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

    想来,太子殿下所说的“二掌柜背叛他”,应该就是指二掌柜和卢飞云勾结,想投诚相党。

    二掌柜的事还没传出来,袁春这位大掌柜的前来倒也不会惹人生疑。

    毕竟那位到处挑事的风格,想挑谁的事都不奇怪。

    袁春显然也心知肚明,他装模作样地呵斥了几声,押走了相月白。

    待上了山,袁春就解开了她的束缚,还递了她的水中月过来。

    “卢飞云扣下的,叫我一同拿走销毁证据。”袁春解释道。

    相月白掂了掂弯刀,满意地绑回了自己腰间。

    乱葬山地势复杂,隐匿不是难事,可现在最重要的是西境前线的危机。据袁春说,若是太子此时在,或许可以控制住场面,可惜他如今还在都城。

    然而,没等相月白跟袁春商量出个四五六,就听周围突然不对劲。

    一群黑衣杀手围了过来!

    相月白和袁春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不解。

    这是哪队人马?

    ……管他呢!先跑再说!

    逃命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袁春这小子武功是真废了。

    那次城门刺杀中,他为胥知书挡了箭,正中要穴。

    相月白没有犹豫,果断同两个销金窟的手下护着袁春突围。

    上一世,她个倒霉催的在这山上被追得狼狈万分,但也让她间接摸清了此处地形。

    相月白反应迅速,勉强冲了出去,可奈何对面人手太多,袁春眼看着被落下了。

    相月白发现后身影一折,只好回去捞人。

    可那群黑衣杀手已经近在咫尺。

    匕首尖悬在相月白眼前。

    而闷雷声骤然在头顶炸响!

    许久未曾出现的桎梏感从天而降,态度强硬地逼迫她离开!

    众人都被骤然炸响的雷吓了一跳!

    相月白猝不及防滞住一瞬,然后她眉头拧起,眼尾陡然锋锐,毫不犹豫地探手出去!

    又不让我以身犯险——我偏要救!

    她强硬地捏住袁春肩头,手臂肌肉绷出力量感的流畅线条,而后青筋暴起,一把将人扔向了身后!

    袁春带来的两个手下立马接住他,再想要回援相月白,却已经来不及了。

    相月白已经陷入了包围圈。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袁春:“姑娘!”

    他尚未从震慑中回过神来。

    为什么要救他……

    风声呼啸穿过黑色的毒蛇般的包围圈,而相月白在包围圈中间。

    她闻声微微侧首,颊边垂下几缕黑发。

    一双眼瞳太黑太深,泛着渊潭般的青蓝。

    袁春隔着重重叠叠的人影和树影,看到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老练。

    却也奇妙地交织着目光清明的孤勇。

    风声将她字字铿锵的话语传了过来:

    “你必须活着向知书道歉。”

    她反手握刀,径自直面她选择的命运。

    待相月白再次脱身时,已经是入夜。

    孤零零的明月高悬,勉为其难地照亮了相月白脚下崎岖的山路。

    因为手臂脱力,她甚至遗落了陪伴自己多年的弯刀。

    相月白却没有伤春悲秋的时间,抽离一切情绪,也就隔绝了伤痛和慌乱,才能冷静到堪称漠然。

    相月白一路疾行,不敢停歇,她脚下是崎岖的山路,藤蔓枯枝时不时打在身上,地面偶尔有枯骨露出一点端倪。

    她记得,当时给她账册的虞家老妪告诉过她,断崖附近有一个可以藏身的山洞。

    前面两世她都在最后关头朝着这个方向跑,也是为了碰碰运气。

    如果岑道没有来救她,那她会选择赌一把,直接跳崖。

    如今选择再次来到了她眼前。

    相月白深而缓慢地呼吸着,她站在狂风呼啸的断崖边,喟叹般呼出一口气。

    这场景真是熟悉又陌生。

    她已是第三次站在这断崖边了。

    但这次……不会再有岑道了。

    肆虐的西风吹鼓起她的衣衫,包裹着瘦削坚韧的一副肩。

    她好似随时都会被吹下山崖。

    却又不让人觉得单薄脆弱。

    好似体内有一根坚韧的竹,压弯了腰也不肯就此折断。

    “反正你选了我,也只能捏着鼻子管我了。”

    救虞裳、救袁春都会让她身陷绝境,于是她不能救。

    那跳崖岂不是更危险。

    天道会坐视不管吗?

    相月白等了一会儿,点点头:“没有雷鸣,说明底下确实有个山洞。那我跳了——”

    阵风呼啸。

    如鸟折翼坠落——

    闷雷声在月光后滚动,狂暴的西风转了性般旋转,温和地承托住了下落的身躯。

    相月白瞅准了一处,借着风力一转身,险之又险地攀上了那块突出来的石台!

    这里是一处崖洞!

    相月白心脏狂跳,她赌成了!

