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夫人这一闹，游玩儿的兴致是半点儿也无。瑞帝在马车上大马金刀地坐着，脸色黑沉如锅底，自觉在他面前游刃有余地柳玥此时也只能尽量猫着自己的身子，轻轻勾着他的胳膊。

    瑞帝却偏偏不放过她。

    “猫成这样不难受？”

    柳玥讪笑了两声：“难受。”

    瑞帝撇了他一眼：“那你还不舒展开身子，伤到了朕的皇儿饶不了你。”

    柳玥逮住机会撅了撅嘴：“皇上就知道心疼皇儿吗？都不心疼嫔妾？”

    瑞帝冷笑一声：“朕倒是想心疼你，只是你自己知道心疼自己吗？”

    柳玥耷拉下眉眼，染上一丝愁绪：“皇上别骂嫔妾了，嫔妾当时也不知是怎么了，看着沈夫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可能同为人母，一时被触动了心绪，就没忍住，让皇上担心了，是嫔妾的罪过。”

    瑞帝微瞪了他一眼：“自然是你的罪过，让朕······”欲言又止，瑞帝轻抚上柳玥白嫩娇柔的脸颊，细细摩挲着，那夜玉芙宫大火，他也是这样的心境。那夜，他曾暗暗发誓，不会再让她一个人身处险境。只是如今不仅旧事重演，归根结底还是他提出来的这一行。

    心中心疼，内疚以及对自己的懊恼。

    柳玥此时却双眼迷蒙，里面水雾蒙蒙，偶尔水光潋滟，让瑞帝心绪更加跃动。

    “什么？”轻柔娇美的声音入耳，瑞帝似被蛊惑：“心里更加难受。”

    柳玥适时抚上瑞帝的胸口，细眉轻蹙：“皇上怎么了？为何会说这样的话？”

    瑞帝抚上柳玥的手，细细地摩挲了下：“朕当时不应该与那画师聊得忘我，让玥儿差点儿丧于马蹄之下，还有上次玉芙宫失火，朕······都没有护好你。”

    柳玥脑袋轰地一声响，浑身就丧失了五感。这话，她是真不会接啊。谁能想到心中装着十八盘蜿蜒大山的皇帝，竟然动情了？

    因着这个，搬去永和宫的事宜暂时搁置了。周皇后哪怕再沉得住气，见瑞帝如此把柳玥放在心上，也乱了起来。只是眼下她被夺了宫权，身边只有一个使不上劲儿地淑妃，便日日往两宫太后身边跑。

    结果两宫太后的懿旨下到宴清宫，黄院判又搬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后殿，老命都去了半条。瑞帝更是红着眼睛亲自到两宫太后处待了半日，亲自哭诉膝下寂寞，对柳玥腹中皇儿的珍视和期盼。

    据说刘太后当场就哭了，忙让嬷嬷开库拿出积年的宝贝流水儿似的送到宴清宫后殿，周太后一看这架势，就是心里再苦，也只能笑着在刘太后的基础上再加一成，谁让她是后娘呢！

    于是，短短几日，宴清宫后殿的小仓库就被两宫太后的东西堆了一半儿，柳玥看着那琳琅的珍宝，忍不住撇了撇嘴：“皇上，您拿着嫔妾做筏子把两宫太后的宝贝都骗来了？可真有您的。”

    瑞帝气得捏了下柳玥的鼻子：“小没良心的，朕落下面子为你奔波，你竟然还怪起朕来了？”

    柳玥撅着嘴老大不高兴：“您又不让嫔妾搬出去住，那这宝贝不还是在您宫里嘛？”

    瑞帝整个气笑了：“你到底是多想搬出去？就为了这些宝贝？”

    柳玥叹了一口气：“倒也不是。”

    瑞帝脸色稍霁：“朕就知道，你还是舍不得离开朕。”

    柳玥掰着手指头，嘟着嘴说道：“要是全换成金子就更好了。”

    瑞帝先是愣了会儿，随即气得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周皇后见一通忙活反而给柳玥做了嫁衣，一连几日都关在宫里，连嫔妃的请安都不顾了。后宫众嫔妃对柳玥的受宠之深更是叹为观止，找不到本尊，便蜂涌进永和宫和永寿宫。陈华娟受不了纷扰，来向柳玥吐苦水：“你说那些人也真没眼力见儿，贤妃娘娘还在，我被她们那么多人捧着，心都要虚死了，到底是来恭维人的，还是来害人的？”

    柳玥笑笑：“你呀，离一宫主位就差临门一脚了，这迎来送往的事儿也得好好历练着，毕竟这后宫将来的宫务，你也要帮本宫分担。”

    陈华娟一愣：“姐姐，你的意思是？”

    柳玥微挑了挑眉：“怎么，才是个从三品嫔就满足了？那本宫怀这孩子白遭那些罪了。你现在从贤妃的宫里搬出去时机正好，如今满后宫的嫔妃都想沾沾本宫的气运，那就正好是咱们招兵买马的好时机，你可懂的如何做？”

    陈华娟微咬了咬唇，“嫔妾明白。”

    过了几日，陈华娟就搬到了毓秀宫。毓秀宫是个御花园附近的小宫殿，但好在极僻静，宫里也没有住其他嫔妃，作为从三品嫔，便基本可以掌控一宫了。后宫嫔妃们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一个寒酸县令的女儿，只因为跟着柔妃就鸡犬升天，如今独掌一宫了。她们强忍着心中的怨妒，还是抱着礼盒日日登门。

