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生意却舍近求远?

    陈荃见彭成一直呆坐在大厅中。

    他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开口催促:“都怪你刚刚要买那么多东西,害我没手能顺带点吃食。趁天还未黑,我们再出门买些热乎的吃食吧。”

    他又伸出手去掸彭成面前桌上摆着的细枝枯叶与尘土:“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把玩这些破烂玩意儿。”

    彭成连忙打开他的手:“这是我从刚刚那艘大船舱底寻来的,可别给我弄丢了。”说罢他起身寻来两张厚糙的桑皮纸,将这些事物包裹起来。

    陈荃不解:“所以呢?这些腐叶枯枝能说明什么?”

    彭成一样疑惑:“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来福建的那艘船上,运了些带根的活木么?这艘船定也是载过,瞧着枝叶倒像是漆树的样子。方才我在船底,看见了浇水植株根部泥浆流动的痕迹。这一切是巧合吗?”

    陈荃并不在意:“贩完货物肯定不会空仓而归啊,找些便宜的苗木压舱也是合理的。别想了,先出门吃东西。”

    他上手推起彭成的后背。

    彭成一边向外移动,一边仍在沉思:“不对啊,漆树不是常用木材,且触碰容易让人过敏,寻常人避之不及。更何况,我们大宋之域漆树并不罕见,何故要将漆树向此地输入?”

    陈荃连连打断他:“停停停,吃饱了再话事。”

    次日早上辰时中,昨日的搬运三兄弟果真已驾着三辆骡马板车准时到达了了外宗正司司署门口,见到早已候在此地的彭成。

    彭成领着他们,七拐八拐地穿过几条宽巷,来到自己暂住的府邸。

    棕红色脸的汉子看着这门上悬挂的“赵家油漆料”的招牌,十分不解:“你们做买卖,怎的不去寻访个正经的门脸,此处可叫人好找。”

    彭成故作神秘:“你们也知道,我的主家姓赵吧。其实家中并不缺银钱,做此行当也不过是替我们这些小底赚些个零用嚼口,无需太过张扬。”

    那几个汉子只当是某位纨绔世子府上开销过大,需新去开源填补账面的漏缺。

    既已愿交足税款没有被侦办成大案的风险,他们也谨守当差做事的道德,感觉无需再打探细节。

    一坛坛装着桐油的陶罐被搬上了车。

    彭成和陈荃叶分别上了不同车一同押送货品。

    彭成特意选了最憨直的黑脸汉子的车坐,并和他攀谈起来:“大哥,你们平日里都是这么辛苦的吗?日日要扛许多货。”

    汉子被陌生人关心有些不自在,腼腆笑笑:“有吃有喝有房住,能算什么苦。哪天没活干了,才真是要人命呢。”

    彭成闻言有些惭愧,要不是这两年因机缘醒悟,他怕还是个只会伸手朝爹娘讨要的、不事生产的高学识废物。

    他又问:“我见来这的商人都喜欢贩运些细枝苗木,贩运这些不成材的小树居然也能赚到钱?”

    黑脸汉子应答:“我也不知,不过凑巧是搬运过细枝苗木几次。不过说也奇怪,每次卸货时身上感觉还好。给船上货时总感觉身上特别难受,仿佛是有虫咬噬。不过,也许只是凑巧吧。”

    彭成好似得到了些信息:“你是说差不多的苗木,被卸下来又装回去?这是为何?”

    黑脸汉子有些不耐烦了:“这我怎知?干活的人,如何能随意打探主顾的事?”

    彭成见他有些不悦,暂时安静下一阵子。

    待再次行到码头,他们首先给停泊着的小船主顾送去了桐油,又拾掇拾掇了余下的货,给昨天的大船送去。

    白瘦脸的汉子抢先对着彭成说:“我们也是靠天吃饭,趁着没落雨的日子多寻些活才能叫家人吃饱饭。等会卸完货,你们二人自行在那船上做髹涂,我们兄弟几个再去别的地方寻些活计。”

    彭成自是知他们的不易:“也好,那我们分头行事。”

    陈荃抱着一个坛子走得小心翼翼,唯恐自己不小心跌跤。他压着嗓子眼抱怨:“你们走了,我们又没赁别的车子,如何返程?”

    白脸汉子倒也尽心:“申时中我们便在此处碰面,定将你们带回去。

    彭成领着陈荃上了船,略教了他一些髹涂的要领,将维护门窗的活计交给了他。自己在甲板上调和了桐油石膏剂,由个船工替他掌灯领进了船底舱。

    他先是打磨了凹坑表层的木,然后细细修补起来。代活计干得差不多,他忽然故意抱怨起来:“奇怪,我怎的身上一阵一阵发痒。这位兄弟你可有感觉?”

