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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生病垢

    *

    她一时不知怎么面对,脑子空白嗡嗡在发烫。手脚都无措起来,不知该怎么摆。

    昨夜的事,他又记得多少?

    她手指无意识攥着被面,半晌过后,才底气不太足的点了点头。

    谢辞璟在问话后,就一直关注着她的反应。见她仍有抗拒,便故意开口道:

    “我听南松说昨夜是顾姑娘照料我的,麻烦顾姑娘了。”

    他只穿着件深衣,头发柔顺披散在四周,退热后唇色还带着些红,越发显得唇红齿白。微颤着睫毛垂目说话,苍白的手腕撑着床榻,蜿蜒出一种病态的柔弱。

    无害极了。

    他这意思是昨夜的事记不清楚了,顾周周紧绷的肩膀松了松,又见他这副模样,颇有不自然的撇开视线,垂着眼睛,语气轻声道:“不麻烦。”

    见她不敢看他,谢辞璟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得逞的笑,喉头微哼出不可察的一声。

    一夜过后,少女发髻松松,避嫌般垂着眸,侧露出洁白柔顺的脖颈,雪白一片中红透的白玉耳垂似熟透的樱桃,上边坠着滚圆的一颗珍珠,正随着主人颤动而轻慢摇曳。

    他不动声色打量着,心旌也随浅淡发颤的纤睫,嫣红耳坠上的洁白珍珠而摇晃,心中意动,他忍不住试探道:

    “本只是要请顾姑娘过来帮我治头疾。结果却发了热,劳累了顾姑娘一夜。”,他说道一半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有些犹豫般:“昨夜的病 ……可有冒犯顾姑娘?若……”

    他目不转睛看着她说。

    顾周周听着这话头,心下一惊,面色冷然,当即打断了他的话:

    “昨夜无事发生,不过只是帮着给殿下喂了次药。殿下慎言,莫要说这些话。”

    她知道亲吻是件私密的事情,关乎贞洁名声,是留给未来夫君的。她虽然不会像贞洁烈妇一般为保声名寻死,可也会因此感到羞愧,愤怒。眼前之人太过高不可攀,所谓的承诺负责,并不会给她所想要的。

    他这样提,除了让她更难堪以外,没有别的好处。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查看了身上的衣裳整齐,便从榻上起了身,两人隔着张床榻的距离。

    谢辞璟敛下眼中的冷意,撑着身子起身,身子不太稳定地晃了晃,脸唇都苍白起来,修长的指尖按上额角,语气祈求道:

    “是我又惹顾姑娘不悦了,不知顾姑娘是否还愿意治治我的头疾?”

    顾周周见他面色惨然,一滴汗珠从眉头漂亮划过深挺的鼻尖,打在苍白唇峰上。痛苦不似作假,终究还是心软占据上风,停住了往外走的脚:

    “那我为殿下按一按额头,殿下稍待我一下。”

    说毕,便走向外间,推开门。

    月竹一下子迎来,左右检看着人:“姑娘你可算出来了。”

    她话说的小心,视线警惕向屋内探去,怕太子殿下出来。

    “我没事。”顾周周笑了笑,“让我洗漱一下。”

    厨下已经准备了热水,又准备了简单的早食。

    南松送了早食去屋内,月竹见他真走了,才小声说道:“我真是急死了!大早上就见殿下出来,您还没出来,我想去里面看看您,殿下说姑娘还在睡觉,南松又拦住我不准进,我心里不知怎么急的!”

    月竹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一圈。

    顾周周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我这不出来了。”

    南松说的殿下的“病”,她没敢在这多说,直觉感到这不是什么好事,月竹知道了,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快速修整了下,顾周周寻了块干净布巾,月竹端了盆热水随她进去了。

    屋内谢辞璟见人进来,眼睛微亮。待看到她身后的月竹时,眉头微微皱起,南松才被遣走,又来了个不识趣的。

    但并不能开口,会吓走兔子。月竹察觉太子殿下的目光不愉的掠自己,威严视线盯地她心中油然生了畏惧,脚都有些走不动了,但看着前头的姑娘,咬了咬牙,挺直腰板拉直腿肚跟了上去。

    顾周周并未发现这点官司,她请谢辞璟躺下,拿了把春凳坐于床后,温声道了句:“请殿下闭眼。”,便开始了。

    谢辞璟很不想闭眼,但面前女子的命令不容违抗,只得带着些许不甘但又顺从地闭上了眼。

    “殿下,臣女会先用热水给您敷一敷。”

    她提醒说道,然后将衣袖挽起,将布巾打湿后拧干,盖上眼睛与额间,蒸腾的热气有助于放松肌肉,舒张肌肤。等待的片刻,顾周周看着眼前一幕,微微有些失神。

    眼前的人即便是躺下,面容也异常昳丽,深蓝的布巾略显粗糙,却衬得一张面容越发精致如玉,遮挡住双玉魄竹魂般的乌沉的双眸,一张面都显得柔和起来,挺立的鼻尖与姣好略苍白的唇瓣,无一不透露出一股柔顺无害意味。

