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查清楚了?”

    沈忠看着眼前的卷宗,垂着眼眸问长子沈业。

    沈业朝父亲揖了个礼,“查清楚了,全都在此。”

    沈忠沉吟地嗯了声,便埋首开始翻看起来,过了半刻钟,他又问道:“就这些?”

    “启禀父亲,就这些。”

    “两年前逃荒的孤女,后成为醴泉县刘县令家的婢女,今年开春作为醴泉县良家子参加选秀,入宫封为了柔美人······”沈忠指尖轻敲在桌面上,那卷宗看起来一丝问题也无,两年前南方水患频发,多有灾民北上,有很多孤儿是重新换了户籍的。

    但正是因为问题全无,才越发显得那日长街上的遭遇诡异。沈忠端坐高位多年,是皇帝心腹大臣,更是明镜司正使,他手里眼里流过太过卷宗,敏锐的直觉让他无论是面对政敌还是江湖乱党,都无往不利。

    可这次,这种直觉却是来自血脉里······

    “一个人如果真的隐藏了行迹,肯定会留下破绽的,继续查刘县令家。不过,”沈业微皱了下眉:“悄悄的,别惊动了柔妃,她如今有孕。”

    “是,父亲。”

    沈忠褪下后,明镜司的使官便来禀报事宜。

    “启禀正使大人,两年前咱们奉命追查的玄牝门余孽有了消息。”

    沈忠眉眼一扬:“奥?速速说来。”

    “大部分被奉阳教的丹阳子抓去折磨死了,剩下一部分已经散入了寻常百姓家。”

    沈忠眼底一寒:“丹阳子呢?”

    “逃了。不过,我们抓住了他的弟子。拷打之后,那弟子吐露了实情,两年前玄牝门覆灭,丹阳子为了得到玄牝门的下半卷《欢喜经》追杀千机仙子,逼得她跳崖自尽了。”

    “自尽了?”

    沈忠一顿,随即自言自语道:“千机仙子,玄牝门主的关门弟子,芳龄十六······”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吵嚷声,沈忠眉头一拧,管家立刻出去查看,过了一会儿,管家回来,面露难色:“禀老爷,是严嬷嬷。”

    几日后,宴清宫。

    “什么?清远侯要认嫔妾为义女?”

    瑞帝端着茶盏,垂着眼眸,状似不在意地嗯了声:“正是。”

    柳玥眸光极快地闪过,这个清远侯也真是的,干嘛缠上了她。且不说他明镜司正使的身份就让她敬而远之,就是血脉这层关系就足以让她如履薄冰。皇上如今正在削弱各家的势力,集中皇权,谁敢在这个时候一家独大啊。

    “清远侯倒是个实在人。”

    瑞帝抬眸轻笑了声:“玥儿肯定清远侯的为人,看来是想认这门干亲了?”

    柳玥摇了摇头:“皇上哪里的话?嫔妾说清远侯是个实在人,是觉得清远侯知恩图报。但外人眼里都以为那日长街祸事是嫔妾搭救了清远侯夫人,但嫔妾那时实在是存了私心的。”

    瑞帝眼眸微眯了眯:“奥?怎么说?”

    “那日,清远侯夫人离嫔妾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嫔妾如果不救她,清远侯夫人定会血溅当场,而嫔妾自怀这一胎来就屡遭磨难,胎气本就微弱。若是再受惊吓,后果不容设想。那时,嫔妾急中生智,一方面是为了救人,一方面也是为了救己,两相抵消,实在担不起清远侯的这份心意。”

    瑞帝眉目舒展,笑得爽朗:“你是朕最宠爱的女人,亦是朕孩子的母亲,有什么担不起的?”

    柳玥摇了摇瑞帝的胳膊:“皇上,那日实凶险,嫔妾想起来还后怕呢,实在不想再回忆了。”

    瑞帝点了点头:“只是如今清远侯夫人受了刺激,非闹着说你是她女儿,清远侯爱妻如命,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求到朕这儿。说起来,当年,清远侯的女儿,和他的夫人,是因为······”

    瑞帝还想说,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叹了口气:“罢了,朕再想想别的办法。”

    柳玥勾住瑞帝的脖颈:“皇上,当年怎么了?您说出来,看看嫔妾有没有什么办法。”

    瑞帝眼尾轻轻一勾:“那是朕登基前的事了,不提也罢,怕吓着你和孩子。清远侯的事有朕,你就不用操心了。”

    柳玥眼捷垂了垂,随即笑道:“既然这事因嫔妾而起,那自然是嫔妾去替皇上解决烦忧,眼下就看皇上信不信嫔妾了?”

    瑞帝笑着捏了捏柳玥的下巴:“你有什么好办法?”

    柳玥调皮地眨了眨眼:“怕皇上操心,就先不告诉皇上了,您先说说,到底答不答应嫔妾嘛?”

    瑞帝刮了下她的鼻尖儿:“你这妮子,还吊起朕的胃口来了。罢了,你既然有心,那朕便让你试试。只是这几日你就要行册封礼了,可还忙得过来?”

    柳玥笑了笑:“谢皇上关心,那些繁文缛节的事儿,嫔妾是一概不操心的,都是贤妃姐姐在帮嫔妾料理,嫔妾乐得清闲。”

    “你和贤妃倒是聊得来。”

    柳玥眨了眨眼:“那当然了,贤妃姐姐把二皇子养得那样好,一看就是个能干的,嫔妾和她学了好多育儿经呢。”

    瑞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嗯,贤妃是个贤惠能干的,你跟她多学学也好。只是到底月份大了些,还得多注意才是,有些事多交给底下的人办就好。要是谁不尽心,你就告诉朕,朕一定好好罚他们。”

    三日后,沈忠如约到了宴清宫后殿。

    此时,柳玥已经泡好了一壶清茶,“清远侯来了?”

