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聘求一事,我做不得主

    孙石榴一时没站稳,于是就被窘迫的金洵不小心甩落在地上,身体与颜面一同扫了地。

    这年冬季的杭州连日阴雨,青石板铺就的地上,又湿又冷。

    孙石榴前方正有一汪水坑,刚好叫她照着自己顾影自怜。

    她一边叹着金洵这无情之人不懂珍爱她的美貌,一边又陷入即将回归贫困之家前途渺茫的担忧中。

    她不禁“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这位小娘子,你为何在此处哭泣?”

    孙石榴的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和煦的男声。

    她一抬头,就瞧见一个带着四五个随从、很有一番派头的、裹了头巾的富贵髯须公对着她说话。

    孙石榴不由得捏紧了嗓音,娇滴滴地应着:“回官人的话,民女方才不小心跌了一跤,叫官人看笑话了。”

    那个男子竟无一丝嫌隙,径直走来搀了她的腋下将她扶起。

    同刚才的遭遇一相比对,孙石榴有些动容。

    他,可真是个会心疼女人的人。

    于是心中不嫌他年纪大了,只依偎到他的胸膛上作出一副弱不胜衣之态:“这位郎君,我方才崴了脚,可否劳烦你送我归家。”

    这一副当官人作派的员外当然不会是个省油的灯,三两下就感受到了孙石榴的意,当即同意了:“在下蒲来,请问小娘子,家在何处?”

    孙石榴娇羞低头:“大家皆唤我石榴,我就住在这巷子内的彭家宅院。”

    这蒲来正是多日前彭希孟在铺子中偶遇的那位色目商人。

    他早已老眼昏花,难以辨别华夏女子的面貌。他只依稀记得,那日提着食盒走进彭家铺中的女子同主管私语了两句,仿佛是夸赞他的官话。

    如今又见眼前人说是家住彭府,他便认定她就是那日的女子。

    蒲来悉心搀着孙石榴到了彭府门口,孙石榴叩响了已被锁上的大门。

    家里的婆子陈妈妈开了条缝隙,见是孙石榴便放了她进来,随后看见她身后跟的一帮男子,尤其是打头的那个打扮明显和本土不同。

    她“哎哟”地吓了一跳,飞快关上了门。

    婆子冒失,蒲来却不介意。

    他只想着这个女子应是彭家的女儿吧?

    蒲忽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异族异域的少女,真的是新鲜呢。

    孙石榴进了彭家,难得安静地躲进自己的房间。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中。

    纵然刚刚那中年男人脸皮有些皱了,胡子也有些泛灰白。可是他一看就是一个富贵员外。

    她方才向他浅送了秋波,报了名讳,假如他是个正常男人定会对自己有意,而来此处寻自己的吧?

    哪怕,做妾也好。

    孙石榴想:求求老天爷保佑,一定要保佑我成为那老郎君的妾!

    时间前后过去一刻钟,彭希孟终于过意不去,想着下楼去会一会金洵。

    她和金秀秀在正厅并未瞧见人,先去问过家里的婆子,但陈妈妈和吴妈妈都说不知。

    彭希孟见母亲实在太忙不忍打搅,又去问了孙石榴。

    心事重重的孙石榴躺在她小隔间里的竹榻上,回话也懒得向主家人起身,只说了句:“我哪里晓得金小郎君的去向嘞。”

    见她无礼,金彭两个异性姐妹相互紧紧地攥了彼此的手。

    忍,再忍一忍,过两天就能送走她了!

    带上小隔间的门,彭希孟想了想:“金洵哥哥不会无故离开走远。我没猜错的话,他一定是去了我家的铺子拜访我父亲。”

    金秀秀知她心软,定是想见上金洵一面。

    她也只能委婉相劝:“既是如此,我便去你家铺子寻我哥哥。希孟姐姐,你就此留步吧。”

    彭希孟心意已决:“我送你到前头去。”

    二人出了门。

    金洵余光扫见她们来到铺中,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更是搜罗了腹中能拿出来显摆的学识与彭父攀谈。

    作为过来人的彭父见他此刻精神一下变得亢奋,大致将他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直到金秀秀开口:“哥哥,是时候回家了。”

    金洵仿佛是才拨云见了日,展开灿烂的笑颜:“你们来了。多日不见,希孟妹妹一切可好?”

    彭希孟忽然想要退撤。这个臭小子在她父亲面前做出这副做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唯恐她爹看不出他的鬼心思么?

    ……

    蒲来没走多远又带人兜了后来,亲自叩响了彭府的门。

    这回又是陈妈妈开的门。

    她一见这一大帮男人,不等来人开口说话,“哎哟”一声就径直地把门关上。

    门口的男人叫唤:“开开门,开开门。我有事寻你家主人。”

    陈妈妈赶忙跑去向彭母禀报。

    天气阴冷湿寒,彭母正在用油纸分装生石灰进竹斗内,打算置放在荫着年前最后一批漆器的荫房和厢房,以免延误了交货的时间。

    陈妈妈寻到她时,她的额发和眉毛都有些被扬灰染的发白。

    她只略掸了掸脸,朝外走去开了门。

    彭母一贯打扮得朴素。

    蒲来见她开门,只当又是个家中的婆子,但因着心中之想,尽管有些轻视也不敢过于怠慢。

    他耐着性子先开了口:“劳驾这位妈妈去通传你的主人家。”

    彭母也不计较,慢条斯理地说着:“我便是此府的当家夫人。敢问这位员外,今日上门是有何事?”

