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让她重生,还要管着她。

    看来这天道不是白让自己重生的。

    “我若不赶紧收手跑路,岂不是要落得灭口满门的下场?”

    先前谢听风随口调笑的话印证了自己上一世的结局,令她怀疑命运的洪流是否是不可阻挡的。

    西诏细作的线索,她本想拿来印证这一点,但如今的变数太多,相月白已辨别不清其中真假。

    但意识到天道的存在后,相月白便发觉了。

    周云达的死,胥知书的叛逃,西诏的细作……

    这一世不管变数如何颠覆,最终都会在某个节点回归到原先的进程上,或许提前,或许延后。

    若当真如此……

    那清雅门呢?

    清雅门还是会面临满门被屠的结局吗?

    相月白心底发寒。

    她的努力,当真有用吗?

    天道将自己弄回五年前……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远处,城门的轮廓渐渐清晰。

    雷声已然消散,一切仿佛都没发生过,相月白突然恍惚,自己会不会是在做一场梦?

    大梦中她师友皆在,春秋如旧,欢喜无忧。

    待醒来,她还是蓬草。

    没有师门,没有家人,没有归处。

    骏马不紧不慢地前行着,相月白隐隐瞧见城门前站着的蓝衣身影。

    她抹了把唇边血迹,定睛去看。

    熟悉的身形映入眼帘。

    鬓边一缕白发,三庭五眼一副君子相,眼尾微微上扬,腰间别了一把旧得褪色的折扇。

    折扇是谢听风前年生辰时,几个弟子一起做的生辰礼。谢门主嘴上矜持,其实宝贝得不行,从来不离手。

    师父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清晰,身后的城门中陆续钻出的三个人影也明晃晃地提醒着相月白——

    这不是一场大梦。

    见相月白回来,谢澜几个人都上前几步——

    相月白收臂勒住缰绳,对众人笑了笑。

    然后眼前倏然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倒下去的那瞬间,一行清泪从眼角洒落。

    *

    北方的秋日如虚影倏忽而过,秋老虎之后很快就降下了彻骨寒意。

    霜雪爬上屋檐瓦片,白蒙蒙的一片,像每个人的心绪。

    寒风一日胜似一日得割人脸皮,余白梅买回了厚一些的玉容膏,叮嘱相月白抹脸之外也要记得抹手,否则会冻裂。

    “灵州地处偏南,没那么冷。你来清雅门后,这里火炉又烧得旺,还没叫你手指皲裂过,那滋味不好受,别疏忽了。”余白梅是这么说的。

    相月白其实想告诉师姐,自己五年后的手冻裂的很多很多次,冻疮一层覆了一层,早就已经麻木了。

    但她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屋里的火盆被加了一倍,烘得人额头冒汗,相月白没束发,披了件外衣站在窗边,伸手推开一条缝。

    冷风从缝隙里选进来,带进凉意的同时也吹得她一个激灵。

    余白梅端着药碗进门,见状皱了眉:“不听话。”

    相月白一边应声,一边老老实实合上窗子。

    她拢了拢外衣,走到桌边,讨好地朝板着脸的师姐笑。

    “师姐,我有点热嘛。”相月白两条胳膊支在桌子上,撒起娇来行云流水,“我什么时候能出去看看呀?我想跟师姐出去玩。”

    “再过些日子,师父松口。”余白梅绷不住强硬的神色,缓了语气,“怎么也要把伤彻底养好才行。”