    这船工也是个忠厚人,一诈就被诈出了话:“不应该啊?我们先前运的是还未开花的倭地黄栌,这里也还未放置过漆树,不应该现在搬空了还叫你不舒服。”

    “倭地黄栌?是什么?”彭成假装好奇。

    船工是个老实疙瘩,直直把话外倒:“就是一种和大漆树很像的树木。我们本地也有黄栌,但我们船上此前贩运的是东倭外来的树种。”

    彭成心疑:既是我大宋也有的树种?何故还要从外土进口?

    但他并未问出这两个问题,只是说着:“我奉主家的命先前去过临安办差,回泉州时搭乘了从倭岛开回的商船。我从未探访过异域土地,真羡慕你们也是常往来那处。”

    船工难得因差事被人羡慕,并不感觉骄傲:“我们跑水路的苦都苦死了,有甚好羡慕的?在海上漂行两月才能到那倭岛处,可那边据说穷苦的很。倭岛各国的藩主怕庶民接触到商贸活动不利于统治,只除了上下装卸货的那一会,根本就不许我们这些船工上岸活动。”

    “啊?那岂不是白行了这一回?”彭成也因当地的锁国政策而惊讶。

    船工语重心长:“在我们大宋,庶民好歹还能算个人。那边的普通百姓连姓都不配有,说是行尸走肉也不为过。孩子,我看你长相斯文年纪轻轻,怎的独自出来做活计?家里不供你读书了?倭岛有三两个对外国人开放的港口,还是允许士人前往游历的。若你能取得一番功名,外出游历或许能比我方便的多。”

    彭成忽然想到,父亲曾对他提过他家的漆货多是通过明州永嘉的港口北上出海。

    而这些由泉州北上往来于倭岛、舍近求远的苗木贸易,应是藏着大猫腻!

    新发现的线索在彭成脑中正以点状惊起思维的波澜,但他可不知,临安城他的家中,一样不太平。

    前女使孙石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度了几日,大漆引起的风疹已恢复的七七八八。她脸上手上只留了一些浅浅待退的红印。

    她又趁着彭希孟内疚的心借机讨来了两身不常穿过的半新衣衫,竟渐渐开始摆起当家小娘子的谱。

    金洵趁着休沐依托着金秀秀来彭家两次,彭希孟皆避着他。

    次次都是精心照仿着彭希孟的孙石榴迎上去。

    她不是热络地端果送茶,就是摆出一副可怜之态求着金洵教她写新得的名字再认几个字。

    金洵被纠缠地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留下来唯恐叫彭希孟看见被误会他与这女使纠缠;可一走了之,就又少得了机会碰上她彭小娘子的面。

    这日,彭希孟又将来拜访的金家兄妹分隔开,同金洵打了个照面后只将金秀秀带回了自己的屋子。

    忙着料理商贸之事的彭母路过看见金洵一人坐在正厅中,只同他浅浅打了个照面:“洵侄儿,怎就你一人坐在这?我们希孟真不懂事也不知晓招呼一下你。”

    金洵赶忙解释:“不是的。是秀秀说她要寻希孟妹妹,我刚好得空便送了她过来。她们小娘子之间要说说话,我一个郎君也不想去探听。”

    孙石榴又奉着漆盘托盏过来了:“彭夫人这里就交给我吧,您且去忙。”

    彭母也未多想,只当是她临了要走了,突变勤快想给主家留个好印象。于是她便朝石榴招呼:“你去多与金家小郎君取些蜜饯果脯,代我招呼好他。”

    金洵忙伸手:“伯母真的不必……”

    孙石榴同时乖巧地浅浅福身:“是。”

    于是她更理直气壮地赖在金洵旁了,还将亲手剥好的柑橘就要递给他。

    孙石榴倒是想直接上手去喂,可这光天化日下,正厅门口人来人往,影响了她的发挥。

    金洵被她缠的有些憋闷。

    却又因不是在自己家,他也不好上到楼上的闺房去倾诉,只得一个人生生地忍着。

    孙石榴误以为他这是同自己渐渐熟悉,才不再如在金家见面时般戒备躲避。

    添水投喂果食之后,她开始大胆上手与他身体接触起来。

    她眼波含春:“金小郎君,久坐乏了吧?小妮子给你按按肩,叫你松快松快。”

    面对少女特有的青涩柔媚风情,金洵感觉是真有股热气直蹿腾到胸口。

    有那么一瞬间,他默默在心底哀嚎:要是没中意上彭希孟就好了。

    不过立马清醒过来的他终是再难坐住,起身径直往前街的铺子跑。

    孙石榴现下没有了身份上的任何拘束,竟紧跟了上去。

    她飞快地追到门口的巷子,见身边无什么人,伸手扯住快步行走的金洵便娇娇直直向他吐露心意:“金小郎君,金小郎君,求求你与小妮子一口饭吃吧。奴倾慕于你,只要能跟在你的身边,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金洵如遇雷劈,从前只闻大宋民风开化,如今亲自一经才知当朝女子的泼辣。他唯恐自己真叫人讹诈上了,在巷口处狠狠地甩开她的手,急急地奔进了彭家漆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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