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事与浴事

    彭成全身紧绷,肢体变得非常僵硬:“这是什么意思……”

    金秀秀坦然:“我承认我心悦于你啊。人生苦短,我虽想不受家庭牵绊,去多做一些能不计较男女身份的事,比如创建自己的漆业、比如效国。可我也没法保证我能无病无灾、不出意外。现下告诉你叫你知晓,也能叫自己不落遗憾。”

    这事来得太过突然,彭成面露羞涩,内心纠结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向金秀秀伸出了右手,想要去拥抱她。

    谁知金秀秀用力地向后挪移了一下,与他保持了距离:“我是喜欢你,可你侬我侬的男女情太耗人的心力,我现下可没有气力去应付。更何况我有些腹痛,怕是这两日月事就要来了。”

    彭成听得“月事”二字,脸上陡然变色:“那如何是好?船已经开了。你为何不早些说留在温州好生休养,此趟让我一人前去探查也好。”

    小郎君间总有些混不吝的,喜欢说些女娘的私密事来彰显自己的风流。因此彭成早前在学府时,也略耳闻得一二癸水之事。

    金秀秀支坐起身和他隔得更远了些:“月事,轻微寒症而已,倒不至于不可动弹。只不过寻常人只能算得一个大概的时候,早几日晚几日却是很难料准的。你且与我保持上一些距离吧。”

    话语间一会近,一会远,搅得彭成实在是不知晓金秀秀的真心。他躺的也不自在,手足无措地坐起。

    金秀秀叹了一口气:“我不是有别的想法,只是感觉月事可能要提前了,因此有些苦恼我出门没有带上月事带。”

    彭成不解,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金秀秀顿了顿,心想反正只要自己不觉得为难,尴尬就能通通留给别人了。

    于是她说:“女子的癸水,似小溪流般好几日涓涓不尽,有时候又像大海潮般汹涌袭来,完全无法自制。月事带中能塞入草木灰或韧性好的纸张吸纳潮湿。”

    彭成听到此时已是满脸通红,不过话语间仍是强撑住自己见多识广、并不会大惊小怪的形象:“咳咳,那我现在就出去问问,船上可有售卖此物。”言毕作势要下床赴外。

    这下轮到金秀秀无奈了,连忙向前环住他的一支手:“不必不必。这物什船上怎会有?若是能借到针线翦刀,我便可拆件里衣缝制上几个。”

    彭成恍然大悟:“哦~这好办。”他强行按着金秀秀让她躺下:“我出去一趟,你先好好躺着。”

    彭成快步走至门外,才意识到若想要更快地借到针线翦刀,从女子堆里寻定是要比在男子堆中找更快一些。

    对了,厨房定有厨娘!

    现在差不多到申时末,接近饭点厨房里定有做饭的婆婆妈妈吧!

    彭成边走边向人打听,很快便寻到了船上的灶房。

    可他却是失望了。

    案台前切菜、铁锅大灶旁挥勺的,皆是光膀大汉。

    彭成暗道“糟糕”,硬着头皮行揖问:“诸位好,请问此船上可有厨娘?”

    里头的人头也懒得抬:“我们这里做大锅饭搬来抬去的,寻个合适的厨娘得多添多少麻烦,不如我们大丈夫自己下厨。”

    旁的一人调笑:“都说君子远庖厨,我们还想远君子呢。有些士人天天地端着架子装作一副不食烟火的清高样,他们不嫌累,我还替他们累呢。”

    彭成不由得想到过去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自己,仿佛离开学府做大漆匠商是件很委屈自己的事情。明明,他也只是个庶民出身,却看不起过百姓的业。

    现在面前的这群人,满脸泛油浑身是汗,却是自豪骄傲地尽着自己的职责。

    里头的一备菜人停下手中的刀问:“诶,你怎么还不走?有什么事吗?”

    彭成开口要了两碟炒饭,而后立马道出了自己来的正事:“这位大哥,我不小心扯坏了衣服,想找位船上的娘子借一下翦刀和针线

    另一个旁人马上接话:“啊?一个郎君亲手做女工?不妥不妥。不如去取了你的衣来,待会我叫我的娘子顺手给你补一补。”

    彭成小幅度地摆了摆左手笑回:“无妨无妨,在下写过大哥的好意。我同各位一样,非君子非士人,并无需多的讲究,自己的事理应自己做。敢问各位,去何处能借到针线翦刀?”

    方才那人回答:“你去外头西南面的甲板上吧。我娘子应该在那,你过去问她便是。”

    彭成又认认真真地做了个揖礼,才疾速前往前头的甲板。

    彭成果真看见有两个娘子在收取晾晒的衣服。他上前行揖:“二位娘子好,在下需要借针线翦刀缝补衣服,方才听厨房里头的大哥说能来此处寻你们。”

    其中一位娘子折叠好手中的衣服放入漆竹背篓中,笑着回应他:“我日常帮助船上的雇工盥洗缝补衣衫,你可是有衣服需要缝补?尽管拿来给我便是。”

    彭成刚想拒绝,可又想到后续反正还是要求助人,不如直接将事实同这位娘子道了。他稍稍凑近她两步,红着脸低声开口:“是我娘子有些腹痛,忧心月事提前,想亲制些个月事带。请问这位姐姐,可是知晓这船上有否售卖韧性好些的纸。”

