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

    相月白皱眉抬眼,心想见鬼了,昨晚她还跟西境军百夫长、灵州府兵统领一起安排抓细作的事,这两队人睡一觉睡糊涂了?拦她做什么?

    她目光落到拿长枪那二人身上,却涌起一种陌生又遥远的熟悉感。

    这些人的戎装怎么如此眼熟……

    吴如一闻声忙道:“她是……”

    她还是个孩子!

    别拦啊她是个会砍人脑浆子的孩子啊!

    相月白手心水中月刚露出尖端,就突然见面前士兵们整齐划一,集体立正,朝着前方见礼:

    “北境军第七营,参见将军!”

    北境军。

    相月白微微睁大眼睛。

    是了,这戎装款式她见过……

    是上一世在断崖对面,岑道带来救她的那一队北境军!

    相月白下意识回身望向岑道。

    他刚下马,正朝这边走过来,手上还有条不紊地叠着相月白随手扔的大氅。

    “放她进去,她是跟我一起的。”岑道对北境军的到来也有些意外,“第七营现在是谁任参将?”

    两柄长枪立马“蹭地”收了回去。

    “卑职王廷!”一个高大粗壮的汉子闻声出来察看,看到岑道后竟是眼圈倏地通红。

    他恭敬屈膝行礼,难掩激动:“老王这么些年,幸不辱命,保住了您的第七营。”

    相月白有些震撼。

    她第一次对于岑道在北境军中的威望有了具象的认知。

    就算离开北境军这么多年,做着默默无闻的文官,再次来到北境军中时,他们还是会斩钉截铁地承认他“将军”的身份。

    岑家在北境军心中,是如基石一般的存在。

    岑道却无声地叹了口气。

    “往后在外人面前不可这样说了,不说我早已不是北境军的将军,就是第七营是我的这个说法,也是大忌,北境军效忠的是朝廷。”

    王参将一时冲动脱口而出:“当年是您一手组建的第七营,第七营每一个兄弟都被您从战场上捞回一条命过!您……”

    “王参将。”相月白挑起眉,沉声打断他,“岑家一直如履薄冰,参将慎言。”

    相月白本以为王参将会恼羞成怒——被一个陌生女子打断跟自家将军叙旧,语气还不怎么好,照着军旅之人的暴脾气,非得跳脚大骂她不可。

    可这话让岑道来说,对他们彼此都太残忍了。

    这些将士觉得自己忠心耿耿,而自己忠心耿耿的对象却不得不因为“避嫌”而与他们疏远,甚至泼凉水……

    相月白看到岑道隐忧的眼神,耸了耸肩。

    反正她跟北境军不会有什么交集,得罪他们也不要紧。

    这盆凉水让她这个“坏人”来泼就挺好。

    王廷变了变脸色。虽然不爽,倒也没指着她鼻子大骂。

    这位直肠子的参将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话是让岑道陷入两难的境地。

    “你哪来的小丫头?大人说话插什么嘴?”王廷皱着眉,不满地瞪眼。

    相月白抱着胳膊,认出他也是曾经拉着绳子救她的之一。

    她向来是个有恩必报有仇加倍报的主儿。于是友好地克制了下脾气,算是报恩。

    而嘴上戳刀子似的,算是报仇:

    “我啊,是个杀手,平日最爱砍人,一刀崩一个脑浆子。”

    王廷:?

    相月白友好地龇出一口大白牙,摩拳擦掌准备再口出点什么狂言,头顶却被弹了一下。

    她哎哟一声,满脸杀气地回头瞪人。

    岑道不看她:“不要吓王参将,进去找谢门主。”

    被吓的王参将:“……”

    岑大帅清了清嗓子,轻轻一推相月白后背,示意她赶紧进去。

    又一本正经地对王廷道:“这是我在国子监的学生,也是谢门主的徒弟。你不要凶她。”

    “国子监……!”王参将大骇,脑子里飞快回想方才自己有没有给将军丢人。

    他抬起两只手,僵硬得跟刚装上似的揖了一礼,“这个……俺老王是个粗人,冒犯了,对不住啊,你有学问,别跟俺大老粗计较。”

    相月白:“……没事。”

    她真是头一次这么没脸面对“有学问”几个字,果断转移话题:

    “我师父可还好?若有什么误会,还请王参将不要为难他。”

    “你师父?哦哦你说贤……嘶!?”王廷茫然且震惊地看向岑道。

    岑道一个眼神都没施舍:“……”

    谢听风自己不说,谁敢替他说啊?

    “对,她师父是谢门主。”岑道微笑咬着字,“放心,都是误会,王参将不会在意的。”

    客栈一楼大堂已经被清场,只有谢听风在喝茶。

    相月白心思正飘忽,没注意到岑道和王廷的“暗通款曲”。她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到谢大门主,急忙坐到师父对面:“怎么回事?吴如一说西诏细作死了?”

    突然冒出来的人影吓了谢大门主一跳,差点呛死。“我就说岑道着急忙慌是干什么去,原来是接你个小兔崽子……等等。”

    倒霉师父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我忘了跟岑小钧说别让你下马车!”

