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

    *

    顾周周像被烫到一般匆匆垂下眼,红晕从纤细脖颈向上漫开一片,直涌向白玉似的耳垂尖,像挂在枝头熟透的樱桃。

    “多、多谢殿下。”

    她不敢抬眼看,只用余光去瞥,手指试探着够上柳枝的尾巴尖。

    谢辞璟低头望她,修长的身躯近乎居高临下俯视她面上的神情。

    单薄的眼睫什么也遮不住,乌黑眸中的慌乱无措尽收眼底,好似被迫拽出窝四处茫然转圈的幼兽。

    手里的柳枝怎么用力也拽不出,顾周周慌忙抬头撞进一双格外深邃的眼瞳中,谢辞璟鸦黑的长睫轻轻压下,语调缓慢地问:

    “会修风筝吗?”

    顾周周微微一怔,脑中空白一片,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手中的柳枝就被青年取走,怀中一空,她倏然低头去看。

    余光中青年有一双格外修长漂亮的手,用力时骨节微微凸起。手指灵活似翻飞蝴蝶,几下便替换了中央的骨架,恢复了原来漂亮的模样。

    她不经有些失神。

    青年将风筝还给她,便站远了几步,矜贵颔了颔首,疏离的走了。

    顾周周不由想到太学之时,他给她送药,也是这般君子的模样。按理来说,太子殿下是她来到京城后,为数不多对她表现出善意的人。

    她一时茫然起来,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这是不是又是他的算计。

    顿时觉得脑子锈钝起来,她索性不去想,手指抚在恢复与以前漂亮完好模样的风筝上,那抽换掉的骨架带来不同的触感,终究是与以前不一样了。她手上一顿,霎时没了再放风筝的心情。

    太子来长公主府多是要找长公主的,她也不敢回去,就在花园中找了四面环绕的假山,将自己藏起来。四面密不透风让她生了几分安全感,屈着腿一下又一下喃喃着哄睡的小调。

    顾周周幼时常常有难眠之日,便自己学么着乡中妇人哄孩儿睡觉的小调,在枕榻黑夜中喃喃着。

    许久后不安退却,面容变得平静宁和起来。风筝也被从怀中,遗弃到地上。

    *

    伴着呜咽声团团的北风,京城的第一场初雪似枝头梨花簌簌一般扬了下来,檐角枯枝上零落堆了层雪,月光照射下宛如点点萤灯。

    风雪一吹,长公主府的梅园一夜冒出花苞,吐露半角欺雪的艳红,在一片白茫茫中宛如盛大凄美的坠落焰火。

    长公主在太学休沐之时办了场赏梅宴,京城有头有脸的贵女们都来赴宴。众人这才发现长公主多了位格外受宠的贵女,一探,才知晓是今年候府新认回流落乡野长大的千金。

    原先不怎么将顾周周当一回事的贵女们纷然改变了态度,面带笑意的同她攀谈,顾周周有些无所适从,偶尔应对失误,也有人体贴善意的帮她掩饰过去。

    顾周周望向案桌上堆叠地高高一摞的请帖,颇有些为难。

    “姑娘不如随便挑一位去。”月竹眉目有些得意,最近走路都带风,往常姑娘不如意时,根本不会有人来搭理她。现下她走哪里去,身边人哪个不是月竹姐姐长月竹姐姐短的亲热喊着。

    就连她如今去太学接姑娘下学,马车旁都被众人围做一团,都想要攀上些关系。

    顾周周蹙着眉,眼中凝着隐忧。人们总是等你得势时蜂拥而来,失势时便人人想要踩一脚。这些“慕名”而来的邀请,未尝是真心想要交好她。况她本就不太擅长交际,贵女们喜欢的东西也与她不同。

    深深叹了一口气,越发觉得难为了。

    她看着月竹飞扬的眉眼,既是提醒月竹,也是警醒自己,缓缓开口道:

    “月竹,那些好处你不能乱收,她们殷勤对我,都是有所求的,不然我这个不受宠乡野来得贵女,她们不会搭理我的。

    我收下便是意味着应了她们的要求,可她们所求都是想要借我攀附上长公主,可我自己都是依着长公主的喜欢过日子,若是不知好歹惹怒了长公主,在这京城便过不下去了。”

    话到最后,不免苦笑。长公主如今虽然对她好,但她也明白是自己知情识趣的原因,本分,温顺,不贪求。

    可这种关系并不牢不可破,实际是无根无苹的浮柳,长公主什么时候厌了她,这些荣宠便会被收了去。

    月竹悚然一惊,突然想到了姑娘的处境。她有意动,但还没敢收好处。可终究是动了些不该的心思,还差点害了姑娘。脸顿时一白,开始后怕起来,嘴唇皮子嗫嚅道:

