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柳玥慢悠悠地从主殿里出来,刘玉树已经带着人把花儿摆在了廊下,那芍药培育得很好,花盘硕大浑圆,花瓣繁复华丽,一字儿摆开,像铺了层花毯似的。

    刘玉树恭敬地朝柳玥行了礼,然后垂首笑着等柳玥问话。

    柳玥摆摆手:“刘公公太客气了,这花是本宫一时兴起,要得心急了些,难为公公这么早就送来。”

    刘玉树忙福了下身子:“娘娘册封大喜,盛宠优渥,奴才们办事怎么能不尽心呢?”

    柳玥冲刘玉树微微一笑,随即指着那芍药说道:“公公真会说话。只是说到尽心,那本宫就厚着脸皮再请公公帮个忙。本宫看这芍药开的这样好,实在喜欢,想亲自料理,不知道公公能不能费心指点本宫一二?”

    “娘娘真是折煞奴才了,娘娘想要养花儿,奴才肯定尽心说明,哪敢称得上指点呢?”

    柳玥笑意盈盈地点了下头,然后对王升吩咐道:“还不快去给刘公公上茶,本宫可要好好问问这养花的事儿。”

    王升很快下去了。

    进了主殿,柳玥留下春芳近身伺候,春晴带着小宫女们在外间的塌上收拾清点尚衣局送来的衣物。

    一盏茶后,刘公公起身朝柳玥郑重地行了个礼,“前几日娘娘忙着册封礼,奴才也不好多来烦扰,如今诸事已定,奴才恭贺娘娘荣升贵嫔。”

    柳玥轻轻摆手:“都到了本宫这里,刘公公还这样客气,倒叫本宫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了。”

    刘玉树闻言,抬头看了眼柳玥,人是愈发美艳,浑身还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和贵气。他忍不住感叹:谁能想到,两年前,眼前的女子还是一个流落街头,如浮萍般卑微的难民呢?先前,他只是看中了柳玥的美貌,觉得能顺利入宫成为皇上的妃子,他手里能有个对付对头的筹码也就罢了,没想到人家只用了一个月就成了宫里的正经主子。

    贵嫔啊,很多女人在宫中挣扎一生都未必能当上的主位娘娘,人家招招手就得到了。

    “娘娘说笑了,您现在已经是一宫主位,掌一宫事宜,贵不可言,奴才怎能不尽心侍奉呢?”

    柳玥面上不显,倒很满意刘玉树这副姿态。刘玉树当时收留她,帮她编造良家子的身份,又让自己的亲信刘县令推举入宫。尽管各有所需,但到底对她是有恩的。她现在荣升主位娘娘,刘玉树却未因此挟恩倨傲,还算稳得住。

    柳玥轻叹一声:“本宫初入宫廷,全靠公公操持,你的尽心,本宫会记在心上。只是说起来,公公在这宫中沉浮多年,本宫还有很多要仪仗公公的地方。公公要是再和本宫这样客气,那本宫心中就有些不安了。”

    “娘娘真是折煞奴才了,娘娘您有吩咐,奴才定当拼尽全力去做。”

    “公公客气了,坐。”

    “是。”刘玉树这才起身坐到绣墩上。

    “公公,虽说本宫现在运气好,得皇上看重,升了主位。但公公在宫中沉浮多年,想必也知道高处不胜寒的道理。本宫经公公一路扶持,肯定想在宫中站稳脚跟,过几天安生日子。可树欲静却风波不停,本宫也只好向公公询问一二才好安心。”

    刘玉树指腹轻轻摩挲着茶盏,“不知娘娘想问什么,奴才定当知无不言。”

    柳玥心里轻哼一声,要是早知无不言,入宫的时候就和她把宫里的人事都说清楚,还有今天这一遭?说到底,就是个老油子,凡事留一招儿,不做一锤子买卖。现在,自己不就把他叫到宫里来问话儿?这一来二去的,总能得到些好处。

    宫里真是处处是人精,怪不得争斗不断了。

    柳玥笑了笑:“能得公公如此信任,真是本宫的荣幸啊。”

    刘玉树抬头看了柳玥一眼,随即很快底下,摩挲茶杯的手不由得快了几分。眼下是当娘娘的人了,果然不好对付。

    “娘娘言重了,老奴真是无地自容。”

    柳玥见刘玉树暂时服了软儿,也就不再和他瞎掰扯,直接问道:“这几日,本宫无意间听了些后宫的流言,拿本宫和当年的丽贵嫔相比。本宫想问问你,这丽贵嫔的事儿,不知道公公可知?”

