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了个大饼

    赵瑷忽得侧身埋头于郭氏胸口:“不理朝事,自该清退一些职位俸禄。娘子的大漆生意,能让为夫参股一二分宽裕一下手头否?”

    郭氏推开他背过身,假意拿乔:“你莫自己的生意倒了,就将手伸到我这来,我可要好好地想想。唔~”

    她突然止声。

    凌乱杨花扑绣帘,晚窗时有流莺语……

    “大郎,乖。阿爹阿娘有事要商议,我们晚些再去寻他们。”奶娘哄着想要找娘的赵愉,红脸强作无事样地走开。

    普安郡王夫妇二人自此日起专心同力地盘算起家族过去不曾涉猎的漆商业的盈亏,平稳内心准备为未来积攒多一些本钱。

    美好安逸的日子却是短暂,总有暴风雨会无预兆地骤降。

    九月辛末,助秦桧弹劾洪皓等忠臣的御史中丞詹大方开始抨击主力推动官家立嗣一事的赵鼎等人:“责授清远军节度副使、潮州安置赵鼎,辅政累年不顾国事,邪谋密计深不可测!……鼎为诛首置之不问,则鼎与其党转相惑乱,决无安静之理,非宗庙社稷之福也!”

    他一声声地数落污蔑,期望要将秦党的对立方尽可能多地一网打尽。

    官家赵构面露青色,仍是做出笑容:“兹事体大,待稍后细细商榷。”

    他不想要在朝上下定论,将此事含含糊糊地带过去。

    次日壬申,秦桧亲自下阵追击:“司迁之远地,使其门生故吏知其不复用,庶无窥伺之谋!”

    官家脸色青紫,秦桧径直下下决议,他再说又有何意义。

    他能征善战的大将岳飞因立嗣这个由头被挑动杀害,如今只不过是贬谪一个前左相,算得上什么大事?

    官家赵构又暗暗地咽下这口憋闷气。

    悔悔悔!可议和之派的爪牙已经渐脱他的控制。

    赵瑷已有一段时间不理政事,可宫中人授意还是叫他知晓了这些讯息。

    宫内来的面生侍女提了个大漆食盒来到普安郡王府,给他单独行礼:“郡王可安?不过半月余未见,宫中长辈已思念郡王十分,尽凑了些精巧的素点,着我带来。”

    一旁的郭氏闻言,速速同宫女点头示敬,退出了书房。

    此侍女见郭氏已将书房于门口的侍女近卫都带离,安心地同赵瑷说话:“如今官家已为赵子偁大人恩封‘太子少师’,‘尊师为父’乃常情,郡王为师长守孝礼,心意恭敬即可,于俗事上也不必拘礼太过。”

    赵瑷闻言双瞳颤动,行了一揖:“是,寻常的尊师礼数自是要遵守齐全。本王仅是理应谨守本份。敢问姐姐,是哪个宫的宫人?”

    那宫女用衣袖掩嘴轻笑:“郡王是觉得我眼生对么?郡王不必猜测我是来自哪一宫,既在宫中,那么皆是要同心共济地对待邪佞。不便与郡王多话,食盒中有一信,叫你悉知一二。如今郡王仍在师父孝礼中,倒不急商议如何处事。小人先告退了”

    待宫女转身打开房门后,赵瑷恭一恭身:“谢姐姐带来的素点,宽解我丧师父之痛。”

    他提着食盒去正院中寻郭氏。

    到房中遣掉左右人等后,阅过宫中信的赵瑷忿忿语与郭氏:“秦桧外表随和而内心奸诈。于公,赵鼎相公曾两度为相,两次辅助亲征战事皆取胜,于国家有大功!于私,他也曾不计前嫌提举秦桧老狗期望他能将身心投入接回二位先帝和韦太后的国事中。结果,秦老狗又是借我打压围剿忠良!”

    郭氏放下自己手中的信纸,抚着他的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郎君又陷入自耗中了。不如抓紧去一封信,劝赵公莫再为立储之事相争。留得青山在,自然有柴烧。”

    赵瑷抽回桌上被郭氏覆着的手,立马动身寻找漆墨。

    郭氏不解:“郎君,桌上已有纸笔墨。”

    赵瑷取了一禀小竹帚来,拿笔漆书二字于上:“安退静扫勤净帚”。

    “这是?”郭氏一点摸不准他的想法。

    赵瑷同她耐心解释:“秦桧里应外合,不断在官家燃起雄心光复国土时,唤起他曾为救父而充金质的经历,营造金地坚不可催的假貌击破官家心中防线。官家因此,对主战一派的态度常有摇摆,尤疑他们想挟幼主篡权,以至彼时未力保岳飞。”

    郭氏恍然大悟:“臣无二心,难驱君疑。赵鼎相公过于刚直,郎君是想叫他暂放催官家立嗣之事?”