    “臣拜见柔妃娘娘,柔妃娘娘安。”

    柳玥朝沈忠轻抬了下手:“清远侯不必多礼,起身吧。春芳,赐座。”

    “谢娘娘。”

    沈忠入座后,柳玥先是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朗眉星目、坚毅矍铄,周身的气派凌厉,且透着一股深不可测。这样的人,在江湖中遇到一定是个强劲的对手,但不知为何,心中总愿意充满善意,想与之结交。

    “清远侯客气了,前几日皇上说起你的盛情,本宫着实惭愧,那日本是人之本性,更何况你是皇上的巩固之臣,居功甚伟。本宫,实在是心中有愧啊。”

    “娘娘言重了,虽说人人都有善心善举,但您身怀有孕,危急关头还能伸出援手,这份情,微臣铭感于心。”

    “既然侯爷如此看得起本宫,本宫自然感念侯爷的一番心意。只是侯爷的家事本宫从皇上那也略有耳闻,今日有几句话就不得不和侯爷说说了。”

    沈忠看着笑意盈盈的柳玥,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越来越平和,他轻叹了口气,“娘娘请说,微臣洗耳恭听。”

    “侯爷,本宫听说,夫人的病是因为当年走失了女儿,多年抑郁成疾所致。这俗话说,心病难依。侯夫人对本宫一见如故,误认为女儿这事儿,是那日独有的,还是往常也有呢?”

    沈忠微皱了下眉:“回娘娘的话,实不相瞒,前几年病得厉害时,对着年纪相仿的孩子都会如此。后来经过神医医治,情况逐渐好了些,再未犯过。那日见了娘娘,是内子多年来反应最激烈之时。”

    柳玥叹了口气:“侯爷对发妻情深义重,让本宫很是感动。那么今日本宫更要劝王爷,既然以前夫人就曾犯过,那么想必侯爷也对症下药过,不过恐怕结果并不如人意,反而在遇到本宫后更加厉害了。故而,即使本宫答应了侯爷与之认作干亲,暂时止住了侯夫人的症状,那么以后呢?谁又能保证侯夫人就此慢慢好转,直至康复?就算就此稳定下来,那将来侯夫人再遇到比本宫反应再大之人呢?恐怕如此下去,无异于扬汤止沸,本宫不敢保证,侯夫人见到本宫如此激烈,会不会加重病情。侯爷觉得呢?”

    沈忠闻言垂下眼眸,他抿了抿唇,沉声说道:“娘娘说得极是,这些微臣都考虑过,但说句冒犯的话,不仅内子对娘娘反应过激,就连微臣见了娘娘心中总有感怀之处。故而,微臣才想出了那样的主意,还请娘娘见谅。”

    柳玥悠然地喝了口茶:“无妨,本宫心中亦是如此。不瞒侯爷说,本宫自记事起便孤苦无依,一直给达官贵人家当婢女为生,心中总盼着能有亲人陪伴,半夜常常泪湿衣襟。那日遥遥见到夫人,心生震荡,便当即救了,再遥遥一见侯爷,心中更是亲切。但越是这样,侯爷,我们就越是要谨慎。本宫虽然年幼,但多年颠沛流离,这天大地大,奇闻异事不少,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咱们就认了亲,奈何烟花易冷,人心善变,谁也不能保证将来会发生什么,不是吗,侯爷?”

    沈忠抬眼静静看着柳玥,女子极美,但更吸引人的是她那娓娓道来的谈吐,让人不知不觉被她的温婉庄重所吸引,细细听她讲来。心里叹了口气,若是幺幺还在,那么也应该是这样的女子吧?

    “娘娘说得是,是微臣冲动,思虑不周了,还请娘娘恕罪。”

    柳玥笑了笑:“侯爷简在帝心,自然明心慧断、智计双绝,然人终难逃脱情之一字。本宫如今怀有身孕,皇上膝下寂寞,很是重视腹中皇子,侯爷又是皇上的肱骨之臣,自然更是看重。奈何宫中波谲云诡,是非众多,本宫深陷其中,屡遭暗害,以至于损伤了胎气。侯夫人要与嫔妾亲近,本宫很是高兴,但恐无力保全夫人啊。侯爷身处前朝,想必这风光背后也有很多心酸。你我皆知,这前朝后宫正是多事之秋,很多事无可奈何,这一旦行差踏错,后果难以言喻。侯爷,可明白吗?”

    沈忠能不明白吗?他明白,可就像柳玥说得,也奈何不过一个情字罢了。只是现在别人点出来,沈忠也不好再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更何况,他竟控制不住地想迁就柔妃。

    是啊,就像柔妃说的,如今是多事之秋,瑞帝最忌讳结党营私之举。一个是天子近臣,一个是天子宠妃,若认了干亲,与那夏家和周家又有何异?退一步说,如果后面确实证实柔妃与自己的血缘关系,那再后悔岂不晚了?

    沈忠眸色深深地看着柳玥,才十八岁的年纪,面对当朝天子近臣,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卑不亢,属实难得,心中的便越发浓了些。只是转瞬间,他又心疼起自己的夫人,恐怕这段时间要多吃些苦头了。

    “娘娘说得极是,微臣多谢娘娘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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