    相月白苦了脸,她知道这个“彻底养好”恐怕要到年节了。

    这还要说回两月前。

    十月初三,国子监祭酒岑修远奉旨出征之时,她偷偷留出城等人,在城郊十里外的亭子里吹了半宿的风。

    原本跟爪牙交手的伤就还没好,她就又忙着去杀白罗刹,吹完冷风更是雪上加霜,直接烧昏头,当着师父和师兄师姐的面一头栽下马。

    余白梅说她昏迷了三天三夜,吓得门派上下紧张了好几天,翟成远都来问过好几次。

    那三天师父白天忙爪牙的事,晚上过来守她,险些也累病了。

    还说大师兄谢澜接住摔下马的她的时候,手都在抖,三师兄宋放知道她是去见岑道,气的几次三番要去西境将人揍一顿,最后被师父踹去各地铺子取各种珍药。

    师姐虽没说自己如何,但相月白知道她,必然是日夜不合眼地照顾自己。

    第四天她睁眼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难掩疲色的师姐。

    因她瞒着师父吃了两三颗九命丸,伤到了底子,他老人家活生生气得差点也晕过去,当即就下令禁足三个月,必须将伤完全养好才能出去。

    相月白闷得苦不堪言,几次三番想溜出去都灰头土脸地被拎了回来。

    这两个月她的消息完全被封闭,只能靠余白梅给她转述外面的事。

    先是噬魂香,虞裳已经根据香方研制出了更有效的解药,虞相领了楚帝旨意,封存了有问题的那批胭脂,并在大楚境内搜寻了所有的清心叶。

    只是清心叶终究珍贵,宫内召集的种植方面能手正在加紧培育更多的清心叶。

    因此如今的解药只能根据严重程度分批分发下去。

    令相月白稀奇的事,此事竟是楚帝全权交由虞子德来处理的。

    西诏方面,战事已缓,有岑道暂代西境军统帅,霁城很快回到了大楚手里。

    钱玉儿已经带着人出发了。她和胥知书跟她来道过别,相月白向她们坦白了自己对岑道的心意,请她们二人报平安回来之际,最好也能多传些岑将军的消息。

    两人都尽心尽力,准备严防死守不让岑将军不接触别的女子,结果震撼地发现,岑修远此人当真不近女色像个唐三藏。

    钱玉儿想了想,认为她们理解错了,岑将军不近女色全楚都出了名的,相月白想听的消息应当是别的。

    于是她事无巨细地将岑道一天吃了几顿饭受了几次伤传了几次军医全记录了下来。

    相月白阅后表示很满意。

    总而言之,西诏的计划算是失败了,还赔上了一个王子。

    楚帝对清雅门的忌惮也因福叁的叛逃和何苏的死亡而转变为依赖。

    这个危机算是暂时解决了。

    但更大的麻烦也随之而来——

    谢听风掌握了楚帝的秘密核心,将来还会有活着退出的可能吗?

    这让相月白再度苦恼起来。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想。

    “对了。”余白梅盯着她将药喝干净后,才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摸出一个窄字条来。

    她两根手指捏着,在相月白面前晃了晃,“岑帅从前线传回来的信。”

    相月白眼睛一亮,伸手要接,却见余白梅手指一翻攥入掌心。

    师姐严肃了神色:“小白,你先实话告诉我——你当真喜欢岑修远吗?”

    相月白眨眨眼,回望着师姐坚定的视线,诚实道:“喜欢。”

    余白梅:“那你想同他成亲?”

    相月白却有些茫然:“为什么要成亲?”

    余白梅噎住,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也是,小白不明白也正常。

    她自小在门派长大,这些年连楚都都很少出,门派中又多收留背负血仇的孤儿,的确很少有人会如普通百姓一般成亲。

    “人到了一定年纪,有了互相倾慕的人,就会成亲,此后便会一起生活。生一个孩子,或者两个,到孩子也成亲……”余白梅费劲巴拉地解释,却见相月白听着有些失望,“好无趣。不成亲就不能在一起吗?”

    余白梅:“……”

    余白梅试探着说:“你看门派外面那些女子,及笄之后都会陆续成亲的。”

    相月白:“可师姐还要大我五岁,为什么也没有成亲?”

    余白梅一怔,霎时间哑口无言。

    她垂下眸,无法回答师妹的疑惑。

    不待余白梅说什么,就听相月白又问:“还有大师兄和三师兄,比师姐还大,还有师父,他比我大十岁——他为何也没有成亲?”

    余白梅这下是真被噎住了。

    她抬头望了望房顶,心说,小五,咱们门派上下就没几个成过亲的正常人啊。

    宋放进来的时候,只见相月白在拿着字条看。

    “看什么呢?”他将怀里厚厚一摞话本子“哐”放在桌案上,“喏,你要的楚都最流行的话本子们。”

    相月白高兴地道,“谢谢师兄!”

    她眼神很快收回来,“我在看岑修远给师父传的信,师父让师姐给我拿过来。”

    宋放挑眉,登时又觉得火气往上窜,但碍着相月白,还是耐着性子问:“那家伙说什么了?”

    他说着,凑了过去看那窄字条——

    上面铁画银钩的字映入眼帘,赫然是“西境一切顺利,转告小五,我想讨一枚桃核”。

    宋放不明所以:“要桃核做什么?大冬天的上哪给他找桃子啊?这岑修远什么意思?”

    相月白也在想这个问题。

    岑道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突然传信回来说要一枚桃核?

    桃核她倒是会刻,以前宋放拉着他们刻过好多,过年的时候会放在马车还有衣服口袋各个角落里,寓意平安。

    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相月白忍不住想起了上一世她送出的那一枚。

    可那是上一世的事了啊。

    她确实有些想不通。

    “不是说白梅给你送来的,她人呢?”宋放不知为何,有点紧张地问。

    相月白讪讪道:“师姐回答不了我的问题,要叫大师兄来跟我说。”

    宋放没觉出异样:“白梅本来就寡言,你问了什么叫她这般难回答?”

    相月白:“我问师姐为什么师父师兄师姐都不成亲。”

    宋放:“……”

    他仰头看了看头顶的房梁,转身找谢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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