    赵瑷点点头:“秦桧憎恶他,我传信件必定到不了他手。赵相才智造诣高深,得此帚定能懂我之意。”

    复而他拿手背揩了揩眼角:“哎,岳飞、赵鼎们,所输之处不过是忠君之时,立定阳谋却从不肯涉阴谋。”

    郭氏与赵鼎不曾会过面,并无她的夫婿般的感性。她沉稳地拍了拍赵瑷肩胛催促:“郎君说的是。如今你还是抓紧风干这帚上的黑漆墨,着急递抓紧送去给赵相才是。”

    她又扬起方才放下的信纸:“秀秀的信中说的不错,我们的漆业并不应该安于南地,应复向北拓。毕竟诸如漆匠彭家之类的来自天南地北的大漆商家,本就有在东京立业,也是时候回归了。”

    赵瑷立即拿了书来扇风期望尽快吹干漆墨。

    等待间隙,他们夫妻俩一边议着接下去要拓出两间铺子,一间以如今响彻天下的“温州漆器”为名,顺带售卖些荆湖①、福建府一带的南器,另一间可卖些河东晋地②的北方漆具。

    赵瑷忽然想到:“潮州之地自官家迁都于南之后,发展愈发兴盛,如今已是岭南明郡。当地漆、瓷海贸生意皆兴旺,赵相如今在潮州五年,也该为自己的老年安养做做打算了。若是我们进行的顺遂,可去潮州助力赵相的亲眷置下一些家业。”

    郭氏推着举帚的郎君朝外走:“是是是,郎君速速遣人去传物吧。你就算有精忠报国的魂,终归也只寄附于凡人躯体之上。哪怕胸有大业,也要一件一件区分先后地去做。”

    急递铺差人终在潮州知州按秦桧詹大方等人的授意将赵鼎调往吉阳军③前,将信物送至他的手中。

    赵鼎涕泪纵横,与儿子赵汾说道:“普安郡王未来必定有所作为,不妄老夫力推官家立嗣一场。只不过,老夫还是要辜负他的期望了。”

    ……

    赵瑷亲着人给赵鼎送物的消息被递送到了秦桧府中。

    秦桧不可置信:“什么?千里迢迢,走急递就送一把竹帚?别无它物?”

    手下差人躬身回答:“是。”

    秦桧百思不得解:“这竹帚可有特别之处?”

    来报的差人识得些字,但并无甚多的文化。他认认真真地回话:“那物什上头就写了‘安退静扫勤净帚”几个字。‘安静的静’和‘干净的净’,就是普通劝人勤扫洒的意思吧,并无甚特别。”

    秦桧撇嘴轻蔑一笑:“哼~妇人之仁。”

    他暗道这赵氏的子孙一个比一个废渣,弄把竹荆苕帚,怕不是劝赵鼎以负荆请罪、甘归田园的苦肉计来保命吧?

    可待朝堂诸人最后只等到赵鼎被发配前的一封谢表:“白首何归,怅余生之无几;丹心未泯,誓九死以不移。”

    秦桧当朝气的脸都白了,碍于众人又不好狠骂这老头,只连连念叨:“此老倔强尤昔!此老倔强尤昔!”

    散朝之后,他嘱咐手下要加强对赵鼎的监视:“务必保证回报赵鼎的一举一动,我倒要瞧瞧他的门生故吏,谁敢前去探他!”

    两个差人跪地恭敬地回话:“是!”

    出了秦府门一段距离二人拐进一条人烟罕至的小路。

    其中一人环顾左右无人,同另一人附耳轻言:“秦太师好狠的心,又非重犯罪臣,已经将人流放至乡野之地,还要将赵相的人情都给围剿殆尽。”

    另一人慌张拍下他的手,再探四周,确保无人才长嘘一口气同他说:“莫得再说这些,你不要命啦!这个世道我是看透了,爱国有罪。谁给我们饭吃我们就听谁的,我们普通当差的,何必去想其它有的没的?累!”

    前一人皱眉并不认同,但他确实也身投了秦府,无力反驳。

    温州,金秀秀变得更加繁忙。

    如今要拓展北方的漆业生意,她需先慢慢将温州的生意交付于吴氏小夫妻,为的此后更好地脱身还要聘请新的伙计培养起来。

    晚间在饭桌上,金秀秀一面盯着五弟金念温书,一边对着近日来的进出货单。

    彭成洗漱完毕,又重端束了发着好衣前来看望姐弟二人。

    金念见他来,有些不耐地皱皱眉。

    彭成“呵呵”展颜露齿:“念五郎,想不到还有几分气性。”而后揪了揪他的面庞。

    金念气鼓面颊:“我已非幼童,望彭兄自重!”

    金秀秀拍拍身侧的长漆凳空位:“莫扰他温书了,你得空的话,不如帮忙对一下账目。你家祖辈长居过汴梁,你可是更了解些北地的事宜?如今我们的这套生意做法,搬回东京去,可还便宜?”

    彭成挨着金秀秀坐了下来,埋头将吴家郎整理的细流账与铺中草账和总账两相校对,只来得及扬声回复:“非常好啊。独身立户者毕竟少。复兴天下,有家才成国。北上后继续主做婚仪礼器的漆器为主,以汉婚仪抚招北地民之流散伤痛心,天大的善事一桩!”

    金秀秀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口中倾诉出心中的苦恼:“依郡王夫妇的意思,他们也赞同铺子网络华夏之地不同府州出产的多姿漆物。还有许多陌生的商路需要去拓,我给他们画的饼是不是太大了?”

    ①今湖北,②今山西,均为中华自古以来出产漆器的代表要地。

    ③旧行政区划,今海南三亚

新书推荐: [歌剧魅影]小心别让魔鬼听见 你比世界动听[暗恋] 因为害怕就全都答应了 原始兽世生存实录 穿书后渣男从良了 七零赶海,直播暴富 梦中的月亮 顾问五百岁 你就装吧 重生不做笼中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