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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行到太学停下。

    顾周周撩开帘子，一阵刺骨秋风吹来，从衣裳缝隙中钻进去，她不由哆嗦了下，拢紧了衣裳。

    月竹扶着自己姑娘下来，摸着她有些凉的手，心疼道：“明日得再加件衣裳在里面。”

    顾周周下了马车，接过月竹递过来的书袋，和用棉絮填充保温的食盒，冲着月竹点了点下巴

    ：“外面冷，你快回去吧。我到宝宁斋便不冷了，长公主在里面点了炭火。”

    月竹这才放心下来，但还是等着姑娘步入太学大门，背影慢慢消失，才回了马车。

    顾周周来的早，进了太学之中天色还是雾蒙蒙的，路边的花草挂着秋霜，没几步步就沾湿了鞋面。湿气凝进罗袜，让娇柔的足又冷又难受。

    顾周周暗暗蹙了眉，几月的好日子，倒叫一身皮肉娇嫩起来，这原本眼睛也不眨的苦都变得难以忍受了。她顿了顿足，加紧步子往宝宁斋去。

    宝宁斋外面修建的朱墙碧瓦，在半明灰调中也格外显眼。顾周周远远瞧见开着的斋门里面隐隐火光，走进里面一看，提着一盏宫灯正在开窗的人不是上次见到珍珠又是谁。

    “珍珠姐姐。”顾周周心中喜悦，高兴唤道。

    珍珠换了身比上次更厚实华丽的宫装，讶异提灯转头望向她，恍若壁画中的美貌侍女图飞出。她柔婉笑道：“顾姑娘如此早又来了。”

    顾周周点点头，将书袋放到上次坐的书案边去，打开食盒盖子，热气和香气混杂着扑腾出来：“珍珠姐姐，这是我上次说要给你做的点心。”

    珍珠漂亮的面容闪过一丝惊讶，打眼瞧去，这些点心形态各异，但精致无比，明显不是京城中几家有名点心铺子的，瞧了眼面容认真的顾姑娘，应该是她一早起来亲手做的。

    珍珠眼神微微变了变，露出个浅淡微笑，但是更真心实意：“多谢顾姑娘了。”

    “珍珠姐姐你尝尝，我帮你将斋中的活办了。”说罢，便将衣袖拢起来，就要去做事。

    “唉，顾姑娘您等等。”珍珠拉住她，“我们一块吃吧。”哪有她一个奴婢，既吃人家送的东西，又要人家干活的事，即使她跟在长公主身边，这样做也太过没规矩。

    顾周周一身蛮力，当珍珠姐姐是不太好意思，轻而易举将拦住她的手轻柔挪开，自顾自做起活来。

    珍珠无奈，只好跟着她一起将窗户都打开，把炭火升起。

    一齐忙完后，才坐下来准备吃点心。

    见珍珠要同她一起吃，顾周周拒绝：“珍珠姐姐你吃吧，我在府中吃过才来的。”

    珍珠没再拒绝，用手帕擦了擦手，优雅捻起一块桃粉色花瓣似的小巧糕点，咬了一口，便眼前一亮，惊喜道：“真好吃！”

    这点心入口即化，香甜浓郁，多一分太腻，少一分不够，精细的刚刚好，即使是长公主府中的最好的点心师傅也不过如此，顾姑娘这一手做点心的手断真是不错。

    顾周周听了夸赞，面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她眸色黑白分明，黑色之处又格外黑润，瞧着格外乖顺单纯，宛如稚子一般，很像以前长公主养在身边的猫，瞧人的时候奶声奶气的模样，又胆小又乖，诱哄它的时候会来贴着你，在府上格外受宠。

    “既然好吃，那珍珠姐姐再吃一块吧！”顾周周建议道。

    珍珠抚了抚受滋养的胃，肚里的馋虫又被勾了起来。“好，那再来几块。”

    珍珠抬手拿了块似碧玉般晶莹剔透花瓣状的点心，入口微凉，似有弹性般在唇舌间跳动，淡淡的草汁香气涌出，让人一下子仿若回到了春日草芽冒头时的鲜嫩清新中。

    她着实是被惊艳到了，原本以为顾姑娘将点心做的各异是为了好看，里面都是一个味，没想到各种形状颜色的点心滋味也不同，这怕是用了许多的心思吧。

    珍珠停了手，心中想着长公主近日胃口不好，或可尝尝这新鲜糕点，也算是让顾姑娘在长公主面前表现了。

    天幕破晓，远处的人声响起，是学子们陆续来了。珍珠收回投向远处的视线，将点心盒子盖好，握了握顾姑娘的手，让她安心道：“顾姑娘的心意我收到了，如今天色不早，斋中事情也做完了，我该回长公主那边去了。”