    随后,她就听到追着她而来的黑衣杀手们的低声。

    他们正试图透过重重迷雾,看见她的尸体。

    可峡谷太深,实在难以看见。

    最后,这伙人似乎终于相信了她跳崖而亡,离开了。

    紧贴着石洞壁的相月白松了一口气,冷汗后知后觉地冒了出来。

    指节分明的双手满是擦伤,但她却完全不在意般,随意拿雪搓搓,便盘腿坐在地上。

    相月白第一时间清点了自己的干粮,冷静地盘算着还能支撑她多久。

    水可以化雪水,食物却是没地方找的了。

    干粮省着点吃,然后等师父和福叁来找吧……希望袁春能争点气,赶紧给她师父通风报信去。

    冬日山谷中连鸟雀都少有,一开始下雪还有风声、落雪声。

    直到这日,连雪落下山谷的动静都听不见了。

    她叹了口气,托着下巴想。

    如果再没人来,她就只能再赌一把,看看她的攀岩技术如何了。

    大雪封山的山谷实在寂静,相月白只好找了块石子没有规律地敲击石壁,以防止自己人还没饿死,精神上先崩溃了。

    不知怎么又想到了岑道。

    岑道远在都城,先不说收到消息就要慢一些,就岑家的情况,他想随时出城都有些麻烦。

    这次还是要她自己面对了。

    可是。

    明明前两世,尤其是独自一人的那三年,已经面对过很多次了。

    为什么这次会觉得,孤单变得不再能忍受了呢?

    明净冷倦的面容埋进臂肘间,露出一截白皙脆弱的后颈,和圆润的后脑勺。

    水墨落入春冰般。

    她第一次这样清楚地意识到。

    师父他们是家人,可她踽踽独行的那三年,终究是无法弥补了。

    哪怕师门的大家都在这里,她也仍会恍惚,如停留在那在黑暗中独行的三年里。

    只有岑道……是跟她一样的人。

    能让她分清过去与现在,前世与今生。

    她好像再也不能忍受,没有岑道的孤独了。

    手中不断翻转的石子从山洞边缘骨碌碌滚落,砸到了峭壁缝隙中伸出了小松。

    松针上覆着薄薄碎雪,洋洋洒洒顺风飘落,扑在岑道面上。

    那日岑道想下断崖搜寻,可此崖陡峭险峻,又加之大雪,更加危险。

    谢听风听了骤然变色,不肯同意。

    岑道不反驳却也不放弃,在山上山下又搜了三遍以后,终于在第五天再次找到了谢听风。

    谢听风在上次那片密林的位置。

    显然,他知道岑道是来做什么的。

    “如果小白在下面。”岑道不欲再争辩,他脸色冷得发青,“她一定很冷,我得带她上来。”

    谢听风听了这句,也说不出话。

    他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妥协缓道:“那也该我去,长辈在这里,哪有让小孩子冒险的道理。”

    岑道:“可您贤亲王的身份已经昭告……”

    就在争执之时,异变突生!

    谢听风还没来得及问一句,就险些被当头砍一刀!

    竟然有一群黑衣人,一直蹲守在这里!

    电光火石间,岑道脑中闪过一个可能——他们在蹲的人是相月白!

    如果他们一直在此地,却没有蹲到小白……

    在北境的时候,岑道常被将军们说是天生做帅将的料。

    因为他天生就具有在危机情况下,迅速冷静下来的天赋。

    可这次,他第一次冷静不了。

    岑道心跳瞬间乱了。

    破尘被拎在手里一甩,双刃泛着寒光。

    岑道耳边只有自己胡乱的心跳声,以及一个念头——他们蹲守在这里,只能说明相月白在断崖下。

    她一定还活着。

    不能让他们找到相月白。

    绝不能。

    刀刃劈开风声,带着冷漠酷烈的杀意斩向对面。

    被割开的长风裹挟碎枯枝,打着旋飘到山脚下,掀动了周行中的衣摆。

    周行中是为着西境前线的来的。

    中年男人摸着胡子,往日平和的目光此时盯紧了山上。

    那个曾名满天下的北境小战神……

    “岑道……”

    该死!

    他竟然来了!

    周行中故意破坏谈判,本就是指着战乱中攫权与利。

    顺便将谢听风彻底推入死局。

    “谢听风……”

    谁让你的清雅门,非要去调查当年的灵州饥荒案,越州绣庄案,青州镖局案呢?

    “对付一个虞相还不够麻烦么?”周行中摇摇头,无奈道,“一个前朝'余孽',何必知道那么多事呢。”

    原本,北境被打压多年,没有能坐镇大局之人,他只要坐等渔翁之利就好了。

    却没想到不仅谢听风来了,岑道也回来了。

    还第一时间调了北境军第七营给孟谨行。

    周行中还没动手,楚帝的死士就找到了他。

    而楚帝给他们的任务是,要乱葬山上的人全都死。

    周行中大喜过望。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于是他便带了人上山指路,原本这些死士发现了相月白的踪迹,却没成想叫人跳了崖。

    这群死士中有一个耳朵颇异能之人,能听清远处的声响,他并未听见坠地声。

    而北境山崖陡峭,地质特殊,普通的绳索抓不住岩石,只有北境军中有那种特质绳索可以。

    所以他们只能一直在此蹲守。

    结果,没成想清雅门的人又撞上门来。

    周行中缓缓裂开嘴,手中捏着的雪团松开,细碎地随风洒落一地。

    这下,可没人救的下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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