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见谢澜脸色不太对,郭峤忧道:“清池,清池?你怎么了,脸色这般差。”

    谢澜摆摆手,换了话题,心道前些日子忙着收拾内鬼,忘了让小白当心点岑道,今日回去得赶紧去说!

    “对了云栈,你方才说半夜三更还要爬起来给西诏人收拾烂摊子是怎么回事?”

    提及此,郭峤的笑都苦了好几个度。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瓷盏往桌上一顿,长叹一声。

    “别提了,我差点没被他们折腾死。”

    他对谢澜大吐苦水,将虞水怎么带人三番两次上西诏别苑搜人,西诏使者怎么三番两次找他告状,他又是怎么给出个了主意两方才终于消停的事全部道来。

    谢澜听完后若有所思:“你家不是偏相党么?还怕丞相的人会为难你?”

    郭峤摇头:“我怕的是陛下为难我,不管父亲站哪队,我起码现在还是楚家的臣子。”

    谢澜:“也是,做官可太难了。对了,你方才说……半月后陛下要为西诏使者设宴?”

    “不到半月了,还有十日。”

    谢澜无奈笑了:“那谢某人又有十日请不出少卿来了。”

    郭峤拍在他背上:“你又揶揄我!”

    从九味楼出来,谢澜便迅速返回门派。

    谢听风坐在房中摆弄他的机关,谢澜敲门进去,道:“问出了,十日后宫中要为西诏使者设宴,虞子德打算那时彻底搜查西诏别苑——他们确实在找东西。”

    谢听风抬头,讶然:“郭云栈就这么告诉你了?”

    屋内陈设不算乱,乱扔东西会误触机关,因此谢听风收拾得还算整洁。他抬手指了指另一张桌案上的包针的囊袋,谢澜便给他取过来,拿出一根长针递给他。

    “对,他不知道清雅门为谁做事,应当没对我设防。”

    谢澜看着谢听风小心地戳着手里的机关枢纽,突然低声道,“师父,我与云栈再也回不去了吧。”

    “小澜,郭云栈没有别的选择,你既选择与他交往,那么你也没有。”

    谢澜沉默须臾,终是叹了口气:“我明白,师父,就是觉得可惜。”

    闻言,谢听风不知想起了什么,手上的针顿在半空。

    半晌,自嘲一笑:“是啊。”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当年选择了楚瑞,此后就只能成为他的剑。

    可惜那人却开始忌惮手中的剑了。

    *

    上一世相月白虽没关注过西诏细作有哪些人,但好歹记着几个人名,细作必然在当中。

    趁着国子监放旬假,她去了门派庄子,跟胥知书又去拜访过户部唐侍郎的千金、陈御史夫人。

    就是大师兄有点奇怪,半路拦了她,跟她说了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不要轻信男人花言巧语”“需要什么找师兄师父拿别听外面狗男人唬人的话”……之类奇奇怪怪的话。

    相月白被他灌了一耳朵“狗男人都是唬人的”,百思不得其解大师兄究竟是被谁气到了。

    查访过后,共同点很快浮出水面。她们都同赵员外郎一样,有或轻或重的痴狂上瘾之状,而且近月都买了新胭脂。

    卖胭脂的店铺无甚特别,新店老店都在卖,相月白谨慎地要来嗅过,发现胭脂颜色、质地全然不同。

    但反复对比后就能闻出,它们都有一丝甜腻温软的气味。

    相月白勾掉了纸上写着的三人人名,与记忆中的名字再三对照,最后确定细作就在剩下的二人当中。

    只要确定了细作是谁,她就可以拿人去跟西诏使者做交易,以人换账本。待换到账本,她就反手把细作名单卖给宫里,自己跑路!

    禁军程校尉在宫内当值,相月白很难接触,便交给了谢听风去查探,自己和胥知书去找文宁侯第四十二房妾,做最后的确认。

    文宁侯下狱后楚帝下旨抄家,那几十房妻妾便被一把抓了关进刑部狱,结果刑部狱关不下,便又塞了一部分去京兆府狱。

    传闻文宁侯有七十九房妾,这要找第四十二房……

    这可要怎么找?

    商议半晌,相月白拍板:“我轻功好,我去刑部狱,你去京兆府狱。百事闻的消息必定靠谱,一个一个问,我就不信问不出来。”

    刑部狱设在刑部内,也就是说相月白需得潜进皇城,还要在里面找人。

    是夜,满城清寂。

    宫道上每隔三百步便置了一个宫灯,萧瑟晚风掠过,烛火幽冷地摇晃明灭。

    相月白身着夜行衣,极轻极快地避过巡逻禁军,有惊无险地潜入皇城。

    她上一世经历过无数生死一线,本该麻木,但相月白清楚这一点,所以格外要求自己保持紧张。

    否则便会莽撞。

    她停在刑部值房外不远处,摸出刑部值房的内部图,不禁想起师父给她图时说过的话。

    -

    “你二人觉得,丞相府一直在找的‘凶手’,其实是周柏山那日用来威胁丞相的东西?

    “好,那我们就抢过来。”

    相月白:?

