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扶正大  见吾不拜又何妨

    金秀秀一时间哑口无言。

    郭氏颤抖着手怒指着她:“你们两家人,参与进迫害忠良、营造对官家步步紧逼的和议氛围多久了!”

    金秀秀恭恭敬敬地俯身叩首:“夫人之控诉可有确凿证据?若有确凿证据,证明我们两家人投身进议和党行祸国之事,纵使小民不知情,也愿和家中长辈一道领罪。”

    郭氏不免觉得好笑:“内库中大量的崭新漆弓,还不足以定你们两家的罪?你们两家,可真的是有通天的本事!倒是我们夫妻的不是,一直小瞧你们了!”

    金秀秀已经自顾自地从地上起身,全然不顾郭氏青红皂白轮跑的脸色。

    郭氏对着她重重地呵斥:“金氏,你好大的胆!”

    金秀秀见郭氏的杯盏露空,亲上前为她奉了杯水:“夫人,我们两家受官府之托制造弓箭,还是在绍兴六年的时候。那时,朝廷预备遣出岳飞相公出征收复故土,所制的弓箭皆依官府之图纸营造,我们两家并不存在私设官府制器之行为。”

    郭氏白她一眼。

    金秀秀接着一揖:“夫人,可还记得郡王是因何故与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相识的?”

    郭氏拿着鼻子哼出几个字:“议和党破坏官家的祭典复兴。”

    金秀秀追问她:“议和党为何要破坏迎回韦太后的首次告慰列祖的祭仪?”

    郭氏终松弛下端了许久的全身,仰靠在座椅上:“自是想增加官家对自身正统的认识,增加他对金地的顾忌,破坏他再次征战的信心。”

    金秀秀咄咄紧逼:“郡王和夫人应该知道,我家夫婿最是敬重岳飞相公。现下他只身远赴岭南英州,为国家取付揭露金地真貌一书,至今音讯全无。如今民女代夫乞求一个真相,岳飞相公真是官家主动处死的吗?”

    郭氏故作镇定,佯怒拍桌:“漆商之女金秀秀,请你认清自己的身份,我没有替你解惑的必要。”

    金秀秀凑近郭氏俯身与坐着的她露骨对视:“夫人,我们夫妇是卑微小民不假,可赵家所执的汉天下,不正是为我们这样的忠实如一臣民而立的吗?‘诸天炁荡荡,吾道日兴隆’,仙、人、鬼需按天命各行己道。”

    郭氏莫名其妙地大笑,笑到眼泪都不断地滴落下来。

    门外传来敲门声。

    郭氏拿右袖抹去了脸颊上的泪水,直挺起身,清了清嗓:“进来吧。”

    她又斜眼瞪着金秀秀下令:“还不快滚回位置上坐着!”

    金秀秀默默地退回原位。

    来人禀告:“拜见夫人。小底亲自带人前往金家和码头,并未查找到金家大娘子,是属下办事不利。”

    郭氏隐忍住心头的怒火,微微向外扇了扇并拢的手掌:“知道了。卷丹你来替我按按肩,酸的很。其他人,全都下去吧。”

    门再次关闭。

    金秀秀与郭氏二人久坐不语。

    终是郭氏先开了口:“我许彭希孟归家,但你即日归返温州,不得出坊①。我自会遣上几个得力人盯住你,若查到金彭两家确行乱国之事,首当其冲被拿下的人就是你!”

    金秀秀大喜:“她是即刻能归家吗?谢过夫人。”

    郭氏低声对卷丹言语了几句。

    卷丹匆匆向外,带了一个莫约五十左右的小眼妇人前来。

    她的脸上皱纹绵长,头顶虽装扮了锦制元宝冠,可并没有多凸显出多少贵气来。一眼瞧任凭谁都仍觉得她是个素惯做粗活的。

    卷丹冲着金秀秀咧咧嘴:“金家娘子,这是孙妈妈,接下来你的饮食起居,便主要由她来看顾。”

    看顾?不就是盯梢。

    金秀秀懒得做无用功去推辞,直接拜谢:“民女谢过,咸宁郡夫人厚爱。”

    此时彭希孟在四个侍女的簇拥下行来。她在进门时刚想向郭氏行礼,突然大“啊”一声,而后惊喜问到:“秀秀!你怎会在此地!”

    金秀秀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发现她简直是心宽体胖,毫无意识到自己被拘禁。

    她不忍揭露事实,打着趣地回应她:“夫人说同你处太多日嫌腻歪了,自是要换我来伴她几日。你家去时,就说我有急事返温了免得同父母亲解释起来麻烦的很。”

    彭希孟纠结:“这不是叫我同长辈们扯谎吗?”

    金秀秀上前去抱了一下她:“今日家去,我与彭成成婚的事,还是先不要同父母说了。辛苦你替我白跑一趟。”

    彭希孟天真,真没往心里去:“啊?你要自己禀明父母吗?那是最好不过了,我害怕自己嘴笨会将大喜事髹黑呢!我可没有跑来这一趟,多亏你我才能在这和府里的乳母学了不少养儿的法门,还因吃得太好胖了不少。”

    二人未叙几句话,金秀秀便怕郭氏反悔,急急地和彭希孟道别:“你多日未归家,现下便回去报个平安。”

    彭希孟这才觉察到有些不对:“我不过留下来伴夫人叙话,夫人已向家中传过信。家人间会相互思念,但何至于要急着去报平安?”