    顾周周心神一紧,用力咬了咬嘴中的软肉,疼痛使她从令人迷失的不切实虚幻中清醒了过来。她收回打量的视线,默默于心中数着拍子。

    到了时间,她提醒了句“臣女要将布巾取下来了。”,便轻柔将布巾取下,谢辞璟在眼前布巾挪开的一瞬间就睁开了眼,乌黑的眸子幽幽注视着她。

    视线如芒刺一般不容忽视,顾周周手上一顿,伸手轻柔抚上他的眼睛,语气温顺令人难以拒绝:

    “请殿下闭上眼睛,放松心境,臣女再揉按效果才会更好。”

    掌下的睫毛纤长如蝶翼,扑扇间扫过掌心,带来蚁咬般的细微麻痒。

    顾周周手下停了一瞬,有很快恢复,心无旁骛认真按了起来,进入了这角色之中,她只是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而他只是她的一位病人,只会偶尔停留。

    动作温柔有力,又略带薄茧的手似舒缓的雨点,落在他眉间眼角,抚平每一寸沉疴疲劳。

    谢辞璟浑身上下每一寸肢体都仿佛被抚慰滋润过,每一丝灵魂都在叫嚣着满意喟叹,他忍不住想要睁开眼,好好瞧一瞧她,看她面上温和圣洁的申请,像深深积盖的白雪,不染一丝尘埃俗灶。

    向来匮乏情感的理智退了步,虚情假意谦让出位,想要更深的沐泽这份包容的光辉。但向来蓄意妄为、自私自利的情感奄熄了粗暴,转而探出柔软的触角,眼珠颤动,仍是乖乖闭紧了双眼。

    他要乖顺的、温和的去讨她的欢心,而不是暴露此刻双目下 ——阴暗的偏执占有,将她吓走。

    顾周周察觉眼前人在一瞬间气势陡然攀升到一种令人害怕的程度,她警觉到危险,感到脊背发凉。但下一刻,这股气势又瞬间消散变得温和起来,好似方才是错觉一般。

    虽不知到底是怎样一回事,顾周周心里倒是信了南松说谢辞璟有“病”一事。偶尔阴暗面的喜怒无常倒有了解释,身为储君,万事瞩目,一点隐疾也是为难又痛苦的。当下一怜悯,手下更用心了几分。

    但也不会因此就善意大发、万般怜爱,弄得爱意不可收拾了。

    她并不傻,一个地位低下、处境艰难的女子去怜悯一个位高权重的男子,本就是愚蠢的善心。她不会因着碰巧揭露出他的一点可怜而冲昏头脑,断送了自己的命运。

    半个时辰后,顾周周小臂有些发酸,禁不住问道:“殿下可有觉着好些了?”

    好些了便要走了,谢辞璟唇线抿直,睁眼皱眉道:“好些了,但还有些疼。”

    他睁开眼,额发湿润,难受拧眉的弱色在这张格外绝艳的面上显露出巨大的楚楚之色,格外令人心生怜惜。

    实在是耽搁不得了,一夜未归,府上不知道是怎么样。本就不应该纠缠,更应该剪短相处的时长。顾周周视线从那双长睫略带水色的眸挪开,道:

    “殿下的头疾不能一蹴而就治好,臣女只能缓和一些。如今再按也只是这样了,臣女一夜未归,家中长辈许会担忧,不如先让臣女回去,殿下下次头疾发作厉害,可再聘请臣女来医治。”

    顾周周把“聘请”二字咬的很重,表明他们之间只是金钱交易。

    谢辞璟脸色略冷,长睫盖住眼中的神情。她家中哪有什么担忧她的长辈,可明知是借口也不能指摘挑明出来,戳到了她的伤口,只怕她会越发冷淡自己。

    但想着她说了还有下次,谢辞璟感到稍稍慰藉,只好点头允了。

    南松亲自将人送出院门。门口已经停好了马车,顾周周朝他道了句多谢,就仿若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钻入了车厢。

    马车一溜烟离开了小巷。

    南松回了屋内,禀告道:“已经将顾姑娘送走了,卫一到卫五跟着暗处护送。”

    谢辞璟应了声,他坐直身体,已经不复方才那副脆弱模样,手指把玩着方才那块贴在他额上的蓝色布巾。

    蓝色布巾在男人手上反复揉搓捻动,像是最亲密的情人。南松余光瞟了一眼不敢多看,看着主子眉间眼捎具是愉悦的春情,垂了脸,咬牙道:

    “殿下昨夜积了一堆公务,如今正在府上放着。北归今早来了四趟请催,我怕打扰到顾姑娘,都打发走了,您如今……  ”

    “孤知道了。”

    听着主子不太发冷的嗓音,南松就知道话里提个顾姑娘准有用。才提去的火,都能给熄个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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