    蒲来有些不敢置信。

    彭家漆铺可是临安漆行里名声最响当当的,彭父也算得上是庶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彭家夫人,怎会是这样一个灰头土脸的女人?

    不过主人家既已开口,他自认依着华夏的礼节,作揖回答:“在下方才在巷口偶遇贵府的小娘子,见她因跌跤打湿了身上的衣物,我便送她回到府上。谁想我脑中竟对她难以忘怀,一刻难等就再行来。我愿给足市价聘礼,纳她为妾。”

    彭母震惊于他不知廉耻的话语,可面上仍是不显:“这位员外说笑了。怕是你认错了门?”

    彭希孟恰巧送完金家兄妹从铺中走回,见了门口围了一圈的男子,心中也直直地发怵,远远地就不敢靠近向前。

    彭母望见,招呼来家中的两个长工和两个妈妈出门,护着彭希孟将她往门中领。

    彭希孟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小声地问:“娘,这是发生了何事?”

    “你方才是到铺子中去了?”彭母压低嗓门快语相问。

    彭希孟老实回答:“我伴着金家兄妹在铺子里和父亲说了会话。”

    彭母上上下下多翻确认她衣衫整洁,便令着陈妈妈将女儿领入内院。她见那色目人并无退走的意思,又令更伶俐些的吴婆子从侧向小门穿去铺子知会彭父和两百步处的军巡铺。

    她复而疾声高呼:“来者到底何人?为何还赖在我家门前不离开!”

    那蒲来见她突换了一副强硬的态度,只当是妇人喜怒无常:“彭夫人,假如你做不得儿女的主,那我便去前头寻彭员外。”

    他的话音刚落,彭父已疾步走来:“蒲员外,你为何要带了这么些人围聚在我家门口?”

    蒲来的面色变得谦恭许多:“我带了人正准备依着约定去你们铺子里提货,路过此巷碰见贵府的小娘子在巷口跌跤脏污了衣裳,我便将她送回府中。彭员外,我对你家女儿一见倾心,特此亲上门来聘她为妾。”

    彭父老江湖,自然不愿径直拂了他的面,把话说得圆滑:“哈哈哈,哈哈哈。我说蒲员外,怕是里头有误会。我家小女先前同我一道在铺中,刚刚归家时你们一堆人也看见了,衣衫俱洁,定不是你要找的人。”

    蒲来细想,方才进门的那个小女娘,好像是穿得和巷子里头遇见的那个姑娘不同。

    他又疑心是这两夫妻瞧不上他这个异风之人,同他玩上了文字游戏:“也有可能我遇上的不是幺女,而是府上的其她女儿。那便都唤出来叫我认上一认。”

    吴婆子这时已带了三个兵卒前来。

    围观的人群也渐渐聚集了起来。

    孙石榴听说家门口来了个色目人,之见家人们都纷纷向门口跑去看热闹,她也早已跟了出来。

    如今见这满面横纹的皱皮老头竟是真存了几分真心,为了自己亲自上门下聘,孙石榴心脑都似叫浆糊黏腻住。

    她推开前头的人,向着门外走近几步:“是我。这位蒲员外刚刚遇见的人是我。”

    彭父惊讶地望向彭母。

    见那知情识趣的小娘子站出来,蒲来转头朝着人群,说话的声音都大了几分:“你们瞧瞧,这府上的小娘子,自己都承认遇见过我了。我蒲某人向来有情有义,刚刚我与她已有一定肌肤之亲,才好人做到底上门提聘妾之事。”

    孙石榴低头面现一抹娇羞浅笑。

    彭母忍不住上手拽过孙石榴:“你可想好了?你娘是盼着你能寻访到一门亲事,可这是去给人做妾。哪怕是过了媒聘的正经良妾,也是要仰人鼻息讨生活的。”

    孙石榴想起金洵对她不理不睬却倾心彭希孟的样子,不免对彭母都迁怒上二分。

    她拿下彭母的手,高声应着:“彭夫人,你生活安逸惯了,怎会懂我们穷苦人家的苦。没有银钱,要那骨气又与何用?”

    已走近她们的彭父闻言叹气,对着门外发话:“在下福薄,仅仅只得了一个女儿,请蒲员外慎言。适才你遇见的人,乃暂住在我家的雇员女儿。她的父母皆为自由身,你要聘求这一事,我也做不得主。不若你去定上一个茶楼包间,我叫人遣车去帮你接来她的父母,你们再慢慢商议。”

新书推荐: 因为害怕就全都答应了 原始兽世生存实录 穿书后渣男从良了 七零赶海,直播暴富 梦中的月亮 顾问五百岁 你就装吧 重生不做笼中鸟 殿下万万岁 小妾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