    金秀秀皱着眉推着她向外走:“我们的铺子开到中原去了,还有许多商业上的事要和夫人汇报呢。你人先家去,一应物什随后予你送去。”

    郭氏不置可否。

    当彭希孟最终归家,金秀秀启程返温接受禁锢,郭氏终于得空料理起被耽搁的庶务。

    孤身难眠的赵瑷来寻妻:“夫人,有何急事不能等睡醒了再处理?”

    郭氏紧锣密鼓地对着账:“堂兄成婚在即,若是传出叫普安郡王府绑走他未婚妻的消息,岂不是给议和党送话柄?金秀秀以自己为质,以我们的未来表婶为筹,今日使我放走了彭希孟。”

    赵瑷走到郭氏的身边,俯身圈住她笑笑:“二人换二人,倒也不算亏。我们未来的堂婶,现如今身在何处?”

    郭氏念叨着:“金四娘子走时反复吟诵,‘诸天炁荡荡,吾道日兴隆’。”

    “啊?”赵瑷不懂其意。

    郭氏诵起《度人经》:“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唯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

    赵瑷覆手合上她手中的账本,又踱至另一侧坐下:“哦,原她人身在道观中?”

    郭氏摇头。

    赵瑷迫切追问:“为何?”

    郭氏不紧不慢地提起一侧的笔:“金四娘子送了我一副对联。”

    她共默出二十二个字。

    赵瑷接过一看,只见纸上写着:“心存邪僻  任尔烧香无点益  身扶正大  见吾不拜又何妨”②。

    有道却不拜道。奇了!

    郭氏叹:“当人生门。生门属土,居东北方艮宫处。未来堂嫂,在军器所旁的大中祥符寺③中。大中祥符寺西南残留寺体和东侧子院诸天千佛二阁紧紧包抄着军器所。她,来前就猜到了,我们对他们家起的疑心。她时刻间不忘自证清白。”

    赵瑷面色深沉:“她还是较为可信的。她还说了什么?”

    郭氏显得无比艰难地挤出一字一句:“她问,官家是亲自下旨处死岳飞相公的吗?”

    赵瑷侧身逼视她:“你作何回答?”

    郭氏自嘲地笑笑:“神宗皇帝在世推行变法,群臣反谏‘内外之事,多出陛下亲批,恐喜怒任情,善恶无准,此致治乱之道’。如今的官家心想保卫国忠臣,拒不下召回之书。谁曾想秦桧以一纸空圣旨,依旧谋害掉战神命。我怎同她明说,世上没有一言九鼎的皇权?自是沉默了。”

    赵瑷被勾起同样的悲戚:“如此见来,至少金四娘子是可靠的。当时的岳相公,明明深知十二道传召金牌非官家本意,仍是忧心官家陷入议和党的挟持中,才甘愿以身涉险。他若能像那帮卖国议和贼般心中毫无对官家的忠心,继续渡过黄河拼杀,今日的秦桧,必也不能那么嚣张地量中华之力讨叛贼之欢心了。”

    郭氏扶上他的手:“我已控制了金秀秀,遣人知会过金家当家人,使他们家近期不敢再有异动。至于彭家,堂叔评价过他们家的行事之风,都是再稳妥内敛不过,不可小觑。待那彭成回来时,也需重新审视一番,他们彭家两父子,是否有在两头下注?”

    临安城中,秦桧在干涉正史的道路上越走越嚣张。他不许史官在史记上留下自己做主发还金地主索要的大宋檄获或收归的北地人。

    民间突然开始流传起一本叫做《林泉野记》的私印本,其书中道出秦桧主张发往北地的有五万人。

    民间议论纷纷,与金地最后的一场大战明明是由岳飞等优秀将领以绝对的优势打了胜仗。金内弱军在势绝的前提下前来归降,不知秦桧如何能凑出五万金大军归还?

    ①唐宋时期温州与全国各地一样实行坊市制。坊是居民区,四周有围墙,设有专人看管的坊门;而管理一坊的小吏被称作“坊正”。

    到宋代杨蟠知温州时,温州城里人口增长较快,居民密集,坊墙界限模糊,布局杂乱。因此,他着手重新划定温州三十六坊。

    来自网络文章《三十六坊月,今朝月更圆,北宋杨蟠设三十六坊,你知道哪坊最美吗》

    ②道教经典对联,不过也有出处在明代的说法。明代洪应明所著《菜根谭》,原文为“心存邪僻,任他礼拜如来,也是魔王;持身正大,见我不拜,他自心折。”

    ③《咸淳临安志》记载:在礼部贡院西梁大同二年邑人鲍侃舍宅为寺旧名发心唐正观中改众善神龙元年改中兴三年改龙兴本朝大中祥符初改赐今额旧传寺基广袤九里有奇南渡初斥为军器所留西南隅建寺余地多为民居东有诸天千佛二阁为本寺子院大铁塔一大青石塔二【在军器所作院】小石塔二【一在寺门内一在居民家】大锅一【阔一丈二尺在祥符酒库】旧志又有法华塔【端拱元年僧文定建咸平二年赐名】戒坛院观音像唐龙兴寺碑大觉禅师塔钱王九百九十眼井今存者无几。

    对照旧南宋临安地图,其位置刚好符合艮宫的位置:有说法指出艮宫位于图正北方的特定度数范围(大约二十六度至五十三度),这意味着它在地图上的定位可以通过正北方开始,然后确定具体的角度来精确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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