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恨

    “空空,小心!”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时兰现出本相蛇身冲天而起,她快如鬼魅,如一道闪光划过长空,及时将孙悟空身子卷出如来掌下,而后二人齐齐被巨大的冲力震在地上。

    因时兰方才凝结了百分百的灵力,此时跌在地上,一下泄气,当即喷出一口鲜血。二郎真君急急过来,欲要查看时兰情况,孙悟空将人抱紧,抬眸冷冷道:“滚!”

    二郎真君手一顿,面色铁青,强忍着怒气,质问道:“她跟着你却要遭受如此危险,你有什么脸面娶她?”

    孙悟空盯着他:“那也好过你。”他面庞冷冰冰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蓬勃的杀意,如若不是如来在此,他暂时顾不过来,他此刻就想杀了他。

    “空空,我没事。”时兰这时仰目看他,伸出手,指尖从他脸颊缓缓抚过。

    她发丝任风飘散,发髻松松的垂着,脸颊透白凄冷,宽袖红衣,本是极美的丽人,而此时,却苍白而憔悴,声音在空茫的天地间流转:

    “空空,你有我,我们一起共进退。”

    时兰目不稍瞬看着他,看到他微微地眯了眯眼,脸上现出了她熟悉的纯真笑容,眼睛里闪烁出了只有陶醉在某种境界里的人才能有的光彩。

    孙悟空内心大恸:有妻如此,就算死,他也无憾了。

    他将时兰打横抱起,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草丛中,靠在一块石头上,帮她理了理额角的碎发,又低下头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吻,柔声说着:“等一切结束了,我们就在花果山上好好过日子,或者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陪着你。”

    时兰望着他,缓缓露出笑,轻轻说了一声“好。”

    孙悟空看着时兰,不舍得错开一瞬,就算在这种杂乱的场景下,她笑起来还是那么动人,美好哀婉,让人想要落泪。

    ——他心中便生出了极致的渴望,这渴望他以前或许不懂,现在却清清楚楚的明白,他爱她,他想和她在一起,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他站起身,仰望苍穹,目露悲色。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一息间,孙悟空就回过神来,他将金箍棒往空中一掷,金箍棒霎时竟伸长至万里,横在半空中,还泛着耀眼金光,十分壮观。

    狂风猎猎,身影如魅。

    孙悟空纵身一跃,在金箍棒上跳跃、疾奔,到了尽头,再一跃,立在山巅上,他将金箍棒收住手里,说了一声‘变’,他自身就变成了一只巨大无比的石猴。

    山脚下海水奔腾,浪花滔滔。石猴手握金箍棒,朝天怒吼,震耳欲聋,再朝如来吼道:“如来,尽管放马过来吧,今日就和你拼了!”

    这时,从遥远的天际忽传来一声沉闷的击钟声,接着便是一阵幽远的佛音,如来这时身形变成一座如天高的巨大佛像,通身泛着金光,他念起咒,道:

    “孙悟空,迷途知返,回头是岸,有过执着,放下执着,你若肯认错,愿意舍弃尘缘跟我回去修行,自有你一番大造化。”

    孙悟空嘶吼:“绝不!!!”

    这一声呐喊响彻天际,顿时空中电闪霹雳,山底下涛鸣海啸。悟空驾起筋斗云在空中破云穿雾,手中的金箍棒,一路冒着火花,一时与如来对峙在空中。

    “受死吧!”孙悟空朝如来飞去,同时念动法诀,一遍遍搅动起花果山四周的海水,一排排巨大的涌浪,从黑暗中如山峦般滚滚朝如来而去。

    如来伸出大掌,将浪潮原路扑入海里。

    山石林木,俱随急流卷走,声势骇人。

    这如来自是本事通天,无论孙悟空使什么招,都撼不动他分毫。

    佛祖道:“孙悟空,你罪孽滔天,不知悔改,致生灵涂炭,罪不可赦。”

    孙悟空冷笑数声,他再叫了一声“变!”变得竟比如来还高,他抡起金箍棒,朝如来头顶打去,如来伸出佛手,一把将孙悟空抓在手心,又将他推出西天门外,将五指化作金、木、水、火、土五座联山,唤名“五行山”,把他死死压住,再不能动弹。

    事必后,如来合掌道:“善哉!善哉!”

    又道:“妖猴乱世,今封印于五指山下,期限五百年。”

    “不要!”时兰嘶吼着,旁边二郎真君拦她不住,只能任她奔向孙悟空。

    无人知道的是,此时冰冷深邃的海水里,一对泥人,不停地下坠,下坠,直至黑色深海,再也看不见……

    时兰一路奔向孙悟空,就算碎石块砸在她身上也不管不顾。

    孙悟空急着大喊:“兰儿,别管我,你快走!”

    而时兰像听不到般,她在碎石乱飞中奔行,天地的晦暗衬得她的红衣越发显眼,她一路喊着孙悟空。

    还未到他身边,如来道:“私结妖猴,一意孤行,不知悔改。”

    时兰朝他冷冷一笑,一对美眸中却是滔天的恨意,她道:“我们并没有错,为什么要悔改?”

    如来道:“既如此,你就同他一起去受罚吧!”话毕探出手掌,朝时兰压来,时兰知道敌不过,闭上眼睛认命。

    刹那间,金箍棒却不知从哪里飞了过来,挡在时兰身体上方,如来手一顿,停住了动作。

    时兰睁眼,看着金箍棒,瞬间落泪,她哽咽着说:“你很乖是不是,你在帮你的主人保护我对不对?”

    金箍棒好似听懂了她的话,竟对她动了动,像是朝她点头。

    时兰摸了摸它:“接下来,你听我的指挥,我们一起为他报仇好吗?”

    金箍棒又朝她动了动。

    时兰全身发抖,但眼底满是孤注一掷的勇气,她声嘶力竭道:“如来,你将他压在山下,我就将这山劈开!”说罢,她一个纵身往后退了数丈,然后,举起金箍棒朝五指山劈了一棒,金箍棒威力无穷,霎时,地动山摇,沙尘滚滚。

    孙悟空大叫:“兰儿,不要!”

    时兰不听,她再劈一棍,地面也跟着震动起来,周边山石崩塌,天地一片混茫。

    山间飞禽顿散,走兽奔逃,苦不堪言。

    佛祖道:“大胆天女,犯下大罪,罪无可恕,罚你脱去仙骨,灰飞烟灭,你且去吧。”接着一道蓝光照在时兰身上,她便变成一道细烟消散了。

    孙悟空哀嚎:“兰儿!兰儿!”

    天人永隔,悲剧一场。

    渐渐的,乌云散去,天堪堪亮起,渐渐下起了绵绵细雨,孙悟空身子被埋在五指山下,他埋着头,万念俱灰,已伤心到神志不清。

    此时一把油纸伞不知从哪儿飞来,悬在他头顶上,天际传来了悠远的,飘渺的女声:

    “空空,我来为你打伞。”

    竟是时兰的最后一缕魂魄。

    或许是她的执念太深,竟还余着一丝魂魄游离在人间,没有消散。

    那伞一直悬在孙悟空头顶上,一日日过去,直到伞面溃烂不堪,最后只剩下嶙峋的伞骨。

    却依然坚持守护着她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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