    刘玉树很显然地皱了下眉头,过了会儿才稍稍舒展开,他轻叹了口气:“不瞒娘娘说,这本是后宫秘辛,皇上和两宫太后当年下令严禁传出流言。老奴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探听到一二······”

    三年前,皇后向瑞帝举荐了一位良家子,就是丽贵嫔。丽贵嫔长得极美,又善跳舞,瑞帝很是喜欢,屡次越级晋封,很快就晋了贵嫔,成了主位娘娘,一时间宠冠六宫。后宫妃嫔看着这么一位出身比她们低的压在她们的头上,自然满心怨妒,背地里没少泼脏水,说丽贵嫔狐媚,迷惑皇上。

    流言在有心人的设计下,越演越烈。前朝的言官和两宫太后都向皇上进言。不久,丽贵嫔就被贵妃查出用媚药迷惑圣上,被废入冷宫。

    两宫太后更是生气,当时刘太后派德妃赐死了丽贵嫔,然后和皇上一起下令,严禁后宫传出流言。后来,丽贵嫔的死被德妃和皇后查出端倪,是贵妃用媚药嫁祸丽贵嫔,然后演了一场戏,把太后和皇上都骗过了,皇上大怒,就把贵妃禁足,贵妃因此失势。

    柳玥细细听着,眉间微蹙,蓦地问道:“贵妃出事前后,前朝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

    刘玉树看了柳玥一眼,忙点了点头:“娘娘料事如神,正是边疆战乱刚起,随后夏家因为将领统帅问题和皇上起了争执,称病不上朝,更拒不出兵。皇上大怒,却又无可奈何。”

    柳玥眯着眼,在脑海中飞快地想着刘玉树在入宫前和她说的贵妃柳家的情况。

    过了会儿,她看了眼刘玉树,“还请刘公公和本宫细细说说贵妃夏家、皇后周家的事。”

    刘玉树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缓缓开了口。

    当年天下未定,宸贵妃祖父和景朝太祖皇帝一起马背上打天下,他用兵如神,又屡次救太祖于危难之中。

    太祖视贵妃祖父为异性兄弟,常常与之畅聊国家大事,一夜到天明,情谊深厚。

    建朝之后,贵妃祖父先被封为护国大将军,又被封为安定王,世袭罔替。不仅如此,夏家还分管兵部,掌握了大景朝三分之二的兵力。一时间夏家成为了大景朝最显赫的家族,来往送迎的人几乎踏破了夏家的门槛。

    在这样的形势下,很少有人不会被权利迷醉。贵妃祖父尚且能保持本心,可到了贵妃父亲夏定远这一代,夏家人就慢慢沾染上了骄矜之气,得意时甚至连皇子公主都不放在眼里。

    太祖驾崩后,儿子献帝即位。由于太祖仁善,在位时一起打江山的文武能臣都没收拾,儿子献帝面对着满朝的权贵,空有治国之能,却毫无治国之权。

    尤其以夏定远为首的武将,和以左丞相周春为首的文官集团势力最大。献帝面对这样的局势,只能剑走偏锋,纳周家的女儿进宫封为皇后,从此掀开夏周两家的权势争斗。

    献帝因此得以喘息,好歹培养了些自己的势力。然而,许是他经常受夏周两家的夹板气,又常常阴郁不得志,才过四十身体就坏掉,勉强拖了几年就去找他老父亲太祖皇帝哭诉去了,只留下周皇后和太子艰难度日。

    献帝驾崩后,周皇后的儿子灵帝即位之际,夏周两家的党争几乎达到了白热化。夏家当时甚至要拥护灵帝远在蜀州的叔父平王即位。周家联合天下文臣势力极力阻挠,再加上大景朝国力昌盛、人民安居,夏家和平王不得人心,难以起兵,只得作罢。

    周家一时权势登天,夏家即使兵力强盛,也只能暂时忍耐。

    只可惜灵帝登基才不过五年就被酒色丹药掏空了身体,很快薨逝。瑞帝借周家的势很快上位,册封周家嫡女为皇后,夏家瞅准时机,也把嫡女送进宫,被瑞帝册封为宸贵妃。

    瑞帝顺利登基,但也面临着献帝的困境。他只能学着父亲那样支持夏周两家争斗,坐收渔利。后来经过多年的经营,瑞帝到底在朝廷上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尽管夏周两家争来争去,在瑞帝的引导下,朝廷上竟慢慢趋于平静。

    从献帝到瑞帝,朝廷内斗不断,给了边疆蛮族休养喘息的机会。三个月前蛮族野心爆发,侵犯大景朝边境。夏家仗着军功,掌控着兵部,抓住机会狠狠打压周家和皇族,硬拖着不出兵。

    瑞帝手中只有三十万兵力,还要分出精力守卫皇城,一时被夏家拿住了。

    也就是在这时,宸贵妃突然被皇帝问责禁足,罪名是迷惑圣上、损害圣体、意图不轨。桩桩件件就差明着说夏家造反了。周家趁机煽动天下文臣再次大肆往夏家人身上泼脏水,安定王迫于舆论压力,称病不出,一时间,朝堂上陷入了胶着状态。

    听刘玉树说完,柳玥心中已经大体有数了。贵妃禁足、皇后独大以及她自己的盛宠,一切的解释似乎明朗起来。她笑盈盈地冲刘公公点了点头:“本宫今日要多谢刘公公,春日到了,这后宫中满宫满园的花开,看得人迷了眼。到底公公是精于花草之道的,才让本宫看清楚花花草草间的别样风景。”

    刘玉树笑着叹了口气,“娘娘客气了,老奴也要谢谢娘娘,让老奴有所依靠,能在后宫平稳度日。”

    柳玥眯了眯眼:“公公这话说的,谁不想在宫中过安生日子,只是公公现在说这话未免有些早了吧?”

    刘玉树笑着摇摇头,没再说话。

    彼此的试探点到为止,柳玥也没再言语,不一会儿刘玉树就带着徒弟告退了。他的身形刚踏出殿外,柳玥就不由得嗤笑了一声:“真是个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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