    听话的人闻此言,利爽地大笑:“好好好,我这就去取你需要的物件。只不过想在这船上想寻些湿水不易破的上好纸张有些难。不过晚些时候我可以把灶房里的草木灰筛一筛,与你们送过来。”

    彭成甚是感动,将方才从厨房端来的炒饭放在一旁的高台之上,从怀中摸出了一把铜钱:“有劳姐姐了,但请二位吃盏茶。”

    那质朴的船工娘子自是推拒:“出门在外,谁不曾有点难处。不必不必。”

    彭成却是不肯,强迫着她收下:“姐姐真的帮了我大忙了,切莫再推拒,再推拒,我的炒饭凉透可就要失味了。”

    彭成心满意足地回到房间,和金秀秀邀功。

    金秀秀笑着嗔怪:“真的是什么事都往外道,你啊你啊。”她不禁在心中庆幸自己喜爱的男子不是个迂腐之人。

    若是不懂得女子“天癸至,孕育始”的道理,和一些奇葩一样视带月事血为心头的污物恐带翻了出海的运气,那才是会破坏了她的气运。

    毕竟共同为尽忠爱国的普安郡王做事,二人哪怕心中所向不和,一时也难完全切割。总还是得由她顾全大局,委屈自己咽下不快才是。

    彭成此时躺在床沿上。

    金秀秀小心地把玩着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散开的头发,轻声念叨:“得之我幸,得之我幸……”

    船工娘子本就是爽朗大气的性子,被强迫收下铜钱后心中更是不安。她先是很快地递了女红工具来。

    晚间待灶火降温后,她更是用心地筛出了最干净的灰色灰用桐油纸装了满满的五六包,送了过来。

    船经两夜两日,顺利地到达了明州。

    金秀秀有些心虚:“可能之前就是有些偶发的腹绞痛,没得带累你还得多抗几个大包。”

    彭成抿嘴笑笑,他并不想露出因忘带刷牙子而显得略有泛黄的牙:“不碍事。只是将包裹撑得饱涨了些,并不重。”

    金秀秀一直不懈地磨着彭成,彭成最终只得略松了下肩上的包袱,将里头的草木灰取出两包递给她。

    金秀秀笑笑,装入自己的行囊内:“不论大小事,都应相互分担。”

    二人向路人问来码头最近的客栈,共同找了过去。

    他们为避人耳目又住在了一间房内,一回生二回熟,此时已少了许多的不自在。

    安置安毕,彭成便建议:“几天没有沐浴难受了吧?我已让店稍后家给你送点沐浴的热水。我现在出门找找附近有没有卖刷牙子的地方。”

    金秀秀同意。她知晓是彭成再给自己留独立空间。

    《礼记·玉藻》曾写到“浴用二巾,上絺①下绤②。出杅③,履蒯席④”。

    明州经贸发达富庶,这家客栈也较为讲究,为金秀秀送来两条巾帕与一大一小两漆盆热水,分开清理头面和身体。

    金秀秀如同在自家般,依照着秦汉时期就时兴的汉俗,舒舒服服地净洗了全身。

    人一下放松之后,不待发干,金秀秀头上裹着细葛布就倚靠在茶几边的椅上睡着了。

    客栈里肯定也有刷牙子,彭成确实是想寻个借口暂时离开金秀秀,找个澡堂好好地沐浴一下。

    毕竟两个人之间等来等去,互相记挂对方,谁都洗的不痛快。

    彭成本性讲究喜洁净,他先去修了面脸,又买了两支刷牙子、一身成衣和两条葛布,再择了一个看起来较新、感觉干净些的浴肆走进去。

    他开口要了一个单独的隔间。

    店家小二看似热情周到:“客官除了洗浴,还需要其它事物不?比如先泡汤和搓澡?”

    彭成还记得与太学同窗笑谈时,听闻文豪苏东坡先生浴池洗浴因搓澡人太过用力痛得作出了首《如梦令》:

    “水垢何曾相受,细看两俱无有,寄语擦背人,尽日劳君挥肘,轻手、轻手,居士本来无垢。”

    他连连摆了摆手:“谢过店家,在下不需要。”

    小二未退缩,接着推销:“那,郎君总是大意些,可是需要我替客官安排个细致些的人去隔间相助您清洁顽固的地方?”

    彭成再是个愣头青,也听懂了此话中的含义,当机立断地回绝:“不必,我来此地就只想单纯地沐浴,谢过店家好意。”

    没想到,店家随后带着他进了一个极为窄小的简陋浴间,地上只摆着一个脱了漆的带圆孔的原型三腿坐具。

    小二很快端来了两小漆盆的水。

    毕竟来者是客,他面上的浮夸笑意不改:“近日天气炎热陆地少雨,客官一看就是同情达理之人,将就将就吧。”

    彭成总算知道这个小圆环坐具什么用了……

    他都担心自己这样的大个坐上去,这个圆孔小凳的细腿马上就会断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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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多音字,文中念chi第一声,意细葛布。

    ②xi第四声,意粗葛布

    ③yu第二声,浴盆。

    ④蒯kuai第三声,蒯席是一种菲草草席,比较粗涩摩擦力大,古人常用来在沐浴时去除脚底污垢或死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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