的错,你是个好姐姐,可惜这孽畜不是个好妹妹!”

    说罢,便横了一眼顾周周。

    顾周周没有辩驳,只是跪下低头认错:

    “姐姐没有错,都怪我,是我误会了诸位姐姐。那时我独身一人在偏僻处,姐姐们突然出现围着我,我害怕间随手扔了个果子出去打中了一人,因此惹怒了姐姐,说要撕了我的课业,我……们才打起来。”

    她垂着头,人生的瘦小,便有了几分纤弱之态,她的语气也极其诚恳,不只顾为自己辩驳,而是絮絮说出实情,显得谦恭柔弱,话也变得可信起来。

    候夫人心里信了几分,心中的怒气消散了些,挥了挥手:“你先起来吧。”

    一旁的顾玉庭听了这份说辞,眉目间冷意消退了些。他与顾瑶一同长大,自是亲近。顾周周回来,最厌烦不喜的便是她上不得台面的举止形容。没承想太学里熏陶一二,现如今形容秀美,说话举止也有了分寸,倒不令他那么讨厌了。

    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磨合磨合着也是能接受的。那群贵女本就瞧不上乡野长大的她,就算听瑶儿的话交好周周,也容易发生矛盾。这事,也不能尽数怪她。

    顾玉庭淡淡望了一眼她,又陡生疑窦,声音微凉:

    “你这手又是怎么回事?”

    顾周周将左手手掌摊开,露出的指腹上都是血痂痕迹,她又快速一缩,似乎不想让人看见,将手藏在身后,只垂着眼睫摇头,声音低弱:

    “没事的,不过是……不小心碰伤了。”

    她说话声音很轻,似乎有些委屈,但无人关心她,只好淡淡的哄自己。

    莫名的,顾玉庭心中微微一疼,想到那些贵女们的娇纵跋扈,心不由一软,语气轻了些:

    “那些贵女们也不太像样,待会请个大夫去院中给你看看,顺便拿些伤药。”

    顾周周一惊,愣了愣,兄长,居然为她说话。猛然抬头,她眼睛发亮的看着顾玉庭:“多谢兄长!”

    顾玉庭看着那双濡慕的眼,微微咳了声,转过头去。

    顾瑶见顾玉庭居然为了那个贱人说话,指节用力到发白,一口银牙都要咬碎,眼睛一闭,假意晕了过去。

    “大姑娘!”“瑶儿!”

    侯夫人和顾玉庭着急喊道,屋内乱成一片。顾周周心中明白她装晕,但还是跟过去看着。

    墨琴顺势将大姑娘扶着,抹了抹眼泪道:“大姑娘今日为了平息贵女们的怒气,这么骄傲的一个人,竟然低下头一个个挨着去给贵女们道歉,又愧疚害了二姑娘,偷偷哭的眼睛都肿了,劳心劳力,自是身体糟不住了。”

    候夫人又心疼起来,见顾周周还没走,又眼疼起来,想着这一切还是因着她起:

    “回你的院子去,每月月银扣一半。”

    顾周周应了声,出门前瞥了眼顾玉庭。

    就见他面色焦急心疼地看着顾瑶,丝毫没在意她挨罚离开。

    她脚步一顿,快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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