    相月白:“你抢那干嘛?”

    胥知书听闻此言,暗忖片刻道:“谢门主大概是要拿这一点来退出帝相党争。”

    “要挟虞子德帮你掣肘皇帝吗?”相月白一点即通。

    没想到自己曲线救国,竟让谢听风主动产生了退出的念头!

    “确实如此。如今陛下对我忌惮,我若不赶紧收手跑路,岂不是要落得灭口满门的下场?”

    她的师父窝在宽大的椅子里,眉眼间隐隐瞧出倦色,浑不在意地随口调笑。

    话音未落,相月白双手被烫般剧烈地蜷缩了一下。

    他这一句调侃,竟印证了自己两年后的结局。

    一时间,不可言喻的命运洪流仿佛压顶而来,相月白胸口发闷,突然十分怀疑自己是否能真的改变师门的命运。

    谢听风伸了伸脖子,疑惑道:“怎么不说话了?”

    “师父……”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艰涩。

    “出言有灵,师父,不要说这种话。”她道。

    -

    两世的盛安二十年,相月白所处的地方、情势完全不同,所以迄今为止,她还没有机会验证两世的因果关系是否是既定的。

    因这一世经历的与上一世完全不同,她还未曾怀疑过“宿命”的洪流是否不可阻挡,但谢听风那如谶言般的无心之意,实实在在给相月白敲了个警钟。

    她的重生,真的能改变宿命吗?

    兴许此次的西诏细作一事,就可以拿来验证一下。

    相月白仔细记了一遍图,捏捏指骨,心道:这皇城她上一世还真进去过。

    说来也巧,好像就是岑道越狱那天。

    正逢年节,宫城守卫一直严密,直到一纸罪状岑家入狱,才忙了一阵儿。

    忙就容易出错,相月白就趁着这个节点钻了空子。

    她瞅准了时机费劲儿潜进来,是从徐百岁那得到了“三州案”关键证据的线索,得知虞子德手上有一本账册——就是她上一世抢到之后却被雷劈了的那本。

    她原本是想接近虞子德,最好是能跟着他混进丞相府。

    但没成想,当晚岑道越狱,皇城大乱,警戒级别提到最高。她在虞子德附近时被虞家暗卫发现,逃出来时受了重伤,情急之下藏进一户人家的卧房里,才好容易躲过满城搜捕。

    说来那家的男主人心地颇好,她满身浓郁血腥气,他不但没怕,还扔给她一块玉牌,叫她去自家庄子养伤。

    可惜庄子上的管家无论如何也不肯透露主人身份,她黑灯瞎火摸出来又不记得那院子的位置,没法好好道谢了。

    夜色之中,一道暗影轻灵迅捷地穿梭隐现,很快摸到了刑部狱附近。

    解决门口守卫不难,相月白从屋顶探出半个头,摸出袖中暗器瞄准两个守卫。

    “嗖。”

    极轻微的机关扣动和银针飞出的声响,两个守卫后颈被虫子咬了一口似的疼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抬手去摸,忽然觉得眼皮睁不开,意识昏沉。

    相月白眼疾手快地翻身下来接住差点倒地的两人,缓缓将人靠墙放好。

    这迷药剂量不伤人,药效也就持续不久,她需要速战速决。

    牢房内昏暗不见天日,空气中夹杂着潮湿血气和不知名的腥臭,像是地狱张开了漆黑的大口,相月白不禁把蒙面巾往上拉了拉,而后迅速没入黑暗。

    一路上都没看见守夜的狱卒,她正疑惑着,在行至外值房时得到了答案。

    骂声笑声刺穿掩住的木门,相月白凝神听了一会儿,看样子是在赌钱喝酒。她放下心来,在外屋四处看了看,此处陈设简单,一张桌子上摆了茶壶和笔墨纸砚,还有一个柜子,相月白从缝隙中瞅见里面是碗筷,应当是这些狱卒吃饭用的。

    墙上还挂着一本名册,她轻轻取下,翻开竟发现上面写了所有犯人的姓名和关押牢房。

    没想到刑部狱管理竟如此松懈,叫她得来全不费工夫!

    相月白迅速翻到最新几页,不费力就找到了“第四十二房妾周氏”的名字。

    “咚!”值房的门突然被人踹开,一个胡子拉碴的狱卒骂骂咧咧地从屋里走出来。

    外屋烛火微晃,空无一人。

    “一群狗娘养的,呸!等老子换换手气,下把定然将这月俸禄全赢回来!”

    “郑老二,你是不是输不起啊!”

    “滚你祖宗!老子那位置风水不好!”

    他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骂回去,转身去捞起桌上茶壶倒了碗凉茶灌下,“呸”地吐出茶叶渣,刚想转身回去,余光似乎瞥见了什么。

    “名册怎么在桌上?”他狐疑地拎起簿子,左右看了看。

    烛火微晃,郑老二的目光落在放碗筷的柜子的影子上。

    黑影安静地蛰伏在地上,温顺又如藏着杀机。

    外值房的寂静与内值房的喧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抬腿,朝影子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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