    相月白:“谢天谢地,您老人家心里还惦记我。”

    昨日一同连轴转,实在给上了年纪的谢门主累够呛,白天打架又逃命,夜里上蹿下跳抓人,抓了人又连夜审,实在眼冒金星,否则不该疏忽这么重要的事。

    谢大门主心虚,只好伸手给相月白诊脉:“……是不是又惊厥了?”

    相月白叹口气,倒也没打算怪师父:“刚发作岑道就来了,问题不大。先不说这个,细作怎么回事?”

    “那细作招供后,岑道就去找你了。我没带人手来,帮不上什么忙,就和你那个小同砚一起整理笔录,留灵州府兵看守。可是一炷香后,却发现守卫被迷药放倒,抓到的人全都被割喉了。”

    这是灭口。

    相月白蹙眉沉思,手指轻轻转着桌上瓷杯。

    一般帝党出事,凶手八九不离十就是相党。但相党昨日刚在销金窟吃了亏,销金窟报官,把事情闹大,明摆着要让帝党相党都投鼠忌器。

    这更像是周行中的手笔。

    “那北境军是怎么回事?”相月白又问。

    谢听风摁着太阳穴:“这支驻军是离城郊最近的一支,本来是换防路过此地,结果让他们撞上了西诏细作被杀的事。好在王参将与我相识,没有为难我。”

    换防?相月白脑子转得飞快,是真的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如果是有意为之,又是谁把北境军推到他们面前?

    ……不会又是楚正则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狗东西吧。

    无数种可能已经在她脑子里铺了一张大网出来,但是还需要证据验证。

    见岑道和王参将进来,相月白便想找岑道谈谈。

    但王参将一直在说话,她愣是没插进去。

    有了北境军的参与,场面控制就不像昨晚那般捉襟见肘了。岑道负手踱步进来,神情冷清地听着王廷汇报具体情况,脚下则十分自然地朝相月白走了过去,落座她旁边。

    王参将此时还没意识到什么,嘴上炮筒似的输出着,顺手就坐在了岑道对面。

    紧接着,王参将就看见他的好将军、前战神、国子监文化人头子——岑道面色如常地伸出手,解救了那盏被她转来转去凉透了的茶,抬手泼了,再提起茶壶倾上热茶水。

    最后用手背试过冷热,才推到相月白面前。

    王参将大骇,登时卡的后半句忘了个干净:“……”

    什什什什么玩意。

    你谁啊你你你你从我们将军身上下来行不行。

    王廷颤颤巍巍地开口:“将军……”

    岑道不明所以:“嗯?”

    王廷确实是个粗人,不知道怎么把“你为啥给她当娘”委婉地问出来,又加上太过震撼,磕磕绊绊半天才道:

    “当年练兵的时候,小俊子嫌早起冷,您可是一脚给踹雪地里扎了仨小时马步……”

    这会儿当了师长,就就就一口凉水都不让学生喝了吗?!

    岑道:“……”

    相月白试探着问:“这小俊子是……”

    跟在岑道屁股后面追姗姗来迟的岑小钧:“……是我相姑娘。”

    相月白震惊:“嚯。”

    娃娃脸护卫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那会儿年纪还小,不太懂事,让主子费了不少心。”

    他接着一转头,乐呵呵地跟王参将打招呼:“好久不见啊王参将!”

    “俊子!”王廷可算抓住了救命稻草,当即就拉着岑小钧到一边去“叙旧”。

    相月白也终于见缝插针,抓起岑道到角落去说话。

    “你这次来灵州抓细作,真的是因为灵州知府所托吗?”

    岑道默然片刻,坦白了:“西境军那位病逝的大帅,你还记得吗?”

    “记得。”

    “孟不良给孟谨行留下了一些可用的线人,西诏细作这条线是他的人追踪的,但是因为他不好擅自离开驻地,就只好由我带人过来一探究竟。”

    岑道抿唇,低眉轻声道:“不过灵州知府也确实托我坐镇集会,不是故意瞒你,有些事涉及了军情……”

    “我懂。”相月白知道规矩,没有继续追问,本身她也只是想知道岑道会到灵州来的缘由。

    “如果西境军有手段拿到这个线索,是不是说明北境军也有可能知道?第七营是你的亲信,但是其他人呢?第七营路过这里真的只是巧合吗?”

    若是换个人,怕是会为这直白的询问急眼。但岑道十八岁就扛起了整个北境军,该有疑心的时候绝不含糊,能使自己保持一种相当抽离的视角:

    “我问了王廷,第七营确实今日换防,王廷是个直肠子,他认为自己是凑巧到这,但我认为未必没有人引导。”

    在这方面,相月白无条件相信岑道。毕竟这支第七营是他一手组建的,北境是他力挽狂澜的,最熟悉的人一定是他。

    “所以周行中灭口西诏的细作,又引来北境军,究竟是为了什么?”

    岑道敛目思忖,突然脸色一变:“你觉不觉得这个走向很熟悉?”

    相月白莫名,随即也反应过来:“你是说当时乌青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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