    “奴婢粗心,没有想到这些,差点就害了姑娘。”

    “我知你的,你若真想收好处,还是会先来问我的。”

    顾周周道,月竹性子爽朗,虽然偶有些粗心,但对她是极其忠诚的,任何事都要问过她再做主张。

    月竹为姑娘如此信任她而感动,暗自提醒自己多思多虑些,“那姑娘便一个不去,这样一个也不得罪。再送些点心当做赔礼。”

    这个主意倒是极好,顾周周眼睛一亮。点心铺子的钱已经存够了,如今长公主为她撑腰,或是能在京城开一家点心铺子。若是给各位贵女送点心,无异于打了些声名。

    如此一想,当即租铺子请人忙活起来。

    铺子两三天便有了结果,租了开宝大街角落中的一家——铺子不大,只有二层,不过里面带着个两进的小院,与商铺相邻的院子中央正有一口井,很是方便。

    院中只简单的装修了一下,置办了些桌椅,和卖点心的柜台。顾周周于建筑方面并没有什么心得,她节省惯了,只是想着能用就好,食铺招揽客人的本事在于口味,因而其他事能怎么简略就怎么简略来的好。

    虽然月竹嘲笑她说这是扣,但顾周周坚决不承认。

    铺子装修之时,顾周周请教了下长公主,看这铺子中的点心厨自子是怎么聘请好。

    长公主给了些建议:

    “你手上的点心方子都可以做秘方传承下去了,不如去人牙那儿买些会做点心的厨娘,身契捏在手上最好。若是犯了错,随意打杀了便是。”

    顾周周从小未在候府享受呼奴唤婢的日子,并不喜将人当做牲口一般对待,之前习惯王妈妈和月竹伺候也是费了很大劲才习惯,听着这话便蹙紧了眉,显然并不赞同。

    长公主见她模样,便知她发了不该发的善心,教导道:

    “这世道让人为奴为婢,都有苦衷,你改变不了,不如做个好主人,给他们好些的待遇。”

    曾经她也曾天真过,可这世上的毒瘤,哪个不是费莫大的心力,耗万世之功才能除去。一念而过的善心可以有,但太多就是真的蠢货了。

    顾周周慧根不够,并不能准确理解到长公主的意思。但她足够细心,察觉到了长公主心绪不悦,因而住了口,应下来这事。

    只是去人牙那处买人时厨娘都选了女子,她还是动了恻隐之心,相比于男子,女子无论做什么都要艰难些。小二则选了半大的男孩女孩。

    五位厨娘和半大少年们都签订了契约,每月做事有工钱,铺子包食宿,等他们攒够了卖身钱,便可以赎身,放他们归良籍。

    顾周周给他们的工钱用来赎身,约莫七八年就能攒够了。定的时间不长,为着是这世事无常,她在京城处境艰难,五六年后还不知是什么样,或许这铺子早就开不下去了,倒时候直接将他们放良便罢。

    教了五位厨娘三四样普通点心的做法,一些特别的并没有教,她打算亲自做——这些厨娘并不是全信,总要留些傍身的手段。

    点心铺子找了个黄道吉日开业了,长公主亲自叫珍珠去给她撑脸面,京都的贵女稀奇跟尝尝鲜,本不做回事,结果试着入口后居然真喜欢上了。

    周记点心铺在偌大个京城徐徐打响了名声,无论是羡慕还是厌嫉的,都没有人能在周记点心铺前闹过事。

    有人怀疑过顾周周身后不止攀附了长公主,因为京城的金甲卫每日都会在铺子门口巡视一圈,地痞无赖半分不敢来闹事。

    长公主手上并没有实权,号令金甲卫要惊动帝后,她不可能为一个微不足道的贵女,做这大费周章之事。有人怀疑她许是攀上了什么大人物。

    “我哪里知道她攀附上了什么大人物。”清凤院内,顾瑶面上神情扭曲,近乎咬牙切齿道。

    攀上长公主后,又开了这样家日进斗金的点心铺子,似乎还不止一个人在背后护着她。

    她心中的酸嫉不知有多少,偏偏奈何不了她。因着她会铺子赚钱又攀附上大人物,连着侯夫人侯爷话里都偏袒几分她了,她都快呕死了。

    “你不让人瞧着点?”王玥恨铁不成钢,她是顾瑶自小的手帕交。乡野来的农女害得姐妹凄惨极了,她也是极讨厌顾周周的。

    “哪有公子看得上她,都没跟几个公子说上话,真不知怎么地。”顾瑶也很纳罕,她根本没有见到哪位公子对顾周周献殷勤。

    心里有口恶气发不出,终于忍不住编排道:“许是哪些位高权重的老家伙瞧上她了,毕竟是朵小野花呢。”

    王玥乐呵笑了笑,花枝乱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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