    宝宁斋是一处复合楼阁，除了长公主给学子们上课的学堂外，还有专门给宝宁长公主建造的休憩处，里面宽阔精致，几乎是一个小型寝宫。

    珍珠从学堂出来，左转进了条隐秘弄巷，便进了长公主歇脚的住处，如今还早，长公主并未从长公主府向学府出发，里面只有跟她一同先来的大丫鬟白玉在，正带着诸位小丫鬟在此处打理事宜，保管这个歇脚处干净舒适，有热茶炭火。

    白玉瞧珍珠拿着个食盒进来，不由问道：“这是谁给的。”

    珍珠解释了几句，打开食盒，让她拿了块点心吃，白玉将信将疑送进嘴中，眼眸惊艳地亮了，忍不住伸手又拿了两块，珍珠不让她再拿：“长公主这几日没胃口。”

    白玉了然，讪讪住了手。

    ＊

    钟音响起时，宝宁长公主才露了面，今日她穿了身素色长裙，面色稍有憔悴，像一朵被露淋湿的艳丽玫瑰。

    几个健壮的侍卫将一把铺着柔软厚垫的躺椅搬进来，侍女们将长公主扶下躺着，长公主柔弱无骨地躺在躺椅上，微垂着目，鲜嫩的唇色浅淡，似乎有些疲惫：

    “今日考核上次我给众位发的箫曲，你们谁先来。”

    她眼梢微挑，随意扫了众人一眼，烟波渺渺。

    学子们有些看呆，很快，一位眉目正直的少年郎站了起来，提议道：

    “不如按照学堂桌案排位来。”

    他似在那群天字般中稍有威望，他说话，众人没有反对，顾周周也点了头。

    第一位吹箫的是位清冷神色的女子，她吹的极好，箫技精湛，每声箫音都圆润精准，曲调没有分毫偏差，箫音之中更弥漫着一种孤月意境。

    宝宁长公主闭着眸懒懒听着，似乎快要睡着，等她吹完，只淡淡说了句:“过了。”

    第二位箫声十分动听，流畅动人，无一丝一毫的停滞，更处转折可谓精妙。

    待到一曲完毕，长公主轻启朱唇：“未过，毫无韵味。”

    ……

    顾周周越发紧张，她坐在最角落之中，

    便是最后一个，需要等待许久，很是煎熬。

    听了众人的箫声，她才发觉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原本觉得自己箫声不错，心中还微微自得。

    如今一听，才发觉自己吹箫漏洞百出，指法有错误，动作不熟练，转折更是突兀停滞。

    额间细细的汗冒了出来，她握紧箫，一遍遍回顾自己的错误，尽力记在心中，待会吹奏时改正。

    虽是最后，可学堂中不过十几个学生，似乎倏而间前一个人开始考核，便就剩她一个人了

    长公主淡淡一声“未过”话音落下，那人神情苍白，顾周周心头狠狠一跳，几乎在下一刻就站了起来。

    学堂中四面八方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让她脑中嗡鸣，几乎空白了一瞬，又很快冷静下来，她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唇瓣，刻不容缓间下了一个决定。

    她并不多智近妖，方才汲取的教训真的能尝试一遍就改正吗？

    她抬箫闭眼放空，将自己直至今早练到圆融却有不少瑕疵的箫声慢慢吹奏了出来。

    悠扬的箫声响起，少女一身青衣闭目而吹，窗旁温煦秋阳洒落出初雪般的面颊，纤长柔软的睫染上一层淡金，像是停息的蝶翼。

    清瘦如玉葱的指尖在箫孔上跳跃，箫声似一条迷离的长带，将所有人的思绪勾着似浪潮般起伏。

    箫音平缓，一片初春田野间幼嫩的种苗摇曳晃荡，顾周周坐在田埂上静静吹风，悄然期盼今年风调雨顺；

    陡而转急，农舍木窗被人打开，入眼是秋雨簌簌山雾如纱，黛色青山妩媚多情；急躁绵长的秋雨渐停歇，只余屋檐洒雨滴，点点滴滴，似泉水曲，炎炎夏日午间不用去田间地里，她找了个阴凉角落避暑，心静如水，拾起枯枝在地面比划村舍学堂外偷听的几个字；

    天幕落下一场寒，箫声杂入一丝凉气，千山暮雪，视野被睫上雪珠挂上一层白，整个天地都白茫茫一片，久穿的棉衣不挡风霜，她将湿透的鞋从雪层中拔出，费力的往家走，推开破旧的茅屋，她抖落身上的杂学，对着屋中人唤了句爹娘，却无人应答，屋内炉火暖堂，却恍然是比外面更冷的冰天雪地……

    一曲终闭，顾周周睁开眼，眸光微颤，不安地捏着箫身，环顾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