    周皇后见状，又打起了心思。今年事多，瑞帝没有下令去行宫避暑，宫里的冰例就紧张了些。有些脸面的嫔妃都分不过来，更遑论是那些禁足的或者不受宠的嫔妃了。

    德妃在景仁宫中了暑热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贤妃大惊，知晓后迅速带着太医前去，忙活了半日好歹把德妃安顿好。夕阳西斜，贤妃走出景仁宫后，看着艳阳如血，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宫中的争斗还真是一刻也不能停止呢。”

    桂英劝慰道：“娘娘放宽心，您如今大权在握，又有柔妃相助，德妃就是再折腾又能如何？”

    贤妃摇了摇头：“德妃这个蠢货值得本宫去上心？只是刘太后那边，本宫一上位，德妃就出事，她心里肯定埋下刺了。”

    桂英微咬了咬唇，试探着开了口：“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贤妃侧脸微微挑了下眉：“什么？”

    “恕奴婢多嘴，这么多年来，您对刘太后尽心尽力，到头来还不是被德妃压着，受尽屈辱。奴婢看得真真的，尽管刘太后对您是真有几分怜惜扶持之意，但她更看重的还是德妃和大皇子，只要德妃和大皇子在一天，刘太后就不可能真心对待娘娘。”

    贤妃捏了捏帕子，尽管心里还是念着刘太后这多年的好，但却也不得不承认，在刘太后这件事上，桂英要比她看得透彻多了。

    当年，她仅仅是王府的一个侍妾，活得连个丫鬟也不如，得到刘太后那样的照拂，感动得恨不得把命都奉上去了。可到头来呢？德妃依旧是德妃。她即使也成了从一品四妃，力压德妃一头，还掌管着后宫大权，然而德妃一中暑热，她却还要巴巴赶过来亲自照应她宫中的一切。

    凭什么？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有个当太后的好姑母吗？她这么多年的照料，说到底不还是看在德妃的面子上顺带着的吗？在她眼里救人于为难中的恩德也不过是随手的施舍罢了，她反而被困在其中，受尽了德妃的折辱。

    那么这五年也够了，贤妃看着远方昏红的太阳只剩下了小小一角，嘴角微微一挑，夕阳再过盛大，能染红这天地世间，不过，很快就会落下去了不是吗？

    “柔妃啊柔妃，本宫还真是要好好谢谢你呢。”

    刘太后知道德妃中暑后，虽然有微微担忧，但一开始并没有生出探望的想法。可大皇子这几日哭闹不止，嘴里直含着德妃的名字，吃不香，睡不着的。刘太后看在眼里，心里也松动了。

    德妃这次倒学乖了，见了刘太后只管尽心尽孝，丝毫不提宫中的人事。大皇子见了她又分外亲热，母子二人说着说着便留下泪来，直惹得刘太后更心软了。

    “德妃，你既然心疼孩子，就要多为大皇子着想，少做些犯蠢的事。大皇子日渐大了，哀家希望你脑子能清醒些。”

    德妃抹了抹眼泪：“母后教训得是，臣妾这几日禁足宫中，静思己过，已经深深反省过了，昨日之事实在难以追忆。”

    “你既然有所顿悟，就应该明白如今这后宫情势与往日早就大不相同。柔妃如今深得圣心，这一胎肯定会安然降世。若是个公主便罢了，如果是个皇子，你还如此行事的话，就算到时候哀家还在，也顶不住圣上的雷霆之怒，你且好好想清楚。”

    德妃低眉顺眼的，脸上极平淡地嗯了声。“母后教训得是。”

    刘太后点了点头：“还有贤妃，她现在是从一品四妃了，且论名位还在你之上，又掌着宫权。你如果还是困在当年的心性里，不用柔妃，贤妃便可尽收拾了你。”

    说到贤妃，德妃脸色明显差了些：“母后明鉴，臣妾禁足宫中这几日并没有和贤妃发生冲突。”

    刘太后眼睛一眯：“但你知道嘛，这次你出事，她并没有去寿康宫与哀家解释什么。”

    德妃脸色一白：“这？”

    刘太后眸色一冷：“当年，皇上忙着夺嫡，后院万万不能着火。可你嫉妒成性，受了当时皇后的挑唆，不顾哀家的劝告，处处与贤妃为难。若不是哀家把贤妃接到哀家身边照料并让她顺利生下二皇子，你还有如今四妃之尊吗？大皇子还能尊称你一声母妃吗？”

    德妃红了眼眶，眼泪涓涓流出：“姑母，您，您别再说了。”

    刘太后冷哼一声：“别再说？不说怕你记不住，不要以为哀家护着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宸贵妃、周皇后、淑妃，更何况还有柔妃，这几个人哪个是省油的灯？贤妃还算是心地好的，顾念着哀家的情谊，对你处处忍让。可人情总有用尽的一天，如今后宫在人家手里捏着，你给哀家好好想清楚吧！”

    说着，刘太后带着大皇子就要走，大皇子又哭又闹起来，刘太后这次没心软：“你且在这里闹，闹到你父皇来了，更要严惩你的母妃，说他唆使你心怀不轨。到时候你们母子一个在景仁宫受罚，一个在尚书房禁闭，哀家管不了你们，仔细着！”

    大皇子吓得一抽，颤颤巍巍地跟在太后身边，刘太后视线又转到德妃身上：“大皇子你是休想再养在身边，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哀家看在大皇子的份儿上，再卖个老脸，解了你的禁足。可你若再冥顽不灵，倒行逆施，那么，曾经的皇后，如今困在行宫里的惠妃和三皇子就是你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